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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


  •   夜叉宫殿若与人界宫殿相比,只能评价一句,小。然而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大量金银铜器有条不紊地分列其中,只显底蕴十足,不给人半分骤富夸耀之感,显然布置者的品味称得上上佳。

      但这布置更值得惊叹的并非布置者的品味,而是布置者对阵法的造诣。

      如有阵法行家凌空一望,必能看出王宫与九黎祠遥相呼应,乃是两座大阵。夜叉中,最值钱的是水,最不值钱的便是金银铜器等布阵之物,夜叉这两座大阵若放在人界必让行家感慨一句财大气粗,若有刻薄的只怕还会酸上几句暴发户之风上不得台面。

      对于魔翳而言,布阵是他魔生乐趣之一。

      化身夏侯韬之时,他就依着自己的心思将夏侯世家按着自己的想法改建了一番,做了个小小迷阵,若非当时为了试探姜承和瑕故意撤掉,区区几个花妖怎么可能闯得进那个小阵法?

      当然,夏侯家这等改建在人界早已犯了逾越之罪,不过这也算魔翳意料之中,他此举本就是为了试探夏侯彰和明州官府。夏侯彰对于人界律法果然如他所想,不甚精通,甚至不如工匠。不过那些工匠在二老爷一点点的术法暗示下自然而然地忘了此事,而明州官府——虽然准备了应对之策,但这等明显可招来抄家灭族之罪的逾越官府竟然对此放任不管,更让魔翳敏锐地意识到夏侯世家的用处将远远超出他和龙溟之前预想……不过,这是题外话了。

      而夜叉王宫和九黎祠的两个阵法一无人界材料不足之顾虑,二无逾越招祸之灾,是他倾尽心力的得意之作,与那试探性的小阵法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既是夜叉最后的防线,也是夜叉最后的武器,不独可守,二者呼应,甚至能拔地而起相互结合成以机关推动的大型武器。

      一贯以实用为先的魔翳在百年前修缮夜叉王宫的过程中,把阵法发挥到了极致,大部分材料都投入了阵法中。再加上阵法讲究小而精,是以王宫作为阵眼之一,在面积上和规模上都只能用简朴踏实来形容了,从寝宫到大殿也不过是片刻功夫。

      魔翳跟随龙溟的脚步到了夜叉大殿,殿内群臣分立,似是等候已久。

      龙溟稳步向前,踏上阶梯,扬袖落座,王服大袖拂过龙头把手,袖边金色回纹伏于金色龙头之畔,正如潜龙将出。

      夜叉不独学习人界中原帝王之术,甚至就连六部分设、大殿龙椅、行礼如仪都有几分仿效之意。

      龙在人界,是帝王象征,在天界,是行云布雨有司,在魔界,却有魔龙祸世之说,据传言,龙家乃是魔龙与夜叉混血后代,故此采取了龙椅式样。

      附于白玉珠花的凌波感知大殿场景,恍惚中只觉仿佛见到人界君王众臣议事场景。蜀山本是修仙大家,与朝堂有那么几分若有若无的联系,她与妹妹幼时淘气,曾和罡斩师伯潜去那深宫大院见过君王上朝。见过了群臣议事,又见过勾心斗角,道心倒是因此更加坚定。只是那些事与己身并无太大干系,早已淡忘,如今乍见此景,不由勾起了回忆,心中颇有几分惊诧,莫非……夜叉与人界并无太大区别?她下意识地不敢再往下深思,将注意力重又放在大殿之上。

      大殿内,落针可闻。

      龙溟问道:“众卿可有议奏之事?”他语音含笑,声调温柔,却令伏拜众臣跪伏更低,殿内一片死寂。

      凌波于龙溟袖内暗袋感知众魔,龙溟虽是在笑,但散发的无言威压,就连魂魄也能感知,或许,这便是君主之威?

      她恍惚记起素来严苛的太武师伯——两相对比,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威势逼人的太武师伯,也比不上龙溟此刻含笑一语所带来的压迫之感。

      王者之威,原该如是么?

