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魂碧落行（重生）》容敛

28、28.转

　　“四珍四珍，各有各的用途，不说合在一起会有什么不得了的玄虚，单独拿来也是妙处无穷。比方说，‘合’可以用来愈合所有伤口，平复所有创伤。只要有它，你就是一只脚踏上黄泉了都能给你拉回来。‘回’据说是永王室血脉传承的东西，传说它可以将离体的魂魄送回原处，就是所谓的定魂。‘离’么，这个大家都知道，它是一把剑——真正是不应落在凡俗的好剑啊！不仅削铁如泥，连这城墙都能轻易斩开，更神奇的是可以抹去人的记忆，把过往变成一片空白。这三样我大概知道用途，唯一完全摸不清楚的，就是剩下的‘转’。关于这个，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符青寐滔滔不绝说完一席话，而后去瞧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一样的挺拔，一样的出挑，这其中也有他精心栽培的成果，他看着十分自豪。

　　半晌没有回应，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拍拍其中一位，“凌岑，你怎么说？”

　　“啊！”

　　被拍的那个受惊般地跳起来，往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你干什么啊爷爷！不带你这么着的，吓死你孙子我了。”

　　原来他在站着打盹儿。

　　符青寐气得不轻，叫道：“吓死你才好！不成器的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青年笑嘻嘻的，“要真吓死我了，您老哪里再去找这么一个乖巧可人的孙子？到时候啊，心疼都来不及。”

　　符青寐沉下脸说：“凌岑！你想要我请家法么！”

　　青年吐吐舌头，端正了姿势，不敢再乱说话了。

　　他又忍不住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若是有汐月一半儿的懂事，何至于我到现在还这么操心？符家家主迟早要落在你身上，你老是这副模样可怎么成！”

　　说完习惯性地去寻求支持，头摆向另一边的青年问道：“你说是不是，汐月？”

　　汐月抬起头来，双眼迷蒙地：“……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宽大的院落里，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符凌岑想起之前的事还是好笑，笑得东倒西歪的，全身没有一处正经样。

　　“汐月啊，你见着老头那个样儿了吧，脸黑的跟什么似的。估计他真受打击了，这回得好好将养两天，才能接受你居然跟我一样在他啰嗦时会周公的事情。”

　　汐月淡淡看他一眼，说：“还不是你。半夜三更的非要看什么月亮，喝什么酒，折腾到今早还要我扶你，我回屋后却再也睡不着了，到了白天困得要命。”

　　“这才好呢，坏事儿得一起干才有趣味。”

　　汐月说：“去你的。没点儿正经的。”

　　他们走着，看天气挺好，又到山腰那里躺着休憩。

　　山上空气格外清新，泥地也没有土腥味，反而飘着一股清淡的花香。汐月闭着眼，冷不防听符凌岑叹气：“这时节不应有什么花，这里气味这般好闻，定然是因为那个。”

　　他懒懒应：“哪个？”

　　符凌岑说：“血香。以血为引，血蜂哺育，血蝶催发，生出的花十分美丽，清幽胜兰，雅洁胜莲，名为血香。”

　　汐月嗯一声：“原来又到这个时候了。”

　　他闭着眼，问：“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拿到‘回’的？爷爷说你总算干了件好事时，我并没有想到是这个。”

　　符凌岑笑：“你怎么也问这种傻问题？——自然是偷过来的。你道在哪里？居然在凝暮宫宫主身上，我费了一番劲儿才拿到呢，这家伙也有趣，我好不容易摸黑到他近身的地方去，他居然像在等我，还告诉我真的早丢了，他身上这个是假的。”

　　“那你拿回来的……”

　　“自然是假的。”

　　符凌岑自得其乐地，笑得肩膀都发抖：“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想这个想那个的，我呢，作为小辈自然要分担他的重担，你说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办法？世人传说的什么宝贝，要来没用，那真的假的还有什么区别，是不？”

　　汐月没有回答，他以为他睡着了，于是也哼着小曲阖眼。草簌簌地一阵响，他奇怪哪来的风，睁开眼，正对上从上向下俯瞰的熟悉的一张脸。不过……说熟悉的话……这种面无表情的阴森感……

　　“啊——！”

