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野兽 ...
-
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了。约瑟虽然比较了解圣西门的课程,但他教的和学院目前的进度还是有不小的距离,10月中旬又是例行的考试周。爱德加和加贝尔几乎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在紧张的追赶恶补中渡过。
正如八卦猜测的那样,他们俩很快收到了来自高年级团体的邀请。不过无一例外都被他们拒绝了。爱德加虽然是贵族出身,但长年和母亲在伦敦过着简单清苦的生活,回到兰伯斯也就短短的半年时间,父亲克里斯又对贵族那套行头相当随意,所以爱德加一直只是很普通地成长,不像乔伊和那些注重出身的贵族子弟,言谈行走间自有一番贵气的派头。先不论高年级是出于什么动机,一想到和那些人周旋,爱德加就会觉得不自在,而加贝尔,从第一天起就对所谓的“上流社会”充满了厌恶和鄙视,所以更加不可能予以理会。
史蒂夫对他们的反应百般不解,毕竟接受邀请意味着进入圣西门精英学生的关系网,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威廉则告诫他们最好拒绝得委婉些,像他们这种没有靠山的转学生,一旦惹恼了高年级,会被全校孤立的。
大约是因为考试周来临的缘故,大家的精力都扑到了学习上,爱德加和加贝尔连续拒绝上流社会邀请这件事才没有引起多大争议,而是被暂时遗忘在了某个角落里。
考试结果出来,爱德加成绩相当不错,被级任老师当众表扬了一番。加贝尔就没那么好运了,成绩一公布就被叫到校长室,最后还是决定留到二年级,再慢慢读上来。本来宿舍也要调换,爱德加拼命求舍监之后,才决定保持不变。
加贝尔为此沮丧到了极点,性格孤傲的他把这个当做了奇耻大辱。爱德加不得不开导他说,约瑟半年的课程就让完全没有基础的加贝尔连跳三级,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等着吧,我一定会追赶回来的。”
爱德加到圣西门不久就收到了玛蒂尔德的来信,大半封信都是在抱怨,最后说还好有约瑟陪她。另外就是,家里少了爱玛姐姐变得乱七八糟,缪塞哥哥忙得焦头烂额,昨天还在为了庭院里的树被风刮倒而大发脾气。
克里斯的信是两周后收到的。明显是在接到爱德加的信后才写的,问了爱德加一些近况和圣西门的学习环境。最后说,他回兰伯斯的路上想了很多,利兹很远但也很近,因为那里住着自己思念的人。
爱德加拿着信,觉得自己被长长的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了起来,虽然只是很平实的语句,爱德加却仿佛能感觉到克里斯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他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边。晚上他把克里斯的信放在枕头下,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慢慢入睡。
10月底,爱德加收到了一直在等的约瑟的信。信里说阿什莱的婚约取消了,艾塞尔则去了音乐学院。约瑟并没有说明原委,但爱德加知道这背后肯定是约瑟一手在操控。关于圣西门的事,约瑟对爱德加信中那个被称为“皇帝”的阿莱克斯也很有兴趣,特别是在听说了他长得很像维克多之后。
所有的学课中,爱德加最期待的是一周一次的绘画课。不过因为教绘画的老师病了,第一次去画室那天,除了名叫伊桑的高年级学生在一边安静地作画,几乎就再没有人出现过。
画室和布莱克伍德夫人那间差不多大,是离主建筑群有一定距离的独立房屋。斜顶用于采光。室内放满了各种道具和石膏制品,还有很多从花房拿来的盆栽。
爱德加好奇地四处观望时,正在绷画框的伊桑喊他过去帮忙。
“你只要用力扶住画框就可以了。”
爱德加依言照做,伊桑用劲将帆布绷紧,然后用锤子在画框四周一一敲上钉子。随后他弹了下画布中间,似乎对结果很满意。
“谢谢,本来以为今天就我一个人。”
伊桑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清秀的相貌似曾相识,个子不高,不耽言笑,整体给人一种沉稳安静的感觉。
“原来上绘画课的人这么少……”爱德加有点失望的说。
“其实每年报名的人是最多的,但一个月下来就会变成这样。一来是修养课可上可不上,二来是利兹前年建了所艺术学校,分流掉了一批学生。”
“这样啊。”
“你以前学过画画么?”