      她恍惚间,众魔臣皆沉默跪伏,就连魔翳也是三缄其口。

      按说此刻应是魔翳领头,或奏报或劝谏,只要他一出口便有转圜余地。
      毕竟深受君主信任的大长老也早以自己尽职尽责的辛劳赢得如此超然之位,不说别的,单是他每月奏报月内发生之事,洋洋洒洒,内涵丰富,跨度甚巨,农事、军事、邦交甚至边疆工事等政事俱有涉猎,实在是令魔侧目——好在这种例行奏报发生不过是一月一次,用意魔翳也早已明说,是为了向夜叉君主众臣翔实告知近期事务,再与众臣商议探讨,而事实证明,魔翳对这些事务的梳理十分必要,他总能见魔未见之微。
      可是,魔翳那天生带着嘲讽的语调以及天赋异禀怎么都不会有变化的嗓音混合起来的演讲无疑是在你耳边诉说你怎么那么没用,再加上那天生就像写着来揍我啊的毫无表情的脸,这么说上一两个时辰,对众魔臣的耳朵眼睛和心态都是莫大摧残。若不是如此,魔翳的风评本该绝佳。
      若是他愿意次次解围而不是看必要而动,解围的时候多半也带了几分讥讽,或许,魔翳的风评不说绝佳也应是不错,而不是如今众臣眼中的奇葩。

      上述关于魔翳语调嗓音表情的形容来自不经常列席早朝但不幸常常遇到魔翳演讲终于在几日前远避边关的夜叉第一顺位继承者幽煞将军,可自动过滤其感情色彩。

      但此刻魔翳明知君主立威,又怎会去出头?这一举动落在和魔翳甫争过几场的魔臣眼中可就意味深长了,这是下马威这是挑衅这是嘲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龙幽的看法代表了一部分魔臣的看法,而自另一个角度而言,如此讨嫌的臣子不愧是教导出我之行事诸位要如何想悉听尊便的龙溟和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魔翳这位先生的厌恶的龙幽的奇葩太傅。

      如此臣子竟然屹立不倒,真不得不感叹一句,夜叉官场之风淳朴。

      或者应该说,魔便是魔,强者为尊,展现出绝对强势的实力,便能震慑群魔——更何况魔翳精通的是寻常魔族的软肋术法和机关,自然足以保证话语权,狼群之中,爪牙锋锐才能自保。

      龙溟再次问道:“卿等果真无事禀奏?”

      君主远行回返,竟无一人禀奏夜叉近况,好,好,好,好得很!

      龙溟素知权衡,也知晓此刻沉默是对自己将夜叉托付于大长老所引发的无言抗议。他与魔翳,彼此心照不宣,君主为国奔走,大长老掌握朝政,不管是从君主权衡还是魔翳自身的为臣自知,都不会让魔翳独掌朝纲,魔翳也尽职将自己与魔臣间的仇恨扩张到了引而不发的临界点。非是不信任,而是君主和臣子的自觉导致不自觉做出的共同选择。

      但如今君主返还,自然不能再让朝堂势力抗衡,至少,不能摆在明面,夜叉此刻内忧外患,内忧有神农鼎可解,外患之前,却须众志成城,如今,该是君主发力之时了。

      龙溟百般思虑不过一瞬功夫,他轻笑一声。

      君主积威所慑,众魔臣几欲跪伏与地齐平,心内皆暗猜王者今日想来要借此立威。

      “孤已取得水源修复关键,待邀七国使臣齐聚,便可祈雨修复水脉。”

      咦?
      呃?
      这……

      惊愕不过一瞬,众臣山呼:“陛下之幸,夜叉之幸!”天降喜讯,他们即使是因为在大殿上竭力克制,喜意依然从言语间流露出来。

      就连凌波感知,也不由微微一笑,只是,笑意转瞬即逝,她不明白,已经取得了神农鼎,按龙溟性格,应是有十足把握怎样使用神农鼎与另一样神物祈雨修复水脉,为何一定要等八国齐聚?

