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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观察站日记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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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羽然仍是那样鄙夷地翻着红眼。
龙襄拉住了她,很诚恳地看向姬野:“我们救了你们的人,你们是不是应该放我们走?”
“你以为是买水果啊?还讨价还价!”界明城不客气地凑到龙襄面前,唾沫都差点喷到他脸上。
羽然推开了他:“讨价还价是女人的专长。”羽然斜挑的眼角明明白白写着刁难。
“你们想清楚,不用帮忙,项空月也可以完成手术的。”息辕拉住界明城,解释了龙襄和羽然手里并不握有足够讲价的砝码,相比起来,息辕更怜香惜玉一些。
“随便你们喽。”羽然耸肩,撩头发的姿势美极了。
“可以,不过只能放走你们中的一个。”姬野最讨厌讲价,他干脆地把选择权留给了那对男女。
“让她走。”龙襄斩钉截铁。
“让我一个人走和我们俩都不走有什么区别?”羽然断然否决了。
“既然你可以胜任从未接触过的医护工作,”龙襄不容拒绝地按住羽然的手,他倔强起来的时候,显得更有男人味,“那你没有我也一定可以走得很好。”两人的心跳通过手的接触调整到同一节奏,羽然的胸口剧烈起伏,却说不出话来。
“那就这么决定了。”项空月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你跟我来,我给你交代一下要做的事情。”
羽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项空月拉出去,眼神却依依不舍地转回来系着龙襄。
项空月从临时改搭的手术房里出来时,他已经神经高度紧绷了十五个小时。羽然也是脚步不稳,头发凌乱。
“怎么样?”姬野问。
“暂时应该没事了。”项空月下意识想伸手找个支撑,却发现扶住自己的人是息辕,不是姬野。他转回头去,半挂在耳朵上的口罩还在晃荡,姬野迫不及待地要进去看吕归尘。
龙襄迎上来把羽然护进怀里,这次没有人对他们不敬。
就在界明城犹豫要不要也进去看看的时候,房间里传来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吕归尘带着七七八八的插/管赤/身/裸/体奔了出来,胸口刚缝合好的伤口像条歪扭的蜈蚣那样张牙舞爪地警示着存在感,后面跟着显然没能拦住他的姬野。姬野大概是被推倒了,现在还没能站起来,只能连爬带滚地追在吕归尘身后。
“他怎么了?”界明城和息辕目瞪口呆,本能反应告诉他们现在最好别和吕归尘正面对抗,两人闪避到一边。
吕归尘像头看见了红布的公牛,他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怒吼,扑向吓傻了的羽然,龙襄当然要上前抵挡,吕归尘随手就把他掀飞了出去,落地后的龙襄连发声都困难。
即便是和吕归尘在一起最久的姬野也从未见过他这般丧心病狂的样子,所有人的印象里,吕归尘都是伴随着白皙、瘦弱的形象出现的,平时讲话声音都不会太大,这对比更显出现下突变情况的骇然。
羽然面对向自己扑来的怪兽,五脏六腑都被吓破了,她反应过来,尖叫着屈身,吕归尘的拳头把她身后的金属墙壁打出一个瘪膛。
“羽然!”龙襄哑着声音嘶喊,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压榨严重透支的体力和精神来辗转挪腾,躲避近在咫尺的死亡,她就地躺下,翻滚,龙襄准确地接住她,带着泪流满面的羽然尽可能跑远。
众人惊魂未定时,失去当前目标的吕归尘立刻锁定落单在一边的项空月。
羽然是个羽人,羽族天生的敏捷和轻盈带给她很多优势,项空月本就不如她,又刚经过连续十五小时的高强度劳作,项空月感觉连一秒钟都不到,吕归尘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那股巨大的力量在把他按在墙上的过程中,顺便冲飞了他的眼镜。
吕归尘通红的双眼中喷涌出嗜血的狂怒,他只要稍微一用力,项空月的脖子就会断了。但吕归尘却没下手,息辕看到吕归尘胸前快要被肌肉撑爆线的伤口,惊骇莫名。
吕归尘在这犹豫的时刻,终于回过神来的界明城拿枪瞄准了他。
“不要开枪!”姬野扑上来声嘶力竭地阻止。
他们都以为项空月死定了,羽然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吕归尘却慢慢地放开了项空月,他的怒吼和左右晃动都表明他是不甘愿的,却不得不这么做,吕归尘挣扎着,始终无法挣脱那股无形的力量,他被缓慢地拉了开来,吕归尘像表演滑稽戏一般用慢动作捡起项空月掉在地上的麻醉枪,打进自己的臂弯。
发出一声非人的吼叫声后,吕归尘仰面倒在地上。
一直在屏息凝神的项空月半跪下来,咳嗽不止,息辕急忙上前扶住他:“你还好吗?”
