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修正版）》酥蓝

18、追梦

　　韩璐一直陪护到晚上八点多，直到刘敏说着说着抵不住困意再次昏沉沉地睡去，韩璐才起身道别。

　　林意一直送她到附近的大马路上，夜里下起了蒙蒙细雨，所幸还没到淋湿的地步，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女孩儿的脸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倏忽闪烁：“林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地回答我，好不好？”

　　林意的眼睛还有点肿肿地，微微点了点头。

　　“林意，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惊讶于女孩儿敏锐的洞察力，林意愕然地看着她。

　　看到他这副表情，基本猜到了十之八九，韩璐黯然一声叹息，淹没在了车水马龙之中，正当林意因为愧疚想要说上几句的时候，女孩重新抬起头，脸上已经奇迹般地迅速转换回了自然微笑的表情，挥了一挥手，用洒脱的语气说道：“哎，真是可惜，你真的是个不错的男生，认真努力，知错能改，最重要的是对妈妈又孝顺，只是可惜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太好吧，哈哈……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啦，像你这种性格的男生根本就不像是会扭扭捏捏托人来表白的样子，第一次找你那次就感到不对劲，你样子那么奇怪，一看就是赶鸭子上架。这次就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呵呵，我可没有那么笨，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你也不用在意啦，没关系的，反正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趁关系还没有进一步之前早早挑明了也好，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嘛，大家相识一场，不必弄得那么尴尬……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家了，就这样，先再见吧。”

　　“韩……”

　　虽然韩璐叽叽喳喳说了那么多的话，但是细心的林意还是可以听出那潇洒的语气其实是强装出来的，只是在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的时候女孩儿就像是忙于掩饰什么似地，飞快地拦了辆计程车坐了上去，笑着对他留下一句拜拜就扬长而去了。

　　眼看着计程车的影子在朦胧的橘色路灯光影中渐行渐远，林意心中充满着自责与愧疚，他想他伤了那个女孩儿的心了。独自一人站在笼罩着细碎雨帘的街道上，每一滴滴落在面颊上的冰凉雨滴都会让他误以为是属于女孩儿的泪……

　　本以为经历了那天的尴尬坦白之后他和韩璐不会再有交集了，林意对自己所作所为十分懊悔，谁知第二天放学之后竟意外看到韩璐身穿校服白衣蓝裙等候在门口的身影，长长的马尾变成了清爽的齐耳短发，黑色的秀发上别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蝴蝶发夹，翅膀灵活地随风一眨一眨，少女手提着保暖瓶站在在廊边一丛青翠的凤尾竹下，活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邻家女孩。

　　看到林意，韩璐爽朗地向他打招呼：“嗨，今天怎么那么慢？”

　　林意望着焕然一新的她失神许久，喃喃问道：“你的头发……？”

　　韩璐甜甜一笑，甩了甩柔顺的发丝：“怎么样？我的新发型好看吗？”

　　林意由衷地赞美：“好看，很好看。”

　　韩璐喜滋滋地一抬下巴：“那还等什么？快去医院吧，好朋友应该互帮互助，不是吗？”

　　好朋友……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使得林意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恩，你说得对。”

　　夏末，晚霞渐淡的时分，韩璐塞给林意一根香草冰激凌，林意笑着接过，两人相视一笑，肩并肩走在校园里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没有了最初的那一重尴尬与误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挚而单纯的关怀，淡淡的，是来自友情的温暖。

　　刘敏出院是在十几天后，在这中间的十几天里，就只有韩璐这个热心的朋友时常来看看他们母子，而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自从兽性大发打了刘敏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开始几天刘敏的眼中还隐隐闪烁着希冀的光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眼里的光彩愈发黯淡，到了最后几天甚至与槁木死灰无异，整个人的气色比刚流产的时候还要差十倍，精神越来越恍惚，偶尔会毫无预警地大吼大叫乱摔东西，更多的时候两眼空洞地望着一个方向，呆滞很长一段时间。

　　有几次林意睡在家属陪夜用的那张小床上，半夜里迷迷糊糊会听见压抑的哭泣声，那一声声呜咽包含着无限的悲戚，倾注了一个女人所有的绝望，听得人心脏都跟着揪紧了。林意侧身躺在窄窄的小床上，张开眼睛，看见窗边泼洒了一地的惨白月光，联想到自己背后母亲的脸庞，是否也如这月光一样苍白？母亲的眼泪，是否也如这月华一般凄凉？