      政事远比她想的复杂,不独人心难测,就连以力量为尊的魔族,想来也免不了勾心斗角,龙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八国齐聚这件事必有深意,她皱眉,隐约想到了什么,眉头锁得更深了。龙溟太过深沉,她着实不懂,她只懂龙溟对夜叉一片赤诚,对子民一片爱护,她曾经以为,这就够了,君王仁德治国,百姓之福……或许,是她天真。

      只是龙溟醒转的半天工夫,只不过是一段路途和几句话语,凌波却觉得自己现在认识的龙溟,才是真正的龙溟。

      背负着夜叉的龙溟,或许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阴谲还要狠辣。

      “尸山血海,阴谲鬼道……只要能引领夜叉前往乐土,孤都会踏上,不犹豫,不怨尤,更无愧疚后悔。”

      龙溟言犹在耳,她也不曾怀疑过此话真伪,但……

      倏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如金石落地:“臣有事禀报。”

      越众而出的魔臣是一名女子,她半面红妆半面鬼妆,左边脸庞戴着精巧的青铜夜叉面具,形如人界所绘夜叉恶鬼,栩栩如生,再加上暗色纹路的分布更显得鬼魅,那纹路层叠隐约是夜叉文字,隐约有暗色光芒昭显这并非单纯面具装饰,面具只到唇部,暗色纹路却一路延展到了下颌,右边脸庞黛眉如羽,杏眼微挑,粉腮若桃,口含朱丹,楚楚风姿如白莲摇曳,极端美丑相映,别样可怖,正是除了魔翳最受诟病的臣子莫祯。

      莫祯这一举动,落在众魔臣眼中,众魔臣皆有几分不解,莫大人掌刑部,最近并无大案发生,莫非是这个煞星终于想不开要在大殿内作出奇葩举动?

      与人界截然相反,夜叉因自鬼界而来,以鬼身入魔,多以死亡阴暗等兆为吉兆,给孩童取名也就难免参照,尤其是世家大族,对孩童取名尤其慎重,正如龙溟龙幽,溟幽二字皆取昏暗之意,又与幽冥同音,颇含深意,又如魔翳,翳同“殪”,意为树木枯死倒伏于地。

      而莫祯此名,祯,祥也,正是不详之意。按人界眼光,夜叉男子健壮俊美,女子却只能赞一句长得健康,传言莫祯甫出世之时便唇红齿白如人界婴孩,在人界当得上一句好俊的孩子的长相在夜叉却极是不详是早夭之兆,为了保住这孩童,父母便给她取名为祯,正如人界贱名好养,压一压这早夭之兆的意思。

      莫家本为世家大族,却在这孩童出世之后一日一日衰亡,族中之魔也日渐衰减,传言正是因为莫祯夺了莫家运道,于是莫家族长便在她脸上刻下纹路,封了她的运道,此后莫祯失踪,而没了莫祯的莫家虽大不如前,却也再无衰退之相。

      数十年后,销声匿迹的莫祯带着青铜面具一鸣惊人,在演武场上夺了家主之位,之后又凭着手眼通天,跻身殿堂,以一介女流之身与众臣分庭抗礼。

      若说女官,夜叉倒也不是没有,但奇葩如莫祯那般仗着自己是世家大族家主,自身又颇有才能,冷言讥讽臣子无能的言辞信手拈来,大庭广众之下也敢满口胡柴自己尽忠的理由是因为我家陛下的脸皮比较英俊的女官,还真是独一份。幸亏她还算拎得清,至少在正经场合中未曾语出惊人,不过论起夜叉臣子的厌恶排名,若她称第二,也只有魔翳可战第一了——她还未被暗杀,绝对与莫家暗卫和她自身实力惊人有关。

      龙溟抬眼望去,见众臣情态各异,他饶有深意地一笑:“莫卿何事?”