“很不好……”项空月本就白皙的脸现在更是惨白一片,不见人色,整个人都像假的。
“我送你回去。”息辕小心地扶着项空月,经过跪在吕归尘身边,正把外衣往他身上披的姬野时,项空月喘息着看了姬野一眼。
界明城傻傻地捏紧手里的枪,手心里都是汗。龙襄抱紧怀里的羽然,走廊里回荡着羽然崩溃的放声痛哭。
吕归尘安详的睡容清秀得像一个女孩子,偶尔他们会开玩笑说吕归尘是不是投错了胎,不过刚才吕归尘以实际行动证明他绝对是个纯爷们,这下毋庸质疑。姬野觉得脑袋里像是哪里发了炎,痛楚通过神经传遍全身。
吕归尘醒了,姬野收起了愁苦的面容,只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眼睛迎接他。
“我怎么了?”吕归尘茫然地问,他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姬野也不打算告诉他。
“你昏倒了,没事的,项空月看过了。”姬野的语气还是太硬。
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说,沉默了一会儿,吕归尘伸手去够边上的桌子,姬野跳起来帮他:“要什么?”
“水。”吕归尘指了指杯子。
喝完了水的吕归尘抱着空杯子,自嘲地笑:“现在是不是承认我很没用了?”
姬野瞪着他,看不出在想什么。吕归尘也不是很执着于他的回答,两人又沉默了。
姬野只是在想,刚才那一手幸好是没用的,否则躺在这里的恐怕就不是吕归尘了。
吕归尘还是觉得头晕,他在犹豫是不是再睡一会儿,忽然听见姬野说:“阿苏勒,我们结婚吧。”
吕归尘抬头看了姬野好一会儿:“我还没醒吧?”
“你知道的,宛州十城都是江氏集团的产业,不属于任何国家,”姬野用这辈子没试过的柔和语调徐徐把他的设想展开,因为不是他平日的风格,他讲起来还有点不适应,“只要给够钱,你就是大爷,哪怕是羽人和鲛人,长门僧侣也能把他们吹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吕归尘想象了一个挂着袍子拿着珠串,堆满一脸谄媚笑容,喋喋不休滔滔不绝,把黑的说成白的,牛粪吹成鲜花的长门僧人,笑了出来。
“或者你不喜欢?”姬野又给出备选建议,“那我们可以去越州,那里的巫民更开放,只不过要小心他们下蛊讹钱……”
“姬野……”吕归尘轻声求饶,他受够了姬野的胡说八道,笑容却很甜蜜。吕归尘叹了口气,好笑地看着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恋人。
姬野住了口,他拉过吕归尘的手,一下一下摩挲他的手指。
环绕在房间四周的医疗仪器忽然集体发出刺耳的尖叫,房间里的两个人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吕归尘早就明白了,他享受着最后的电子交响乐,这既是甜蜜的安魂曲,也是苦痛的催命令。
吕归尘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拉长的电子哀鸣声中,姬野低下头,温热的液体流到吕归尘那张毫无生息的脸上。
在门外等了很久的息辕不得不艰难地开口:“姬野,我们要把阿苏勒的尸体保存起来……”
姬野置若罔闻,但息辕知道他只是在蓄力,姬野的愤怒达到临界点,他跳起来,把吕归尘的水杯砸到墙上,又把手边能触及到的器物都扔了一遍。
闻声赶来的界明城想上前阻止,被息辕拉住了。
姬野沉默着把房间里除吕归尘以外的东西都破坏殆尽,仍没有发泄够,他推开界明城和息辕冲了出去,一把揪住走廊尽头的项空月,咬着牙恨不能看进项空月的脑子里去:“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项空月气得七窍生烟,他不卑不亢地瞪回去,动作不快用力很大地掰开了姬野的手:“我只是在救他。”
姬野开始虐待走廊墙壁。
“嘿,你们还看不出来吗?”龙襄对众人的迟钝感到匪夷所思,“凶手不是他就是吕归尘啊。”他指着项空月:“他会读心术,甚至能操纵别人的行为。”
项空月整理着被姬野抓乱的衣服,冷冷地自我辩解:“只有距离我五米以内才有效,更何况读心术本就是很费精神的,要操纵人的行为就更累,如果要在西门也静的房间里控制谢墨拧断他自己的脖子,我会脑爆而亡。”
“随你怎么说,”龙襄认为这条辩解没有一点说服力,“反正这里除了你,别人都不会读心术。”
“呵,”项空月慢条斯理,不怒反笑,“如果我真有这么大能耐,为什么不现在就让你自行了断?”
