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玥——第一部六星传说》天空游鱼

8、第四章 沉寂的少年（下）

　　又一个十日。

　　“我没有忘记煮咖啡喔！里面有好多牛奶。”递过暖暖的冒着牛奶香味的咖啡，这成了他们相处的新模式。她煮咖啡，他看她。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他知道她心情是愉快的。

　　“谢谢。”他开心的接过，深深的吸一大口。真香！

　　看着他孩子般满足的笑容，她转过了头，不忍看到这样纯粹的快乐消失。

　　“马上就有工作进来了吧？”看她转过头，他明白这样单纯的日子又要中断了。

　　“明天就可以确定了。”

　　“工作……这次我也会好好做的。”他保证。

　　“应该吧。”她又要走了。“你一流的技术和年龄不符。”

　　“对啊！所以，事实上……我不用藏起来，还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少年的眼看着别处，长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孔染上了红晕，为将要说的话感到害羞。“我之所以不离开这个房子——是因为来的人是你的缘故……”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再见。”她急急的打断，慌张的说了再见，用逃的离开了少年的小屋。

　　沉默，回荡在房子里的只有沉默。

　　试炼森林是中立区最大的一片森林，紧靠山脉走廊与东黑森林。由于受绮那檑山脉雪山气候与都广平原暖温带雨林气候交杂影响，试炼森林常年气候多变，林中充满游离的元素活动激烈，动植物形态怪异，更是多种魔兽的栖息地，凡举修炼原能、采集药材、法术道具材料、猎取魔晶的人无不把这里当成天堂，但相对的没有一定的本事，就只能有命进来没命出去。这是对一个人能力的最好考验，通过了，升官发财，通不过，永埋林中。因此，人们称这片森林为试炼森林。

　　中立区，试炼森林一角。

　　“轰——砰！”魔法火球的光芒照亮了夜空，红色的火焰将天空染得一片鲜血淋淋。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哄闹的人群，执着的追杀者，紧紧的咬在身后，毫不放松。

　　少年细瘦的身影高低起伏的穿梭在森林里，借着树木的阴影遮掩着行藏。幸好，今天乌云多。咬紧牙，少年拔出嵌进骨骼的一支羽箭，红色的鲜血立即喷洒而出。还好，没有毒。少年美丽的脸没有表情，撕下衣服一角捆紧伤口，机警的身子快速移动，躲避着任何可能的攻击。

　　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远，终至完全消失。他躲在一株大树背后，平息着急促的呼吸，这有利于血流减慢，避免失血过多。几个深呼吸后，他平静下来。冷静后的头脑开始快速的分析目前的情势。

　　他去刺杀据说是个普通富商的目标，可到了目的地却出现一群拥有三级以上能力的魔法师用法术来围攻他。接着，拿着羽箭的武者也加入了行列，不时抽着冷子偷袭。

　　没有人与他近身搏斗，这些人好像知道他的强项和弱项。格杀术一流却不会攻击性魔法。他被人出卖了。

　　“为什么？”少年自言自语，语气平静但空洞。“这就是答案吗……”低声的轻叹融进了空气，融进了夜色。

　　突然，空气中的某种异动触动了少年一直处于警戒的神经。有人！

　　“出来！”少年瞬间移动到隐蔽所，手里攥着百发百中的飞镖蓄势待发，沉声低喝。

　　“是我！”熟悉的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林中大树背后转出一个黑糊糊的身影，看不清，但少年很熟悉。

　　是她，那个信誓旦旦不会背叛他的女子。

　　女子还是那副打扮，遮住整个身形，只是在深黑的森林中，脸的部位像开了一个无边无迹的黑洞，诱惑着什么人直往下掉。

　　少年放松了身体斜倚树身，看着她缓缓走近，月光，透过树梢在林中破碎、闪烁的洒下，一如少年唇边的笑。

　　那笑，让她心惊。静静靠在树身上的少年，像千百年来就在那里守侯，更像是一种即将启动的命运，只要接近，命运之轮就再也不能回头。她迟疑了，停在一尺之外。

　　但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她的迟疑太晚。风吹开一丛枝叶，月光投射一道孤灯打在少年身上。

　　“你受伤了。”心突然跳得很快，她呢喃轻语，不自觉靠近了他，靠近了她的命运。

　　少年的脸色惨白的近乎透明，嘴边一朵大大的灿烂的笑容，月光下那清澈的眼，干净透明，大大的眨着空洞。伤口处只做了简单的包扎，不，那只能算潦草的捆绑，殷红的鲜血正在不停冒出。

　　“是吗？不觉得痛嘛！呵呵，我都忘了呀。”少年不在乎的笑着，异常明亮的眼看得专注。看她看着他伤口的样子。如果他死了，她会记得他吗？她还会为别人煮加了牛奶的咖啡吗？

　　“怎么办？我好想喝咖啡呀？”小声嚷嚷着，少年在撒娇。“我要喝咖啡，加牛奶的咖啡哟。”

