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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122章 ...

  •   虽然阿胡的口吻透露出十分的陌生,但面上全无戾气。昙尘疑心她被胡枝子迷惑和控制,那么,或许他可以勾起她迷失的记忆,在锦绣山时他曾经唤醒过她,这次一定也能做到。他温柔地回答道:“是我带你来到筠州的,你闭上眼睛想一想。”
      阿胡俏皮地一笑:“不用了,就当我们从来都是陌路人吧。”
      昙尘觉得这凉薄戏谑的口吻有些熟稔,“你不会是那个黄衣女子吧?”
      “黄衣女子?你问的是海绡?她已经回去了。走之前,她让我想一想,我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昙尘默念:海绡?他思索再三,并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又想道:既然她已经离开,留下了阿胡,也许是上天留给自己的机会,心中的希望再次升腾,“你是阿胡,你不是也这样自称吗?”
      “我醒来时,她说,我不是阿胡。”
      “那你究竟是谁?”
      阿胡摇头。
      萤蜚说道:“仙君,何用多言,胡枝子,赶快放了阿胡!”
      胡枝子大笑:“死心吧,她现在不是阿胡,不是那个愚蠢的替身!她会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做这座山这座城的真神!”
      阿胡感到心中烦躁,她岂能看不出,胡枝子如此大话,只是为了挑动是非,昙尘和萤蜚更是陌生到自说自话,根本看不出或者不肯承认她并非是真正的阿胡。冷眼旁观之后,她刚说道:“我们走吧”,不提防,在旁默然不语的昙尘降下一顶九华仙帐,笼住了月重轮以及她,帐外,驱妖的符箓如走马灯一般萦绕而成金光之罩。
      胡枝子被符箓击伤,跌至丈外,幸而只是些微小伤,眼见着阿胡被困在九华仙帐中不得解脱,他又急又气:“仙君,休要逼我!”
      昙尘倏至九华帐外,脚下着一朵轻云,云中蕴蓄之浩然正气,令胡枝子微露畏惧。 “胡枝子,你还在自欺欺人。”
      胡枝子桀桀冷笑,振衣三度,绿藤立时掀起遮天巨浪,浪呈灰黑色,落下时散为无数长着獠牙的阴魂。阴魂们竟无惧于毁灭,凶狠地扑到九华帐上,在己身化为灰烬前,撕下符箓。那时,符箓缀着团团鬼火,燃为灰烬,堕入海面。馀下的阴魂们又继续撕咬着九华仙帐,仙帐虽为冰蚕织就,强韧无比,却不知还能抵抗多久。
      昙尘放出当年在鱼龙河所用过的一蓬丝,罩在九华仙帐外,一丝一缕刺入阴魂们的体内,虽不致死,却痛苦万分,惊得它们四散而逃。胡枝子再令绿藤寻隙钻入,双方角力,可谓不胜不休。一开始,胡枝子占据着上风,但昙尘仙君毕竟修为深厚,又耐得住性子,就这样,一寸一寸地将仙帐拖向自己这边。
      阿胡面露不悦,因为冰纨无法穿透九华仙帐。
      昙尘生怕阿胡受到惊吓,立刻以右手推出蝉冰剑,蝉冰剑疾飞至半空,试图逼退胡枝子。
      胡枝子转身避过剑锋,笑道:“要杀我,没这么容易!”站定后,待剑刺来,倏然间分身千影,弥布海面,一举一动如提线傀儡般,甚是骇人。
      蝉冰剑寻不到真正目标,停在半空。
      “他居然会分魂之术?”萤蜚皱紧眉头。
      昙尘疑惑道:“或许是析魂珠——”不由得心中又痛又恨。
      胡枝子仗着千万影身的保护,又加法力大增,试图诱引蝉冰剑攻击仙帐。
      昙尘即刻收回蝉冰剑,放出蟏丝,当年为阿胡意念所解开的蟏丝,此时牢牢地系住胡枝子的手足。
      千万影身猝然消灭,胡枝子现出真身立于仙帐之顶。
      昙尘斥道:“阿胡把析魂珠送给你,是让你保命的吧,你又是怎么对待阿胡的?”