“哦,我想你还不至于蠢到在这里当众承认自己的罪行。”龙襄针锋相对,见招拆招。
“你别再添乱了!”界明城怒吼出声,不胜烦扰:“项空月干嘛要杀吕归尘?”
“情敌喽。”龙襄理所当然地给出一个动机,“你不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情敌你妹!”界明城大声反驳:“那西门也静和谢墨呢?”
“当然是因为嫉妒嘛,”龙襄对界明城的逻辑思维能力彻底失望了,“你们这个小队里人人都喜欢队长,不是吗?”
“你少在那里喷粪!”被连坐的界明城既冤枉又憋气,他真的怒了:“谁要喜欢那个整天好象人家欠他钱似的白痴啊!”
一旁的息辕乍听这番对姬野的评价,又惊诧又想笑,他努力忍着,表情扭曲。
“就算不是他,还有个吕归尘啊。”龙襄觉得这个答案更好接受了,反正人都死了,不用担心会损害这里其他人的面子:“你们都看到了,他那个可怕的……精神分裂状况……”
“住口!”一直在和墙过不去的姬野忽然大吼一声,众人安静下来,聚焦到他身上。
姬野连施舍他们一个白眼都懒得,他转身提着红肿的拳头回去吕归尘的房间,开始补救刚才自己造成的破坏。
剩下的人只好摸摸鼻子,乖巧地去当帮手,只有项空月愤懑不平地低哼:“管不好自己的嘴,后果会很惨的。”
没有人想到项空月的诅咒会成真。
“我真傻,真的,”界明城对着血流满地的案发现场喃喃自语,“我单知道你会读心术,会操纵人,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
正在地上拼尸体的项空月长叹一口气:“谁想个办法让他闭上嘴?”
龙襄的尸体像被撕开那样碎得不太规则,惟有沿着他脸上那道疤切开的边缘相当平整。
“不……不……”羽然颤抖着,全身的血色都消褪了,衬着那双眼睛红得诡异。羽然死盯着那些残破的尸块,肉眼已无法辨认出哪里是哪里,满地的鲜血似乎都流进了羽然的眼睛,凝固成两点血红。
羽然转身用力跑起来,像是跑慢了会失去金牌。
“羽然!”息辕喊着羽然,追了出去。
息辕记不清自己下了多少层楼梯,穿过长长的黑暗通道,羽然无助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
“羽然?”息辕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羽然缩在最底层堆放废弃物品的杂物间里,她躲在一堆报废的电子设备和生活垃圾里,哭得肩膀上下抖动,头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黏结成一绺一绺的。
“羽然,别害怕,跟我回去吧。”息辕向羽然伸出手。
“别过来!”羽然猛地跳了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后背紧贴废弃物排放的出口:“你别过来!”