      “禀陛下,陛下欲邀他国前来夜叉观祈雨大典,臣自请为使者。”

      龙溟轻描淡写应了此请:“准奏。”

      莫祯行礼道:“谢陛下。”

      然而莫祯此奏龙溟此准,却让众臣面面相觑:莫祯既为臣子也是莫家家主,从未听过世家家主自请为使者。魔界八国,自魔尊离开魔界之后,彼此之间摩擦激烈,不说征战不休,却也是彼此忌惮。作这使臣,不说他国君主性情各异,单说这他国魔臣可不会在意你是世家家主还是普通臣子,必有几番为难。作为家主,谁会想去做这吃力还不一定讨好的事?再说莫祯,讥讽倒是舌灿莲花,为使臣难免逢迎,这……当真妥当?

      若非龙溟素来告诫众臣善战而不好战方为长久之道,只怕众臣要疑心祈雨是假,挑起战事才是真了。

      退朝之后,龙溟将莫祯召到了御书房,众臣只以为龙溟虽答应得痛快,但考虑到这位大人的性情,为图稳妥私下敲打,倒也不以为意。

      魔翳却盯着莫帧的背影,神色严峻得直让众臣私底下嘀咕,莫不是大长老终于决定起意与莫大人正式对敌了?想到这二位嘲讽的功力,有大臣不禁抖了抖嘴唇,还是莫想为妙。

      而众臣视线中心的魔翳,则是在回忆莫帧面具上的文字,这些字句,他并不陌生,那是夜叉现今极其罕见的古法封印之道。那封印如今又加了几重,看来莫祯时日无多矣。

      估算既毕,魔翳便收回了目光。为了锤炼龙幽,他和龙溟事先已有默契,用了些许小手段让龙幽在龙溟苏醒前几日带着军需品运送往前线,王都消息传到前线,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想来如今他也该知道兄长回返了,若无意外,龙幽在三天后必会回返祭都了。

      祭祀之时,龙家两兄弟皆在祭都,也无异于多了一重保障。

      夜叉祭祀之法需以龙氏血脉精元催动,而陛下的伤势……

      此时,莫祯进了御书房,清扬黛眉,笑道:“陛下安心,臣既已作此决断,自然会将首尾处理干净。”
      “莫卿行事,孤自是安心,只是……莫卿太急了些。”

      “陛下,”莫祯轻笑,“为国捐躯这般美事,如何着急都是使得的。还望陛下将名单拟出,臣好见机行事。”

      龙溟习惯性袖手于王服宽袖,却无意识地触碰到了暗袋珠花,他眸色一暗:“孤知莫卿一心为国。名单在此,因时间紧急,无法查实,只能将里通外族的嫌疑者尽数写上。”

      莫祯笑道:“为国尽忠何等荣耀,他们必然也跟臣一样,迫不及待。”

      凌波感知其意,饶是魂魄之体,也感到了彻骨寒意——这是即便明知名单中有无辜者,但为了除掉后患,便也顾不得彻查了吗?她无法评价此举对错,龙溟与那名姓莫的女子所言所行,俱是为了夜叉方才如此,也无更好的方法,然行事之狠辣,自幼在蜀山修仙的她又无法赞同,杂念纷乱中又想起龙溟昔时言行。

      月色之下,他立于璇光殿门之前,身姿挺拔,声音冷硬。

      “但神农鼎我志在必得,即使今夜蜀山精英尽出合力阻我,我也不会退去——便是血洗蜀山,我也一定要取得神农鼎!”

      三皇台上,他举手便对方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下了禁制,语带胁迫。同伴斥责他天理不容,他却从容笑应:“哈,天理不容之事,我已做了不少,日后还会更多。这神器禁制究竟要如何破?若需以他们三人的性命相要挟,那我也不惧令双手再添几笔污秽。”

      ……

      凌波素信龙溟。她也知晓,为王者,手段狠辣,城府深沉,皆是常事,而龙溟一定是一个合格的王者,只是……回忆与现实的交错,让她不禁在心内苦笑自己终究不过是个修道者,总是抱持不切实际的幻想。

      百句剖白,比不过眼见耳闻半日。

      龙溟……

      “孤乃魔界夜叉族之王……”

      王……

      哈!她合上眼,感知却更敏锐了。

      莫祯沉默片刻后,屈膝跪下:“臣有一事,望陛下成全。”

      “若是保全莫家,孤只能许诺,若莫家谨守君臣之道,孤自不会亏待。”

