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75、人间有意

　　于灯塔之上遥遥相望，
　　在人间之中静静回想。
　　当世人如此善变，
　　你将在何处，寻得真实的梦乡。

　　高高的黑色天幕之上，一道笔直的光柱直冲天际，像一把裁纸刀般撕裂了黑暗的繁星之海，被浩大灵魂划破的天幕伤痕累累，连星星看起来都摇摇欲坠，一明一灭。
　　两道身影浮现在了那黑色天幕之下，距离最高点只有一丈之遥的地方。
　　身边星河旋绕，华光点点，不远处的地方，山一般高大的白色灵魂仿佛屹立在这片黑暗之中明净的光柱，万千光明将这漆黑夜幕分割成两半，而在光明的最上方，一棵悬浮着的幻树载沉载浮，几近透明。
　　舒璇望着那幻树，低声道：“那就是我要寻找的东西。”
　　麻仓叶王见过它。在天枢的水镜幻境里，在彼岸冰白的月光之下，它曾是缀满星光的奇幻枝桠，也曾是忘川之畔高大青翠的绿树，如今舒璇冷静地站在这天幕之上，平视着不远处的幻树，它已黯淡得不成样子，曾经如水晶般剔透而辉光惊人的枝干之间，浮现出一片片银灰色的痕迹，仿佛难以去除的铁锈，挂在枝干上，显得极不协调。
　　叶王已猜到了那是什么。
　　“这是彼岸的碎片？”他挑了挑眉，问道。
　　舒璇摇了摇头，道：“不是碎片，而是中枢，是整个彼岸之中，最关键的一块。”
　　幻树之上，无数游离的星锁像电蛇一般四处摇晃，九天之上的天风吹得那一串串锁链叮铃作响，叶王却仿佛不曾听见那一声声撞击与响动，仍自静静盯着舒璇，道：“你果然……还是来找彼岸的碎片了。”
　　舒璇浅笑了一声，道：“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
　　“哦？我所认识的舒瑾卿，可不是这么大慈大悲的家伙，除非……”
　　银白的光芒在舒璇眼中一闪而逝，可少女却轻轻笑了起来。她的手中，幻华剑陡然浮现了出来，洁白的光晕流转其间，带着惊人的美丽，向着那幻树遥遥指去。
　　高大的山形灵魂之上，忽然有银白的光芒辗转反射，一道人影缓缓浮现在两人身前。
　　那是一名银发银瞳的童子。他身量不长，身着白衣，仿佛无机质般的双瞳冷凝地注视着二人。
　　舒璇的双瞳陡然眯了起来，她的眼中，银白的光辉再次闪过。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啊……”她轻叹一声。
　　麻仓叶王看着那名童子，低声道：“神王……北辰。”
　　仿佛就在一刹那间，整个空间中的撞击之声停止了。星光不再闪烁，凝固在了天穹的正上方，仿佛只是光明的一道虚无的投影，变成了白色的斑点，装饰着死寂的夜空。星锁在幻树之上悬停静止，这种静止不是简单的静止，那星锁之上，巫力和气息的流动依然存在，就仿佛玉石雕成的灵动的小摆件一般，神韵依旧，化入了静止不动的物体中。
　　舒璇平静的神色微微一变，可指着幻树的长剑依然未动。
　　“你们不该来此。”神王说道。
　　舒璇冷冷望着幻树，道：“来与不来，岂是你说不该，就是不该。”
　　童子轻轻摇头，他的手上，一道银白色的幻光亮起。他一边蓄着这一团幻光，一边说道：“我乃是精灵王，我所言之，三界共听。”
　　这声音有若洪钟大吕，陡然间在整个九重天炸响，又转而从通神通道中掠向下界，回荡在幽幽银辉，绵绵云朵之间，整个天上界如遭重锤，如被风吹动的衣襟一般波动了起来，无数灵魂纷涌着向上飘来，舒璇感知着天上界的变化，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如雪。
　　她的眸中，银白色光芒渐渐晕染了黑色的墨瞳。
　　童子高举双手，手中的幻光向着两人袭来，叶王双手轻拂，五道五芒星如簌簌白雪般被悄然拂向那道幻光，化作一片白色的光壁阻挡着它的前进。
　　一道烈焰陡然穿过五芒星阵，向着幻光袭去，轰鸣声响彻天际，幻光与烈焰相撞，红与白对湮在重重星雾之间，四周的星辰受到这对撞的冲击波的波及，在星海之中骤然动荡了起来。
　　一叠叠星辉如同浪潮，潮声恢恢，潮涌阵阵，在九天银河之上滔滔涌动，舒璇没有犹豫，手中长剑侧移，指向了瀚海星河，一道通天彻地般的白光自剑上射出，直入星河，扩散成白色的光幕。
　　“夫星海者，固有其形。神剑昭昭，煌然以定。剑仪·枢正！”
　　光幕如树，如久旱大地上龟裂的痕迹，在星河之上悠悠扩散，最后渗入了漆黑幽暗的夜空。不远处的童子，脸上露出了微笑的表情，轻轻鼓起了掌。
　　“你的剑仪，相较过去，更多了一分恢弘。”
　　舒璇紧紧蹙起了眉。
　　她寒声说道：“精灵王，如今天上界虽在你手中，你却休想吞去本座的幻华树。”