　　胸口那一块闷痛闷痛地，被挖了一块似地那么难受，林意静静地躺着，一动未动，面对母亲无助的哭泣，他没有强健有力的臂膀将她搂进怀里安慰，甚至都没有勇气放下心底最后一丝倔强主动开口与她说话，他在此刻唯一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地陪伴着崩溃的女人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

　　刘敏出院前夜刚下过场大雨，路上又湿又滑容易摔跤，再加上医院地处偏僻出租比较难打，韩璐见状一个电话打到家里，不一会儿她的父亲就亲自开了辆金杯来医院里接人，林意对他们父女俩万分感激。

　　经过这一翻病痛的折磨刘敏苍老了许多，初秋的天气就已经早早裹上了厚实的大衣，神情沧桑倦怠，坐上座位之后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紧紧地盯着窗外转不开眼，林意顺着她视线望去，是一颗栽种在医院道上的枫树，由于时节未到，叶子还是碧绿的，估计再过几个月才会完全变成红色，鲜血一样的红。

　　林意跳下车门为她摘了一片绿色的枫叶，放进刘敏的掌心，得到了期盼中的东西，刘敏的脸上露出了小女孩儿一样单纯的笑容，双手合十，将枫叶拢进温暖的手心里，爱惜地枕在脸侧，嘴里轻轻念叨着梦呓一般的话：“他对我说过的……等到秋天来了，就和我结婚……”

　　林意听在耳朵里不是滋味，所幸刘敏的精神不稳定，嘴里紧接着又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之后就没再说话了，也不睡觉，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看，旁人看了只当她是过于劳累在养神，只有林意知道她这是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之中出不来了。

　　一路上为了不让气氛过于沉闷，都是韩璐的父亲在不停地愉悦气氛，据韩璐说她父亲是外来创业的，年纪轻轻怀着满腔的理想和热情来到这个城市，经过十几年的打拼靠将自己手下的金属厂慢慢扩大规模，现在虽说算不上多有钱，不过起码是小康水准了。

　　由于是自己一步步奋斗出来的成绩，不同于那些满身铜臭的暴发户，韩爸爸给人的感觉平易可亲，为人风趣幽默，韩璐的爽朗性格八成是遗传自她爸爸。父女二人虽然表面上互相打趣斗嘴，但看得出来感情很好很融洽，韩爸爸十分注重对女儿的培养，难怪韩璐出落地如此优秀，浓浓的亲子之情看得林意羡慕的同时也有一丝说不出的酸涩感。

　　同样都是班干部和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同样都是他的朋友，林意心中忍不住拿韩璐与杨帆比较起来，与性格爽朗的韩璐比起来，杨帆这家伙要沉闷古板许多，从没有听过他向自己吐露一点半点的心声，相比较韩璐，杨帆就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叫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就算和他做了那么久的朋友，林意也没真正了解过他心里在想什么。

　　就像这次发生的事，两年的友情，说断就断了，没有一丝留恋，冷情冷性到这种地步，未免太叫人心寒，林意不得不怀疑，他真的曾经把自己当成过朋友吗？

　　甩甩自己发胀的脑袋，不愿再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林意长出口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口问了韩璐一个问题：“对了韩璐，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些日子家里有困难的？”

　　不料，韩璐的回答大大出乎林意的意料：“是杨帆告诉我的。”

　　林意呆愣三秒钟，随后结结巴巴地问：“他……他是怎么告诉你的……？”

　　“那天我们这些班干部在阶梯教室开完会出来，杨帆走在我的旁边，在快要分开的时候他忽然低声地对我说了一句：‘他好像最近有心事。’说完就走了，我想问他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唉，林意，你怎么了，看上去呆呆地，你没事吧？”

　　“哦，没……我没事……”

　　沉默不言，愈是思考，林意的心绪就愈发复杂，像是漆黑无垠的丛林之中照进了一小束明亮的光，将心境照耀地清楚了些，又好似更加模糊了……

　　在越来越巨大的升学压力压迫之下，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单一而飞快，还有短短几个月就要中考了，所有师生的弦都绷得紧紧地，每天的内容安排除了做试卷还是做试卷，发疯一样消耗着脑细胞。