　　隐藏中的脸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暗殇。

　　不理少年耍赖的任性，双手合十青光微闪轻轻捻起了一道风刃，再小心划开已经与血肉连成一片的布条，顿时一道深及白骨、血肉模糊的箭伤出现眼前。

　　紧捂住胸口，突来的心痛是那么急切和猛烈，忍住快到嘴边的呜咽，以前在组织里比这更严重的都看过了，为什么在他身上就会这样的难过呢？眼睛突然有些模糊了，隐约的她知道了答案，那是她承受不起的，今生与她无缘，来世也不敢苛求的某种感情。但，她不敢细想、也不能想。忍着伤痛，她伸出一只手覆在少年的伤处，嘴中开始低声吟唱。一道柔和的白光源自于掌心，渐渐扩散到整个伤口，很快的伤口开始在这光中慢慢止血、收拢，不到片刻碗大的缺口就恢复得只剩一道粉红的圆形伤疤了。

　　“我都不知道你会治愈魔法。”少年嘟着嘴，语气抱怨。“真好，我就不会。你要负责教会我。”如果他会魔法早早治疗，就不会失血那么多了，弄成这会想要清楚点的看她都有点困难，为什么她一直在晃呢？就算他从没有看到过她的长相，他也想记住她的身影呀！他都不在乎她是不是背叛他了，为什么不让他看清楚一点呢？少年的眼越来越朦胧。

　　“啪！”一记狠狠的耳光煽得少年苍白的脸出现了短暂的红晕、娇艳如泣血。唔，终于可以看清楚她了。

　　“你在干什么？”想要拉住他的手，却太迟了。怔怔看着肿了一大片的脸颊，为他的狠揪痛了心。

　　“呵呵，这样不是好看多了！”

　　确实，本来惨白的透明的脸有了红润的光泽，不再显得那么吓人了。

　　“你这傻瓜。”她苦叹，不染尘埃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轻愁。“走的动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并不安全。”费力的撑起他单薄的身躯，他虚软的靠在她身上，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六年里最近的距离。

　　“去哪呀？有咖啡吗？你要教我魔法哟。咖啡要加牛奶的，记得吗？是你说的，黑咖啡对胃不好，要我喝加牛奶的。你要照顾我的，记得吗？这是你的工作呀，分内的事要做好！啊，我的钱在你那，不跟着你怎么办呢？你不要给我哦，小孩子的身上不要带太多钱会比较好。我的钱哪，有多少……你看我干嘛？”呜，黑洞洞的对着他，好恐怖。孩子气的唠叨嘎然而止。

　　他不是多话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这样孩子气的装疯卖傻。为什么？是什么让他改变？停下步子，她好好打量着不知所措的少年。

　　秀美的脸蛋因为失血而惨白，红枫似的唇角勾勒着一抹调皮的委屈，明亮的大眼清澈依旧，正眨巴眨巴的瞅着她，似笑非笑又好像在讨饶。这样轻松、孩子气的少年这些日子她是看过的，但不该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对，还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是什么呢？

　　被一张黑洞对着，是人都会不自在。少年却没有回避，眼里的笑意反而明朗化了，微笑如春花绽放，迷醉人心。可惜，那漆黑的眼珠太耀眼了，笑意反而不能染上，那黑如同夜色，带着凄凉、带着放纵、更带着万事俱灭的绝望。

　　她被震撼了，不明白这样的悲伤绝望从何而来？难道……心一惊…

　　“你认为是我泄露了你的行踪和资料？”她尖声低问——心从没有过的刺痛着。

　　“呵呵…”少年无言的呵呵笑着，眼里的黑更浓郁了。

　　“不是我，是组织接了委托人的……那你还让我靠近你？”她真的震惊了，声音里有了湿润的暗哑。怎么会？怎么能？明知她可能就是要危害他的人，为什么还让她靠近？为什么还让她为他疗伤，她有一千一万个机会毫不费力的杀死他呀？他不是不相信她吗？为什么？……望着少年如月光皎洁的优雅浅笑，黑瞳中执拗的不顾一切、悲凉的绝望分明的跑到了笑容的面具之外。

　　……我不会擅自的跑掉的……只要你们不背叛我的话……（所以不要背叛我）

　　……事实上……我不用藏起来，还是有能力保护自己…我之所以不离开这个房子——是因为来的人是你的缘故……（所以不要丢下我）

　　……我要喝咖啡，加牛奶的咖啡哟……（所以不要不理我）

　　……你要教我魔法哟…我的钱在你那，不跟着你怎么办呢……（所以不要不管我）

　　……小孩子的身上不要带太多钱会比较好……（所以不要放开我）

　　……分内的事要做好啊！你要照顾我……（所以不要不要我）

　　她为什么没有听出来，没有察觉出他掩饰在孩子气唠叨背后的不安，没有听出他绝望的呼喊，没有听出每一句话后真正的心意，那让她想哭的心意，那小心翼翼藏在每一句任性撒娇背后的真正呼唤。

　　心痛，网一样的绵绵密密缠绕了上来，为他而起的悲伤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层叠叠，像永无止境的蔓延开来，张开双臂，情不自禁的将笑的比哭还难看的少年拥进了怀中。

　　“傻瓜。”

　　“我是傻瓜。”

　　“大傻瓜。”

　　“我是大傻瓜。”

　　“……呜……”。

　　“你在哭吗？你在为我哭哦！”少年呢喃，“有人为我哭真好呢！但不要是你，我会…” 心痛的！最后的话语模糊在夜风中，有太多的感情在其中，反而分不清它原来的音色。

　　月光下，一对相拥偎依的人影像一幅遗世独立的优美风景，风，吹过。不忍心打扰的悄悄掠走一片掉落的树叶，月光也小心的呵护着，细心的布下一道莹润的华光，温柔覆盖。

　　这一刻，成为永恒。

　　真正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