      胡枝子冷笑,躲到九华仙帐的背后,往帐内寻见阿胡,大声嘲讽道:“阿胡,你听一听,我是妖,我不配对你好。”
      悲伤与痛恨,在那张若隐若现的脸孔上不停涂抹着。
      阿胡不发一言,她看见胡枝子的手腕为蟏丝勒出的血汁,半空中的绿藤被削成零枝碎叶,无数的阴魂溺于海水,以及海浪在汹涌中哀嚎不休,一切都陷入危险境地。再看向昙尘和萤蜚,他们都紧锁着眉,似乎立誓要掀覆眼前的一切。心头况味,莫可名状。思忖片刻,阿胡转身步入月重轮。
      胡枝子的声音再度传来:“阿胡,哪怕我死在这里……”
      “谁都不会死。”阿胡打断他,低首看向半寐半醒的戚悬镜,见他的眼瞳中尽生迷惘,想是被胡枝子封印。视线又被他胸膛上一团极明的光辉所诱引,好奇地探去,竟是一面背放着的极薄的青镜。她眼中一亮,说道:“借来一用。”扯下青镜,凝神看向镜面。少时,镜面猝然放大至无边无际,陷她于绝对光明之中。她振臂合掌,又一霎那,光明骤灭,青镜蒙尘,九华仙帐、一蓬丝与蟏丝则一并化为飞灰。
      波澜起伏的海面上下,阴魂们惊恐地簇拥着月重轮中的阿胡和戚悬镜,随波流转。
      昙尘、萤蜚和胡枝子相继被海风吹倒,幸而绿藤牵住胡枝子,巨鲸喷出冲天水柱,及时挡住昙尘和萤蜚,不至于滑落水中。
      每个人都陷入惊骇,尤其是昙尘,尽管他知道阿胡的命途始终充满意外,却也想不到她竟在片刻之间拥有恐怖的弑神之力。
      萤蜚惊恐地看向昙尘,却没有发问。
      再看阿胡,她正在闭目养神,喘息未定,如一盏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的小灯。
      胡枝子默然地扶住阿胡,又为她浑身的冰冷所摒退。 “阿胡,阿胡……”他轻声呼唤着。
      少时,阿胡长舒一口气,轻声嘱咐道:“送他回去。”
      胡枝子明白她所说的是戚悬镜,心中极度不解,断然拒绝:“不行,我好容易才捉到他。”
      阿胡徐徐睁开碧莹莹的双眸,“他已经没用了,就像方才的那颗明月珠一样。”
      “你……都被你……”
      阿胡不耐烦听这些絮语,冰纨再度绕住戚悬镜与青镜,抛去昙尘身边。
      胡枝子眼神凛然,“阿胡!他是我的,你不能……”
      阿胡脸色沉静,不理会胡枝子的怒目,当下揽住他的手臂,升至半空。瞬时,脚下风生海楼,竟齐集怒涛之力,扶摇直上,将她们送出百里之外。
      萤蜚听闻方才阿胡那句冷言冷语,再看怀中的戚悬镜毫无颜色,脉息更是断绝,一时不知是该庆祝还是难过。逐月仙真毕竟犯过滔天的罪孽,本该重回轮回中受苦,可是他又曾经是昙尘的童子,是阿胡的好友,使她又生出一份爱屋及乌之心。
      昙尘不像萤蜚这般心情复杂,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将一滴灵血按在戚悬镜眉心,不久,竟有微热的鼻息从中释出。“他已经全无法力了,唉。”
      “昙尘,我很想劝你,你不该这样偏护他。”
      昙尘沉默地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应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偏护于他。不过,我还没有回答他那个疑惑不解的问题。他一日得不到答案,一日想不明白,即使轮回千载万世,都不过是须臾之梦,不能洗其心,变其情,改其性。”
      “我该相信你吗?”
      昙尘苦笑:“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答案。有时我想,天庭罚我留在凡间,也是为了让我想一想,一味地隐瞒与袒护,何以再次铸成大错。”
      萤蜚也笑着摇头,担忧之色稍缓,不过一想到阿胡方才举动之恐怖,又叹道:“本来我以为逐月仙真已经够可怕的了,谁知道胡枝子比他更是心狠手辣,毫无善性。现在,阿胡整天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变得比他还要可怕。”
      “其实你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胡枝子迷惑了阿胡,或者是那个阿胡本来就是如此无情。”
      “或许她是胡枝子造出的障眼法?”
      “不,她的身周一丝妖气也无。”
      萤蜚点点头,“的确。若能知道海绡是谁,应该就可以知道阿胡的来历。”
      昙尘不置可否,见戚悬镜胸前青镜尘垢甚严,无丝毫光辉透出,身后的月重轮亦几度闪烁,黯淡似无,几乎回到崔乘月亡故时的状态,说道:“我们先回去找勾雷,之后……”
      拂晓到来时,天际微露鱼白,大榕树下仍旧阴暗冰冷,晨光躲避着这里,鸟声也不闻,只有阴魂躁动兴起的冷风拂过行人的脸颊。
      阿胡仰望着只馀半边的大榕树,沉默许久,任凭阴魂怨鬼在旁边鬼鬼祟祟地骚扰,也不发一言。
      胡枝子的心中则早已鸣锣开戏,一些微妙的情绪,如同凡人戏中的紧密的鼓点,敲个不停,令他无法排解,直至酝酿出满腔的烦躁。
      阿胡扬起手掌,相击三下,阴魂听到号令,在枝干上密密麻麻地排出阵仗。再拍三下,阴魂们纷纷落下地面,在杂草灌木间伏下身体。头顶,大榕树消散如齑粉,日光肆无忌惮地灌入这处林间深谷,阴魂们争先恐后地逃逸,发出哀声。阿胡欲二次击掌,被胡枝子擒住手腕。
      “住手,你要害死他们?!”
      阿胡冷冷拂开:“他们本来就是死的,何惧再死一次。”
      “他们是我的!”
      “你不是我要我帮你吗?”
      “你在毁掉我的心血!”胡枝子指着大榕树原本覆盖之处,一切事物全都无处躲藏,如同鱼群翻覆于粼粼波影之间,妖鬼消融着,诡异的气味无声无息地化为雾霭弥漫于天空。“我早该看清你,你永远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阿胡不理会他,三次击掌,这一回,树洞之内吐出一股又一股的雾气,使她想起那时所见到的息兽的洞府,当山石杂树也开始崩解,地底传来轰隆隆走雷一般的声音。
      胡枝子将阿胡推倒在地,然而已经太迟,树洞裂开,地底清泉随山势平地之阔狭而流漫充溢,直至两人脚下方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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