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法能X法海』孽起青雀山》千道kime

1、青雀山

　　五年之后，法海带着仕林来到了青雀山。山内古木参天葱绿茂密，夜间瘴气重，法海金身护体自是不怕，只可怜小仕林扛不住。仕林五岁的孩童，将头发高高挽了髻，虽说法海看起来庄严肃穆生人勿近，对他倒也是和颜悦色，好在仕林自小懂事内敛，才没将脾气放养到无法无天。

　　一大一小两人在半山腰竹林里寻了块空地，法海将袈裟褪下铺地，小仕林乖乖蜷上面不多时已睡着。法海望着燃烧绵绵无尽的篝火出神，这是他这几年来自己也未察觉的新习性，他乃天之骄子无往不胜，对二十年岁月里形成的善恶观念秉持黑白分明之态度，但凡于法于佛不容，干脆出手从无犹豫，几时会多出喘息的时间望着虚无出神？也许是从五年前、金山寺、洪水漫天里接过白蛇产子的那一刻罢。他只相信眼里所看心里所想，但那一场与双蛇斗法，先功后过生灵涂炭，到最后他却怀疑自己是跟一个“人”，在斗法。

　　现在那个“人”产下的孩子正蜷缩他腿边，篝火似有生命的物体燃烧着源源不尽，突然法海双目一眨，篝火在劈啪声里像心跳猛然停跳一拍般跳动，随即，又归于平缓单调的炽热。小仕林在睡梦里苦恼起来，那原本不该是属于五岁孩童的表情，但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他的出生太过于惊世骇俗，抑或是因为五年来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法海跟随着法海四处降妖伏魔的缘故，小仕林表现出来的冷静自持很多时候都会让法海忘却对方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并且，应该也是个与普通人类无异的人。很显然，法海并不适合带孩子。但他自己也分不清，自从第一次打算将这孩子放到普通人间夫妇门口的时候，大哭欲绝的婴儿是的确离不开自己，还是当时迷茫的自己也在冥冥中离不了这个孩子。
　　多余的问题法海从来不愿去思考，所以一晃就已五年。

　　法海又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安抚仕林，但就在同时，仕林的一双手突然攀上了他手臂。

　　法海抬了抬眉头，有些许吃惊，因为这双手抓住他力气大得不像常人。未待细想，仕林已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眼带春水的眼睛，像他母亲，此刻眼眶泛红眼角含泪，就变得更像。法海心头一惊，抽手要后退，仕林却更大力抱住他手臂往前带：
　　“法师……我冷。”
　　——法海不肯收仕林为徒，仕林便一直尊称他法师。
　　察觉仕林神色不对，法海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抚上仕林额头，烧的厉害，怪不得今天仕林看起来总有些恹恹，也不知道这风邪他独撑了多久。
　　过倔这一点，也不知是像他父亲还是母亲。
　　“没事，待会就不冷了。”
　　法海安慰般抚上仕林烧通红的脸，神色语气有不自查的温情。他左手拈个手势默念正身诀，将源源不断的暖意自指头输入仕林身体。
　　“法师……”
　　明明不冷了，仕林的声音却听起来愈发像抖了，拈着手势的左手离半寸悬在自己额头，仕林终于肯松开法海的另一只手，双手蛇一般将左手手势抱于怀里，这一下连人，也差点压在仕林身体上。
　　“这样就不冷了……”
　　法海忍耐的脸上终于出现第一条裂痕，他变手势为抓，猝然箍向身下人脖子，另一手自对方头顶直滑向脚底，用力拉伸：
　　“你一路跟我许久了，孽畜，现形！”
　　一道带寒意的白气顺着他手势从仕林身体里被拉出，猛摔入地，法海拈下一粒佛珠追击：
　　“中——！”
　　那白光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击，刚刚滚过的地面上早已激起尘土四扬的大坑。
　　“我看你一路尾随，却似无恶意，因此不予理睬。谁料你妖性难驯，竟然亵渎佛尊，看我打回你原形！雷电风火，烧！”
　　真火过处，那妖孽竟然不闪不避，法海甚至能闻到发肤焦烂味，虽目的只在烧回对方原形无意杀生，但光这一味真火已能令其痛苦不堪，那妖孽竟然一并忍了，任由自己在火海里受难。法海压下心中没来由焦灼，定睛去看，只见对方原形饶是他也从未见过，兽不似兽，禽不似禽。
　　“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开天眼！”
　　法海眉间处天眼既开，一眼望去，手中拂尘回转，那把燃烧的火直被他浇回自身，不好！他携了昏睡过去的仕林腾空而起，那佛法袈裟却转眼间付之一炬。
　　再落地时，转身去望，哪里还有那孽畜影子，竹林中只余下对方一把似陌生还熟悉的声音：
　　“出家人，咱们后会有期！”
　　法海垂目，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法能师弟！？

　　虽说是“师弟”，法能却比法海大上几岁。
　　法能跟法海一样，自小由师傅收养，在金山寺长大。不同的是，法能生性敦厚，待人为和，而法海自打身在襁褓出现在金山寺莲座上之时，便已因天生慧根自带修行顺理成章成为法字辈大师兄。
　　如果法能尚在的话，也断不会像刚才那……生物般年轻。毕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十年前，法能二十岁，法海刚好一十七岁。十年前那一场人魔大战，战至法海从此没了前辈，也没了同辈，金山寺差点覆灭，佛教几乎衰落。
　　一切，都像场余震不断的噩梦。

　　仕林的烧已经退了。但因为连日来奔波赶路很是辛苦，睡到天明仍是未醒。仕林脖子上那根系上的红线还在，法海将其勾出，一块成色均匀的美玉出现在眼前，衬着白色宽松的童子服，半透明墨玉更添可爱。
　　这块玉曾在法海未正法身前保他一命，现在他将这玉戴在仕林身上，虽不是什么至宝，跟随法海多年，侵淫法力不断，绝对可以保仕林不受外邪入侵，这次却怎么使这孩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中了招？
　　那个化作法能师弟模样来惑乱法海心神的妖孽……绝对不简单。
　　法海此刻却未敢去细想，为何偏偏是法能？

　　日正当午，阳气最盛之时。法海点了仕林睡穴，将其放置在一棵古冠上布置的阵法内，但愿此次仕林能做一场美梦。而后法海一跃而下，独自一人行向深山处，行向他的，或是别物的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