　　听见幻华树之名，精灵王微微笑起来，他用咏叹似的声音说道：“幻华其剑，剑亦可树，树即是剑，你的幻华剑，才是操控这树的枢纽。”
　　麻仓叶王微微一眯眼，转头看向了舒璇。
　　所以在天上界之中，她拿出那柄幻华剑，才会吸引来那么多白鸟的攻击。只因这柄幻华剑，正是操纵彼岸中枢的遥控器。
　　幻华剑遥遥指向悬浮于空中的幻树，一道明光自剑上亮起，刹那间辉落于幻树之上，只见那幻树缓缓缩小，最后化作巴掌大小的一块明亮碎片，悠悠然向着舒璇飞来。
　　精灵王容色不变，静静道：“你果真以为我会给你带走它的机会吗？”
　　舒璇漠然说道：“你已经在侵蚀人间界的过程中损耗了太多力量，如今想来，能在这九天星海之中化形，也颇为不易。”
　　“你说得也是。”精灵王叹道，“只不过，我于三界之中苦苦追寻，只为这一片星芒，又岂会，就这么让你带走它！”
　　下一秒，他双手之中光华陡亮，一道密密织就的光网扑向了半空中的星芒碎片。整个天空都仿佛抖了一抖，碎片也随之抖了一抖，就这样，像一只细细小小的虫子一样坠入了光网之中。
　　舒璇见势不妙，低喝一声：“沙华！”
　　红白交织的光弧陡然自剑上扩散而出，向着光网疾掠而去，可那光网速度极快，又仿佛顺着九天星海的流向轻盈波动，倏忽之间，轻轻摆荡，便将两道光弧错过了去。
　　舒璇脸色微微一变，她的身边，叶王轻轻一个响指，烈焰卷绕着幻华剑的光丝掠向光网，不料童子双手轻扬，两道幻光自他手间扬起，直直向上，正中那环绕的烈焰。光焰撕扯之间，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响起，烈焰与光辉同时湮灭成无。
　　童子站在原处，那光网裹着幻树的碎片，无声无息落在了他的手中。
　　一刹那间，九天星海之中，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舒璇脸色铁青，望着落进童子手中的星芒碎片，低声道：“你竟控制了这星海中星之力的流向！”
　　童子轻笑道：“这本就是我的星海！”
　　“你不是我的父君。”
　　“可你的父君，接受了邀请。”
　　舒璇沉默无声。
　　星光如雪，恢恢洒落在她与叶王的身上，这漫天寂静的黑暗之中，只有眼前如山高大的光明通彻透亮，仿佛烧净世间的白火，用着灵魂为燃料，向上迸发，烧灼。
　　舒璇知道她必须设法自精灵王的手中取回那星芒碎片，可童子手中的光网如织，牢牢将那碎片缠缚着，就连束向那碎片的光丝也在逐渐黯淡。
　　不能再拖了。
　　舒璇下定了决心，正准备向幻华剑中输送巫力之时，忽然间，一幽蓝一深紫两道光柱自精灵王庞大的本体中喷薄而出，如同幻彩的喷泉，刹那间涌上天际，触碰到了茫茫星海。
　　星海的波澜忽然停止了，精灵王闷哼了一声，童子的身形陡然黯淡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舒璇的剑出了。
　　如携带着万顷波涛，与茫茫星辉的剑光刹那间明亮，如闪电一般耀过这荒荒长空，划破空间，来到了精灵王的面前。
　　剑光如雪如月，剑身上红色的宝石依旧闪烁着不似人间的冷冽光彩，舒璇的面容在这剑光之中，坚毅而平静。
　　精灵王只来得及抬手挥出一道幻光，他眼看着舒璇的面容，看着她渐渐变作银白色的双瞳，忽然之间，他咧开嘴一笑。
　　那一道幻光，化作了一柄细剑，倏然捅进了舒璇的胸腔之中！
　　下一秒，舒璇的长剑击中了精灵王，银色童子的身躯如同白鸟一般，溃散作斑斑白光，伴随着少女胸腔之中喷涌而出的鲜血，红白交映，如一场淅沥的天雨之花，漫漫落向下界尘世之间。
　　光网消散了。舒璇的另一只手握住了碎片。纷繁的白鸟自精灵王之中喷涌而出，向着她袭来，但紧随而来的，是一卷卷喷薄而出的火光，自舒璇身后而来，掠过她直直撞向那些白鸟。
　　麻仓叶王的身形出现在舒璇身侧，问道：“你没事吧？”
　　直至此刻，那幽蓝与深紫的光柱，才将将自精灵王的本体间消散而已。
　　舒璇摇了摇头，抬头望向那即将消散的光柱，低声道：“我们快走，他马上就会回来。”
　　麻仓叶王的眼中，忧色一闪即逝，他伸手扶住舒璇，看着少女胸口的伤势，眼瞳微微一缩，“你……”
　　“我不妨事，快走。”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舒璇收回幻华剑，两人顺着通神通道向下跳去，星海之中，再没了踪影。

　　自通道之中离开，两人回到了第六重天。那里已然变成白色光芒的海洋。叶王抱着舒璇飞快向前方跑动着。
　　“我们要如何离开这里？”
　　舒璇靠着他低声咳着，说道：“找到之前幻华剑撕裂的入口，那里一定能回到人间界。”
　　叶王苦笑了起来，“这谈何容易。”
　　“是啊，谈何容易……”舒璇回过头，望向身后铺天盖地袭来的白鸟。