爱德加摇摇头。
“安德烈老师病了,学校也找不到代替他的人,要不我来教你基础部分吧。”
“那就太感谢了。”
画室每天都开放,晚上6点勤务员会过来锁门。考试周结束后,跟埋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奋斗的加贝尔相反,每天下午爱德加基本都在安静无人的画室里渡过。伊桑虽然很喜欢画画,但圣诞前必须参加大学会考的他,这段时间也只是偶尔才过来一次。
最初是抓形的练习,对着花草和静物努力把大致形状用炭条和粉笔画到纸上即可。爱德加天生耐心很好,经常一坐下去要到晚餐钟声响起才会站起来。加贝尔偶尔过来看他,嘲笑嘲笑他纸上那些不成形的物体,爱德加也不在意。
11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外套下的薄马甲也换成V领的羊毛背心,每个人都戴上了帽子和围巾。玛蒂尔德来信说兰伯斯一直在下雨,又湿又冻。爱德加对兰伯斯的记忆中没有冬天,他只记得伦敦公寓里因为炉火不够旺而时不时升起的寒意。
画室里也越来越冷了,不过因为构造特殊,有太阳的时候白天就像暖房一样舒适,阴天或雨天时爱德加会去找勤务员过来在壁炉里生上火。
画了一个多月,爱德加渐渐地开始能在纸上再现静物的形状。第一次被伊桑夸奖,是他画的希腊陶瓶,仔细描摹瓶上花纹的心情,可以用愉悦来形容。爱德加想起威尔沉迷于绘画时的神情,那时候的他一定也很愉悦吧。爱德加将那只陶瓶仔细地剪下来夹在信中寄给克里斯。上次他随信放了一片枫叶,小手掌一样的叶子在他走路的时候飘落到他身上,红得仿佛一团火焰。而克里斯回复的信件里则多了一只小小的几乎透明的贝壳。
11月末的一天下午,爱德加觉得有点困,便将画室里那张陈旧的躺椅拖到旁边,然后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毛毯,钻进去小睡一会儿。
不久他被谈话声吵醒,正欲起身,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只见那个叫阿莱克斯的高挑少年一只手托着伊桑的下巴,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压在门上亲吻。伊桑并没有反抗但也没有给予回应,只是任凭阿莱克斯为所欲为。
爱德加面红耳赤,知道自己错过了出声露面的机会,只好躲在那堆能挡住他们视线的箱子和杂物后面,祈祷他们快点离开。
过了半晌,阿莱克斯才放开伊桑,后者用袖子擦了擦嘴唇,穿上以免沾上油彩的工作服开始摆弄画具。
“没事的话就出去吧,这里好歹是公共教室。”
“真是冷漠啊。”阿莱克斯坐进椅子里,伸直长腿,闲适得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
“你这只野兽……我们一直是朋友,你却……而且我明明比你大两岁,真是让人火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们现在也是朋友,一个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欲求不满就去山下的小镇上找女人,还有你那些爱慕者不是排着队等着你的青睐吗?你吻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解剖课上青蛙皮的触感。下次你敢再碰我,小心我用油画刀在你脸上画画。”
“你赢了,伊桑。你我仅此一次的吻被你形容得这么有纪念意义也算值了。虽然你讨厌乔伊,不过你们这对表兄弟性格上还真是挺像的。”
“你也吻过他么?”伊桑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没有,我还太年轻,不想这么早死。更何况,我对乔伊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你的猎物,而是和你平等的朋友吗?”
“伊桑……如果你介意刚才的吻,我道歉。你我一直是朋友,这一点你再清楚不过。刚才是我一时冲动。你也知道我身体里住着一只野兽,不发泄出来我会疯掉的。”
“阿莱克斯,”伊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画具,“不要尽想些残酷、破坏性的东西,你母亲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你看看你自己的眼睛,明明很清澈很明亮。要不你去当学生会长吧,好好整顿下高年级的不良风气。把精力消耗在有用的事情上,别被自己的暗面打倒。”
“不良风气啊……是指那些傻瓜玩的游戏么?呵呵……”阿莱克斯笑了起来,“比起他们,我这种人才真是坏透了。”
“你迟迟不肯当学生会长其实是因为顾虑乔伊吧。”
“为什么这么说?”
“乔伊的目标肯定不是年级长和瓦伦丁馆的学生监督,学生会长才是他的野心所在。作为市长的小儿子,骄傲的他不想输给上面的两个哥哥。以最优异的姿态从圣西门毕业,为大学铺路,继而进入政界,他应该一直是这么打算的。”
“要超越他那两个哥哥确实不容易……一个在普鲁士当大使,还有一个是牛津大学的明星学生。不过,谁说我不当学生会长是因为顾虑他?乔伊本来就比我更合适。你知道我最讨厌一板一眼的东西了。”
“随便你。明年我就毕业了,以后眼不见为净。不过,如果你进监狱的话,我会第一个去看望你,感谢我吧。”
“嘴巴不要这么毒……”阿莱克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想吸烟出去吸。”
“遵命。不过其实连校长都知道我又吸卷烟又喝酒。所以我才连拉丁语都拿第一,优异的成绩才是坏胚子最好的通行证啊。”
“出去!”
阿莱克斯抓了抓他那头有点凌乱的褐发,站起身走出去并关上门,有那么一瞬间爱德加觉得阿莱克斯的眼神飘向了他躲藏的地方,让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爱德加腿都坐麻了,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动弹。伊桑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画架前。过了很久,他突然抬起手像傀儡娃娃被线操纵一样开始画画,半个小时后他拿起拔钉子的工具把帆布从画框上取下来扔在装废弃画布的木箱里。随后收拾画具离开。
爱德加终于吁了口气从毯子里爬出来。小腿肿胀麻木到极点,半天他才皱着眉头站起来。外面传来钟声,都已经5点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那个木箱。被伊桑丢弃的那张画布,油彩还没有干,所以有些地方黏在一起,展开时使得原先就很潦草的画面变得更凌乱了。不过即使如此,还是很容易看出画面上那个笑得懒散的少年正是阿莱克斯。
“你在看什么?”
门被突然推开,伊桑气喘吁吁地看着爱德加问道。
“啊…我只是看到张新帆布就这么被扔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
路上完全没看到人,不过伊桑无暇多想,从爱德加手里拿过画布胡乱叠了一下。
“下次早点过来,太阳下山就不能画画了。都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不如一起去餐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