羽然的激烈反应吓了息辕一跳,他后退几步,以示自己绝无伤害她的意思:“羽然,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带你回去……”
“不!”羽然像一只被逼进绝境的困兽,她眼睛红肿,脸颊被泪水浸泡得粗糙:“我知道你们会怎么对我,我知道……但你们不明白,不明白这对我和我的族人意味着什么……”
息辕一时听不懂羽然的话,他只好耐心听下去,生怕自己稍流露出点什么就又把羽然惹得鸡飞狗跳。
“你们都知道的吧,我已经飞不了了。”羽然拉开上衣,把整个上半身裸露出来,息辕猝不及防,窘迫地转身侧开目光,羽然却背过身要他看自己:“你看,这是无数次逃亡中的一次意外弄的。”
好奇心还是驱使息辕回过头来,羽然白皙的背部遍布班驳丑陋的伤痕,好象手法拙劣的纹身,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息辕还是感觉像看见一块美玉上的瑕疵,止不住地惋惜。
“我再也飞不起来了,”羽然哽咽着,“虽然本来飞翔的能力在九州以外也没什么大用处,但失去这对光羽,我就不再是会跳泰格里斯之舞的姬武神,那我对这个羽族还有什么用……”
息辕对羽族的内部条例一窍不通,他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彻底崩溃的高贵羽族女孩,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羽然,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办法让你飞起来的,你先跟我回去好吗?现在一个人乱跑太危险了……”
“没有办法了……”羽然摇头给息辕泼了一桶冷水,她停止了失控般的哭泣,她对息辕讲话,眼神却飘向空中:“你想看我跳泰格里斯舞吗?我学会之后,还从没跳给任何人看过。”
“……好。”息辕别无选择,羽然现在稍微正常了一点,他还期待着羽然跳完舞能乖乖跟自己回去。
羽然脱去所有衣物,她蹲下身,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小团,接着她猛然舒展全身弹跳起来,羽然像一只挣脱禁锢的白色蝴蝶,尽情享受着自由。在这狭小黑暗的废物间里,她全身心地投入到神秘的舞蹈中,羽然摆动四肢,旋身转圈,轻盈得像在水面上嬉戏的小精灵。她柔软的腰肢充满弹性,各种不可思议的美好曲线都被她用年轻的身体淋漓尽致地演绎出来,她就像飘旋在空中的羽毛、雪花、或一块圣洁的白纱,连背上的伤都似乎不见了,若隐若现的巨大羽翼在她背后扇动,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息辕能欣赏的艺术很少,但他不得不承认羽然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着迷,他觉得他简直要爱上羽然了。
一刻钟之后,羽然跳完了,她优雅地躬身行礼,讨问意见:“好看么?”
息辕点头,在他来得及意识到羽然麻木僵硬的表情代表的意义之前,羽然已经按下了排放废弃物的开关钮。
“羽然!”
息辕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往外拉拽,留给他作决定的时间很少,息辕眼睁睁看着羽然“飞”了出去,他拼命拉住输送管,拧过身体关上了门。
羽然仍然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那样,只不过不再鲜活旋转,她静静地消失在宇宙深处,接下来的时间,她会永远飞翔,再不降落。
固定的晚餐时间,来参加的只有三个人,三人相对无言,连看彼此一眼都嫌费力,各自拿着食物机械地嚼咬。
还是姬野打破了沉默:“项空月呢?”
“他说没胃口,要多睡一会儿。”息辕没精打采地回答。
姬野咽下嘴里的豆子,想了会儿又问:“食物和水还够吗?”
“够。”息辕忽然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即便我们要在这儿待上五百年也够用了。”
“去他/妈的!”界明城一把掀翻了他的餐盘。
姬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虽然食物很够,但这样浪费还是不容许的。”
“去他/妈的!”界明城又骂了一遍,比刚才更粗鲁,他猛捶桌子,发出砰砰声响为自己愤怒的演讲增添声效:“我受够了!你们想在这儿待上五百年还是一千年都随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但我可不奉陪了!”
息辕挖了一勺土豆泥塞进嘴里,他鼓着腮帮,茫然地看着界明城。
“界明城,你发什么疯?”姬野压低了声音,也明显压着怒火。
“我疯了!是的我疯了!我真的要疯了!”界明城抱着头一叠连声地喊,他的手抖得像是刚提过什么重物:“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再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待在一起!一分钟都不要!我不要时刻提心吊胆自己会被一个幽灵杀手弄死!”
“幽灵杀手?”息辕苦中作乐地嚼了一把豆子:“好名字……”
“你不待在这儿,你想去哪儿?”姬野的耐心快被消耗完了。
“随便,哪儿都好,总比这里强!”界明城灵光一闪:“我要去逃生舰!”
“我看你不是疯了,你是傻了!”姬野吼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备用逃生舰的燃料可支持的路程连南塔都到不了,你坐着出去是找死——”
“那也比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死在这里好!”界明城冲姬野吼回去:“我管不了那么多!”