　　叶王却不曾回头，他一个响指，火焰卷动之间，那些白鸟再次纷纷碎裂。
　　“你的巫力还剩多少？”
　　“不多，十几万吧。”
　　“咳……也不知道……够不够支撑我们离开天上界。”
　　几只白鸟疯狂向着两人炸来，叶王身形陡然闪回几次，爆炸声在身后响起，他没有回头，依然如故地抱着舒璇向前跑去。
　　道路一片平坦，四周的白光疯狂游走舞动，从前方，从后方，从两侧，无数的白鸟泛出，一丸丸珍珠般的光球纷纷向两人炸来。叶王勉力腾出一只手，一个响指，火焰如旋风般在周围舞动了起来，火灵的巨爪浮现出来，像猛兽的巨爪般，向着前方撕开了一个裂口。
　　忽然之间，就在那漆黑的裂口之中，有什么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幢小小的木屋，静静伫立在火焰与光辉的尽头，紧接着，那木屋化作了一个女子，她身穿着粉色碎花的和服，一头长发松松束在背后，微笑着望着向她奔来的两个人。
　　“妈妈！”
　　“我的孩子，继续跑，不要停下来。”
　　她说着，双手平平抬起，一道光芒自她胸口绽放而出，叶王蓦地睁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盯着她。
　　“妈妈！你——”
　　“妈妈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了，这是能为你做到的小小的事情。”
　　她胸口的光芒陡然扩散开了，像一片片桃花般向着空中旋舞而去，漫天的桃花瓣遮住了白鸟。
　　她的身边，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巨大而长的双耳，头上生角，穿着肚兜，挑着一个包裹，上面写着“乙”字。
　　叶王瞳孔微缩，低声喊道：“乙破千代！”
　　“好久不见了，麻叶童子。”名为乙破千代的鬼魂淡淡说道，“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伸出一只短短的小手，一道青光亮起，麻仓叶王只觉得足下生风一般，渐渐飘起，落到了乙破千代的面前。
　　“快些离开这里吧，这里已经变了。”乙破千代说道。
　　“你们，为什么……”
　　“不要问了。”青光再次亮起，将叶王再度抬起，转眼间落到数丈远的地方，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轻笑道：“真没想到我也会来帮助你。”
　　“……麻仓叶贤！”
　　男人的胸口亮起一点光芒，将来袭的白鸟纷纷挡住，他淡淡笑道：“快离开这里吧。”
　　叶王抱着舒璇，跑过他的身边，前方的道路上，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纷纷聚集在他的身畔，李亚姆为他指出了前进的方向，一名老人帮他挡下了一群白鸟，消散无踪。
　　在道路的尽头，全宗在等着他。
　　金黄色的猫又站在那里，手中依然持着那一枝三界契约，绯色的莲花花芯绽放着点点明光，如春日新桃上最秾丽的那一抹艳色。那三界契约从他手中缓缓飘起来了，绯光宛转，化作一条明净的长河，河中盛开着朵朵红莲，铺在他的面前。
　　三界契约，现世莲花俱开，以此为信，三界之中畅通任行，人人不得加害。
　　叶王抬头望向全宗，低声道：“你们为何要帮助我。”
　　猫又叼着烟斗，轻轻笑了起来，他的眼睛被绯红的光线映得斑驳不定，在叶王的眼中，却仿似千年前，那大火燃烧的麻仓府之中，他被火光映彻的眸子。一路红莲，鲜艳似火，浩浩荡荡地铺至了幻华剑割出的空间裂缝之前。
　　“叶王先生，小生从未奢望过原谅，可却希望您走在您真正想走的道路上。”
　　全宗转头望着绯色的长河，道：“这三界契约，任意畅行，想来也可帮助您去往任何您想去的所在吧。”
　　叶王站在全宗面前，久久不言，白鸟盘桓在绯色长河之外，焦躁地试图向里触及它们的敌人。下一秒，叶王抬步迈向前方。
　　“我走之后，你们又会如何。”
　　“嘛，谁知道呢。”
　　“也对。”
　　叶王轻轻笑了起来。披风轻扬，在烈烈炽风中，莲花淡淡的花香徘徊不去，他毫不犹豫地踏碎了一地莲花，来到了空间裂隙旁。
　　“如果注定要牺牲什么，做错什么，那唯有让这些背负的代价，因所得到的存在，而变得有意义，才不辜负这些牺牲吧。”
　　“叶王先生，再见了。”他听见身后有人说道。
　　叶王笑了笑。
　　“再也不见。”他说道，而后抱着怀中的舒璇，跃上空中，跳进了白色的空间裂隙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