　　“……汐月你干什么！……喂！住手啊你！喂喂，你还打上瘾了是吧？喂！你听到我讲话没有！……哎哟，我错了，我错了行不？……我不是故意寻爷爷开心的，你偏袒他也适可而止吧，这种乖僻顽固的老头子，不安享晚年成日操心乱七八糟的事……汐月喂！……”

　　***

　　小小的面馆，墨惜音坐在小风对面。小风这时候居然是少女打扮，墨惜音叫云素帮她将头发梳了个简单的髻，簪上一粒珍珠镶嵌的玉簪，看着十分清爽。

　　穿的也是新裁剪的衣服，换了发式，又到帘子后换上女装，她没坐过这种事，原先还害臊着不肯出来见人。自己对着铜镜左瞧右瞧的，到底年纪轻，爱美是少女的天性，虽然嘴上不说，谁都能看出她那份满意。

　　的确漂亮，粉色荷叶边的女袍，衬着人格外秀雅。小风重生前，在这个年纪从未打扮成这样，后来换上女装完全又是被强迫，自然不会觉得高兴。这时候换了副样子，也算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足以证明自己果真与那个自己不一样，心思也好，选择的路也好，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除了……胸前还是一片平坦。

　　但是她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不会那么任性地急于恢复女儿身。

　　面吃了一半，她因为太高兴反而没什么胃口，停住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住一根细长的面条往嘴里送，眼睛看着墨惜音吃。

　　墨惜音吃相也很好看，这种走到哪里都不会被掩住光芒的出色男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范。就算是和普通人一样吃东西，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不紧不慢，将周围人都比下去。

　　……真好。

　　她笑眯眯地看着，过了片刻墨惜音停住筷子，回看她。

　　“小风……”他显得有些为难，“你一直这么看的话，我会没办法吃……”

　　是不好意思吧。一定是不好意思吧。

　　小风虽然也知道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热，为自己的不知羞耻而暗暗羞愧，不过又有些莫名地想笑。

　　很可爱。

　　墨大哥很可爱。

　　这种心情满满地涨满了她的心思，随时都要溢出来。但是又不能说出口，所以忍得很辛苦。

　　她自顾自想着，不提防手被对面的人握住。

　　“小风。我喜欢你。”

　　无论听多少次，只要听到这句话，她还是会觉得害羞。虽然反应没之前那样大，不过眼神还是闪闪烁烁的，说不出的动人。

　　她也疑惑过，墨惜音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性格也好，相貌也好，统统不是顶好的。还顶着少年的模样，一般来说，哪有男子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不过他说喜欢的时候，每一次都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那里头的感情，是瞎子都能看出的真挚。

　　他甚而一句话都没解释，默默地将“回”还给了她。他或许原本就知道那个挂饰是什么，没有讲明就取走是种利用，但是肯重新还给她，一定是真的很重视了才会这样做。

　　只可惜又被混蛋缙华拿走了。

　　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他说他喜欢她呢。

　　……也许喜欢，原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

　　缙华一个人坐在书房，翻阅着四处集起来的资料典籍。

　　他稍微也有些疲倦的神色。

　　日复一日，他完全没有可以清闲下来的时候。比如今天，下了早朝后去教小风功课，然后去看颜晚晴，这一折腾已经是中午。匆匆忙忙吃了一些，又去鸿华帮里处理事务，夙敛不在，少去一个得力的帮手，他更加忙碌。太阳西斜时，便坐到书房，晚膳也未用，叫人点了烛台，吩咐下去不许打扰，便埋在好几摞厚厚的书堆里。

　　他一扫温和的表面，眉目凌厉，指尖迅速地翻过一页页泛黄的纸。两个时辰后他歇息片刻，神色也不见放松，手按在腹部，自言自语道：“有些麻烦。”

　　“啊，也不知陛下今日干了些什么。”他笑一笑，斜飞入鬓的眉毛挑高，显出别样的深意，“……果然还是小孩子。这些日子疏于管教，心又要野许多么。”

　　过了一会他重新埋头在书堆里面。

　　烛火一直燃到了半夜。

　　他终于停住手，手按在一页纸上，不明意味地眯起眼。

　　“……原来是这个。”

　　——‘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