姬野挥着拳头冲上去要给界明城一顿教训,界明城却如临大敌地掏出枪指着他:“别过来!别靠近我!”
姬野愣了一下,他试图在界明城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理智,但失败了,姬野颓然坐下来:“算了,随你吧,我觉得疯了也不错的。”
“要点金枪鱼吗?”息辕开了个罐头,胃口很好的样子。
界明城慷慨激昂:“我马上就去逃生舰,我要准备好食物和水带走,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你们,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中的任何一张脸,我——”
平底锅准确地敲中了界明城的后脑勺,把他打晕,他手里的枪也飞了出去。
姬野和息辕搞不清状况地看着项空月,他丢掉平底锅,松开领口,踹了界明城一脚:“没种的东西!”
项空月跨过界明城,息辕端起餐盘坐到桌子的另一边。
“项空月,感觉好点么?”姬野还是身负队长的职责,他没那么快就能全部卸下。
“不怎么好,不过我有话要说。”项空月拉起姬野,不理他诧异的神色,将他护到身后:“息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息辕放下了手上搅拌到一半的金枪鱼沙拉,他抬起头,正对上项空月咄咄逼人的眼睛。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姬野像个置身事外的人般迷茫了。
“你知道了。”息辕忽然变轻松了,似乎终于从桎俈中解脱出来。
“是的,事实上你只杀了两个人,谢墨和龙襄。”项空月摘下眼镜,“自从知道我有读心术后,你便不再靠近我五米之内了,”项空月微微一笑,“其实我没那么可怕,为了保护我珍贵的大脑,我不会频繁使用读心术的,我不想英年早逝。”项空月停了停,背在后面的手对姬野做着手势,眼神仍追咬着息辕:“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做的动机?”
“动机?”息辕笑了,自从认识他以来,姬野从未见过他笑得这么森冷,这一刻,他像极了那个位高权重身世神秘的叔叔:“这就让你知道。”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息辕手里的叉子已经直飞了过去。
项空月想到息辕会骤起发难,但他料错了目标,第一把叉子打飞了姬野手里的枪,姬野握着受伤的手咝声。第二把叉子命中项空月的左眼,他痛叫一声,捂着脸蹲下身,后悔刚才不应该摘下眼镜。
姬野调整了一下姿势,息辕比他更早注意到桌上的餐刀,他一个箭步滑过,几乎是贴着桌子滑翔,一脚就把姬野踹飞了出去。姬野跌落在屋角,肩膀重重磕在转角上,瞬间剧痛过去后紧跟着就是麻痹,肋骨也断了一根。
“我曾在我叔叔秘密培训的特种兵营中受过一段时间训练。”息辕作出解释,算是给姬野的不解和愤怒一个交代。
“靠!别告诉我你是你叔叔派来我们这里的卧底,”姬野的嘴角破了,他边舔吸血迹边咬牙切齿,“我们有什么可监视的。”
“当然不是。”息辕似乎想向姬野走过去,姬野警觉地向后退,他忘了自己已经在墙角,这样一动又牵扯到伤,姬野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息辕收回迈出半步的脚,回头看向项空月,直直踱到他面前,蹲下身歪过头欣赏插在他眼球上的那支叉子,金属表面映出了他残忍的笑。
项空月的手术刀被息辕近距离截下,与此同时叉子连带眼球一块儿被息辕从项空月脸上拔了出来,项空月的声音变形了,姬野第一次见到不论何时都风度翩翩的项空月沦落到这般狼狈落魄的田地。
“你怎么不控制我?”息辕随手捏爆了那颗漂亮的眼球。
姬野也有同样的疑问,项空月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恨恨地盯着息辕,却对姬野作解释:“玛利隔壁的,这个欠/操的混蛋!我的读心术对他不起作用!”