      “谢陛下体恤。此生能为陛下尽忠,是臣之幸事。”

      “亦是孤之幸。”

      夜叉俱道莫家封印莫祯运道,莫祯夺家主之位是为复仇而来,但……正如魔气鬼气入人族之体会对人体造成损伤一般,人族神族的气息进入魔体也会造成魔体的损伤,莫祯的情况正是如此。莫母怀胎之时,六界动荡,神魔之井连通各界,莫家便不幸受到神气笼罩一瞬。莫母生下莫祯之后发现孩子神气入体,而其他受到神气侵蚀的莫家魔族也有部分逝去,莫家当机立断,以夜叉封印之术,封住了众魔的神气让他们自行以魔气化解,但莫祯当时不过一介婴儿,怎有能力自行化解魔气,只能以夜叉封印之术封住了莫祯的神气。

      亲手为她烙下暗色符文的家主正是莫祯之父。

      世家秘辛,凌波知之不深,见莫祯为家族求情只当常情,听闻龙溟允诺莫祯谢恩,她不通政事,却也忍不住感慨一句,这位莫大人为夜叉为龙溟忠心一片,在为夜叉赴死之时尚要祈求君主体恤保全家族,当真天意难问,君心难测。

      出乎众臣意料的是,莫祯此次出使,简直是换了个魔,不仅一路顺畅,据说还和他国君臣言谈甚欢,他国也将陆续派使臣前往夜叉观祈雨之礼,并结约停战。

      然而,就在莫祯即将回返夜叉之时,在夜叉边关遭遇火风潮。火风潮是魔界罕见的自然灾害,火风过后,魔焰将一切化成劫灰,整个使团,无一幸免。

      御书房中,听闻莫祯殒命消息的龙溟翻开了一份奏折:“大长老,这是莫卿最后一份奏折,临近边关时报送的,用的莫家秘术。”

      魔翳扫了一眼,奏折以人界中原文字书写,四个字笔走龙蛇,张牙舞爪如同其魔:“幸不辱命——”

      使臣殒命,八国会盟和祈雨却要继续进行。

      身在边关的龙幽,听闻兄长回返却并未迫不及待地返还祭都,而是出乎意料地自请为他国使臣引路,以表达夜叉重视之意。

      龙溟与众臣商议之后同意了龙幽此请,他也想看看,这些年,阿幽成长成何等模样了。

      御书房中,龙溟袖手望向窗外。魔界中亦可见日月交替,只是一弯明月却不见清辉,而是被炙热的夜叉染上了一层浅淡的赤色。

      他叹息了一声,轻喃道:“夜叉……阿幽……凌波……”

      不过片刻,他收回目光,又回返桌前,看了看置于朱笔一侧的白玉珠花。珠花玉色莹润,与他每日所见并无任何不同,他的目光却越发深沉。

      尔后,他提起朱笔,批阅奏章。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取神农鼎,是为了救你的族人? ”
      “是。”
      “若是我们执意阻止,你意欲何为?”
      “杀。对你,我有隐瞒,但不会欺骗。”
      “……直至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你,我才……”

      “孤乃夜叉族之王,孤的天平之上,不能容许有任何事物比夜叉族更重要,即便是至亲至爱也不例外。尸山血海,阴谲鬼道……只要能引领夜叉前往乐土,孤都会踏上,不犹豫,不怨尤,更无愧疚后悔。”
      “凌波,我在这里,并不是出于歉疚,也不是后悔对你的所作所为。而是……在我心里,你永远不会比夜叉族更重要,但一定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前情旧事交错,寄身珠花的凌波又记起方才魔翳劝谏龙溟保重自身,夜叉百姓如今已暂缓燃眉之急,不需君主再行自损精元行求雨之道的场景。龙溟为夜叉殚精竭虑,但又一定要等八国齐聚才行真正的祈雨之术,她看不透,也不想看透,或者,这便是为王者的思虑。

      王者么?

      凌波心内百味杂陈,万千言语萦绕,最终化成心底的一声轻叹:

      龙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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