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捌.国士 ...
-
到南郑之后，我总能听到将士们的歌声，那是他们家乡的歌，我问他们为何，他们说跟我进汉中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
我没有家乡，若真要算，那便是沛县，而现在那在西楚的管辖中。
我又何尝不想能出这个地方，但时机未到。
丞相经常和我提起一个人，是个管理粮仓的，说他推陈出新，将粮仓管理的井井有条，避免了粮食的霉烂。于是我便封他做治粟都尉，但丞相的意思是要我封他做将军。我没有应许。
让一个管粮仓的后勤去做将军，我还没到这种程度，我一直在分析我和西楚的利害，也无暇顾及。之后我才知道，我的作为是多么荒唐。
最近逃跑的人有很多，都是因为思念家乡，我也没多管，便随他们去了。
直到一天晚上，有人告诉我，丞相跑了。
我差点想把桌案掀翻。我开始是不信，但传唤丞相却不见他来，他住处也无人，我这才慢慢相信了。
丞相是从沛县起义就跟着我的，在起义之前也帮了我不少忙，每当我犯了什么小法时，也是他帮我打点，一路西进入关，也少不了他的帮助。子房如我的左臂，他如我的右臂。西楚让子房归韩地，已如断我臂膀，如今丞相又在最艰难时离我而去……
“快去找啊！”我使劲拿竹简敲着桌子，侍从都傻眼了，大概没见我这么焦急过。
我在堂内等了半夜，终于听到人通报：“丞相回来了！”
我立刻起身，见丞相满身灰尘地进来，忍住将竹简向他扔去的欲望：“为何逃跑？”
丞相回道：“臣不敢逃跑，臣是追逃跑的人。”
“追谁？”
“韩信。”
韩信就是那个治粟都尉，丞相和滕公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他的名字都要听起茧了。
“跑了这么多人你不去追，偏偏追他，骗人！”
“诸将易得，而韩信却是国士无双，如果汉王只欲呆在汉中，自然用不上他；但欲争天下，便非他不可。汉王如何打算？”
“我也想去东边啊，谁想在这儿郁郁久居。”丞相的话我听进去了些。
“汉王想去东边，能重用他，他即留；不能用，他终会逃走。”
“既然如此我便看在你的面上封他做将军。”
“即使是做将军，他心高气傲也必定不会留下。”
“那大将军呢！”我有些不快。
“幸甚。”
“那把他叫来吧。”
“汉王拜大将像招呼小孩儿一样，这才是韩信离开的原因。王既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礼仪齐全，才可。”
于是，我依丞相所言，拜韩信为大将军，拜将那日，韩信问我：“如今若要东取天下，敌人是不是西楚。”
“是。”
“汉王自以为，在各方面与西楚比，谁厉害？”
我沉默半晌，道：“不如他。”
韩信恭敬地朝我拜了两拜，道：
“臣也以为汉王不如他，然而，臣曾在西楚帐下待过，他喑恶叱咤，千人皆废，但不能任属贤将，此乃匹夫之勇。他待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看见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但当人立功当进爵时，却不给，此所谓妇人之仁。
“西楚虽然霸称天下使诸侯臣服，但不居关中而建都彭城。有背义帝之约，封自己的亲信为王，诸侯不平。
“诸侯看到西楚把义帝迁移到江南僻远的地方，也都回去驱逐自己的国君，占据了地方自立为王。他所经之地无不残灭，天下多怨，百姓不愿归附，只是迫于形势。
“虽然名义上是霸主，实失天下心。所以他的优势很容易转为劣势。
“如今果真大王能够反其道而行：任用天下勇武人才，有何不能被诛灭？以天下城邑分封有功之臣，何人不心服口服？以正义之师，顺从将士东归的心愿，何种敌人不能击溃？
“西楚所分封的三个王，本为秦的将领，带领秦地的将士数年了，所杀亡不可计，又欺骗他们向诸侯投降。到了新安，西楚诈阬秦降卒二十余万，只有他们得以留存，秦地的父老兄弟恨此三人入骨。
“今西楚恃威势封这三人为王，秦民怎会爱戴？而汉王进入武关，秋毫无犯，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无不想要汉王做关中王。依诸侯的约定，汉王当在关中为王，关中民皆知，大王失掉了应得的位置入汉中，秦地民无不怨恨。
“今汉王发东进，三秦只需一道文书就可平定。”
韩信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但句句我都听进去了，顿时豁然开朗。
虽然他只是分析了一下局势，但句句说到要害，使原本模糊的时势一下清晰起来。
是的，即使我在很多方面都不如西楚，但我也有优势的一面，我要利用我的优势。而破三秦也是我最棘手的却又是不得不做的事，此三人都很厉害，于是我迟迟不敢东进，今日听韩信如此分析，我顿时感到眼前开阔起来。
我得到他太晚了，丞相真是的，怎么不早些向我推举此人！
仲夏的南郑的风很热，我向东方望去，闭上眼，我看见的是一个万世永昌的大汉王朝。
那才应该是我。从我有意识起，我就一直在想，我是什么。
我有很多的名字，而汉是我最初的名字，也将成为我最终的名字。泗水、沛，这些名字都将被历史淹没。
我的存在是为了一个伟大王朝的诞生，我与它是一体的，我即是这精神的凝结。
华夏说他看错了人，我会让他明白，他这才是看错了。我终将代替西楚，成为天下的主宰，成为这民族的统治者。
华夏虽是一个民族的凝结，但他终会被一个朝代统治着。统治他的人会是我而不是西楚。
每当想起华夏便会浮现出他的笑。他现在正在彭城，不知那里的风是否也这样炎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捌.国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