息辕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谢谢你让我了解到自己的特殊能力。”
姬野看向天花板,心沉到最底。
“太好了,跟大家说再见吧。”息辕对着项空月空洞的眼眶笑,笑得像个要给人送祝福的长门僧人,他没注意到一旁昏迷的界明城突然弹动了几下手指。
“姬野,你应该谢谢我,是他害死阿苏勒的。”息辕的手已经碰到了项空月的脖子,界明城毫无预兆地从背后扑过来,一把拉开了息辕。
遭到偷袭的息辕迅速蜷身护住要害,手肘往后用力顶撞,他没有遇到料想中的困难,界明城很轻易就被撞开了,但他只停顿了一会儿,马上又扑了过来,息辕简单地避开,发现界明城不如平时灵活,他动作僵硬,眼睛也是闭着的。
息辕抽空往项空月那里瞄了一眼,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没用的,你别垂死挣扎了!”息辕冲项空月喊了一声,企图给他造成心理负担,扰乱他的聚精会神。界明城再次扑上来时息辕没有躲闪,他干脆迎面抱住界明城,用力把他拖开,他们与项空月之间的距离很快就有七、八米之远,界明城的力量减小,他的手胡乱在息辕脸上抓挠,项空月全身都颤抖起来。
息辕顺手打开餐厅音响,死亡金属乐队“辰月教”的名曲《神的启示》炸裂开来,息辕把音量开到最大,嘈杂混乱的声波如机关枪扫射般践踏过项空月的大脑,把他蹂躏得千疮百孔。
项空月像个木偶般倒下,脸上有孔之处皆流出细细的血线。
息辕关掉音响,界明城也重新乖乖昏迷了回去。
姬野看着息辕,感觉自己从来没认识过他。
“息辕,你是不是……”姬野按着肩膀,慢慢地站起来,“被什么外星生物入侵了?或者被未知病毒感染了?”
“呵呵,”息辕为姬野的异想天开喝彩,“谢谢你姬野,直到现在还在想借口替我开脱。”
“我,我只是不想死罢了。”姬野盯着息辕,脚下慢慢移动,息辕顺着姬野的速度,两人保持在同一根直线上同步移动,互相换了位置。
“不用担心,我从没想过要杀你。”息辕保证着,看向姬野的眼神里竟然还有一些圣洁:“我爱你,怎么会杀你。”
姬野愣了一下,他眼角轻跳,随即神经质地点点头,忽然拉起界明城的一只手就往餐厅外跑。
息辕即刻反应过来,他拔腿追了上去,但他忘了脚下项空月的尸体,息辕踉跄了一下,这么一点耽搁,姬野已拉着界明城到了门口。
息辕改变了策略,他冲向一旁的控制台,按下了关门键,餐厅门徐徐落下。姬野的一边手臂完全使不出力气,只能用一只手拉着界明城,每用一次力,他的胸口便像被重物压迫般疼得令他想要放弃。
“快啊!你这白痴!这么重!让你减肥你不听……”姬野不住口地骂着吼着,使劲拖着界明城,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界明城的双腿卡在门缝处,落下闭合的金属门像铡刀一般切掉了界明城膝盖以下的部分。
江南三号观察站北塔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剧痛激醒了只几秒的界明城因承受不住这痛苦再次昏迷了过去。
姬野满满一额头都是冷汗,他看着鲜血沾到自己的鞋子,失神到头脑一片空白。
餐厅的门又再次回升,姬野一个激灵,意识到息辕要追出来。他咬咬牙,放开界明城,转身一瘸一拐地跑起来。他的右臂垂直荡下,像条没有连通线路的无用假肢。
“姬野,不要跑,我不会伤害你的。”息辕的声音越来越近,姬野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恐怖的声音。
“我说我不会杀你的。”息辕如忠实护卫犬般的脸瞬间放到最大,贴在了姬野的整个视网膜上,姬野几乎跳了起来,他推开息辕往来路跑回去,息辕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跟上,似乎并不急着抓到猎物。
他们经过界明城,姬野被恐惧和伤痛折磨得脱力了,他脚下抽筋,跌坐下来,喘息着。
息辕嫌死狗样躺在走廊中间的界明城碍事,踢了他一脚后径直走到姬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队长。
挨了一脚的界明城呻吟着醒来了,痛是第一感觉,他哀叫着往痛源处看去,发现自己残疾了。
“哦不……”
界明城拖长音哭了起来,息辕刚要发表一番长篇大论,他厌恶地挖了界明城一眼:“别吵!”