　　每天压到喘不过气来的试卷与习题带给林意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留给大脑放松的机会，每天用忙碌的做题和复习麻痹着自己的神经，一大早背着重重的书包强打精神到学校，晚上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家中，然后将自己关入房门备上一杯咖啡奋斗到半夜，每天半夜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了，第二天早上起来重复前一天的工作。

　　与顾晓天和杨帆的关系还是老样子，三个曾经的好朋友默契地保持着同一个原则：互不打扰。偌大一个教室变成了一间来去自如的候车室，大家各自等各自的车，好似三条笔直的平行线，永远等不到相交的那一天。

　　林意十分感激韩璐，这段低气压的时间里如果不是有她这个新朋友带来的慰藉，恐怕他这段日子将会是一成不变的灰色。但感激归感激，每次在教室里与韩璐讨论题目的时候，或者是放学后顺路与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一旦邂逅到顾晓天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还有他转身离开的落寞身影，林意的心中还是会感到一阵钝痛。

　　如果得到一份友情的代价是失去另外一份友情，那这个代价太大了。每份友情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份友谊带来的美好回忆都是无法复制的，就算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拥有千千万万的好朋友，都无法弥补这一份友情在他心中造成的缺憾……

　　学校林荫道上的月季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时间就在花开花落的间隙悄悄流去了。

　　中考前一天，韩璐约林意出来散散心，林意爽快地答应了，两人到达学校的时候发现对方与自己一样都两手空空，没有带任何的复习资料，霎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带着一份轻松的心情在操场跑道上闲逛了一圈又一圈，河边一排排柳树抽芽了，绿油油的柳条随风飘扬，林意随意折下两条，编成一个环送给韩璐带，韩璐爱不释手，戴在头上舍不得拿下来。

　　慢悠悠地走在那条走了三年的林荫大道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教学楼门前的花坛，在那个尴尬表白过的地方，夏花开得红艳艳，比晚霞还要艳丽。或许是想起了那件时过境迁的荒唐事，韩璐的表情满是释然的微笑，白皙的指尖抚摩过娇艳的花朵，问道：“林意，你喜欢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林意一愣：“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韩璐撅起嘴：“不就问问嘛，我很好奇，好想知道我当初究竟是输给哪个女孩了，好不甘心啊，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你就告诉我吧。”

　　林意哭笑不得，努力在脑海里拼凑起关于那个大半年没见的男人的记忆：“他……他长得不算非常好看，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眼睛像月牙一样，眼角还有细细的纹路，嘴唇软软地，翘起弯弯的弧度，比这花瓣还要柔软……”

　　他在描述心中那个人的笑容时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韩璐看见不免有点酸酸地：“听上去那么成熟，看不出来，原来你还喜欢姐姐型的呀。”

　　“还有他做的饭也特别好吃，他自己很瘦，吃得很少，但却很喜欢给我夹东西，还老爱唠叨，叫我不要光吃肉，营养不均衡，我吃菜了吧，他又担心我只吃菜个头长不高，老是偷偷夹肉给我吃……他还会烧烤，烤出来的肉又香又嫩，让人吃了一串又一串，连吃十几串都嫌不够……

　　还有，他也会泡很多茶，做出来的奶茶香浓可口，还会做松饼，做出来的点心香味把周围玩耍的小孩子都吸引过来了……还有还有，他还会唱歌，他的声音可好听了，我特别喜欢他唱的那首追梦人，温柔地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我真的很想他，真的很想……”

　　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到后来慢慢被他的感情所感染，韩璐觉得他的语气温柔地像是梦境，她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一脸幸福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闪烁着最最神往的光彩，但是那光芒中梦幻一般的迷惘却叫她心中一痛。为了打破有点悲伤的气氛，韩璐特地拍了一下林意的肩膀，装出副严肃的表情警告着他：“不管怎样，还是祝你们快乐吧，给我记住了，要对得起我的成全啊，听到了没有？”

　　刚从那个男人编织的温柔梦境之中醒来，林意的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言语是脆弱的，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了，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几片娇嫩的花瓣，黑色的土上点点残红，徒增一分怅然。

　　注视着林意的神情，韩璐不知道他和他喜欢的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眼前的男孩像是一个追梦人，一个拼尽全力，也追寻不到心中最美的那个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