界明城立刻锁定了仇恨目标,他往靴子里摸去,想拔出备用枪,却忽然想起两条小腿都没了。
“我/操!”界明城用手支撑身体,转过一点方向,在把他变成残废的餐厅门里不远处找到了自己的右小腿。
“姬野,”息辕面对姬野时仍是那样忠厚老实,两道白眉毛显得格外诚实可信,“你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少。”
“你讲的笑话一直都很冷,我笑不出来。”姬野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脸上肌肉不正常地抽搐了一下。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界明城瞄准息辕:“去死吧!”
清晰的枪响,姬野下意识地缩了头,然后去看息辕,他却没看到血,只透过息辕胸口的那个子弹孔看到了界明城同样惊吓过度的脸。
“我/操!这他/妈怎么回事?!”界明城傻了:“我嘞个去!这货究竟是不是息辕?!”
息辕被子弹的冲击力带着前倾了一下,他低头看自己的伤口,比姬野和界明城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摸了摸那个弹孔,甚至把手指伸了进去,感到一片彻骨的寒意。确认自己的身体被打穿了却没流一滴血,息辕愕然地看向姬野,求助般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等你来告诉我。”姬野对此情况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见鬼!”界明城干脆放开了手,对着息辕连续扣动扳机,直到把弹匣打空。
姬野抱着头缩起身子,息辕的身体抖了一阵,他的胸口被打成了筛子,他却仍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界明城的眼睛死死盯着息辕,盯得眼睛都痛了:“北辰之神啊……他不是狗/娘/养的杂种,他是个机械人……”
息辕像被判了死刑,眼神一片灰败,这下轮到姬野用同情的眼光来看他了。
“难怪,难怪我不记得父母,原来我是被叔叔制造出来的么?不,不对,”息辕从其中一个弹孔里拉出一条电线,自嘲的笑里满是苦涩,“他才不是我的叔叔,他只是我的制造者。”息辕想了一会儿,非常认真地看向姬野强调:“但我爱你,这是真的,不管我是人还是机械。”
“见鬼!”界明城虚脱地仰面躺下,他用手指着天花板:“姬野,那货说他爱你呢。”
“息辕,”姬野镇定自己,他还没和机械人打过交道,不,实际上他已经和一个机械人打过八年交道了,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姬野放缓语气,尽可能平和劝说,“好,我相信你爱我,你真的爱我,但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阿苏勒,好么?”
“阿苏勒已经死了。”息辕很委屈。
“对,”姬野点头,既愤怒又心酸,“即使他死了,我也还是爱着他,我不可能会爱上你,好么?”
“一点可能都没有?”息辕试图讲价,他像个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买心爱冰淇淋的小女孩那样可怜地眨巴着眼睛。
“没有。”姬野坚决地摇头。
“那算了。”息辕摆摆手。
姬野挣扎着退后:“你要干什么?”
“喂,你要干嘛?”界明城看出情况不妙。
“你没听说过强/奸吗?”息辕头也不回,他不紧不慢地把姬野往死角里逼。
“我/操!”界明城觉得一阵晕眩,可能是失血过多。
姬野觉得寒意从脚底一直漫到头顶,他知道退路已没有多少,但他只能机械地往后退。
界明城努力伸直身体,在餐厅门边的柜子里翻找,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跟随了近三年的队长被一个机械人强/奸。界明城翻出一把打火枪,那是用来点火烤BBQ的,他又拿出一瓶食用油,界明城先把油瓶扔向息辕,又打开火枪以标准投掷姿势扔了过去。
息辕整个被点着了,他像个大号火把似地燃烧起来。距离过近的姬野被撩焦了一小撮头发,他迅速脱下外套扑打被烧到的腿。
“警报!警报!”安全系统发出揪心的提示,火警喷头敬职地喷洒着漫天大雨,把界明城和姬野都淋得全身湿透。
水火交融产生的雾气散去后,一具人形物体渐渐现形。“它”站了一会儿,电子眼确认了姬野的方位,向他走去。
“我嘞个去这货绝不是息辕!”界明城的声音都抖了,他仁至义尽地看向姬野:“老大我黔驴技穷了,你自求多福吧。”
姬野眼里的黑灰色人形躯体越来越大,简直就是终结者再现,姬野错觉“它”会说出“I’ll be back”这句经典台词。
“息辕”猛扑向姬野,将他压在自己身下,他的仿真外表已经完全被烧掉,赤裸裸地暴露出机械内在,电子眼转动时,可以听见轻微的金属声。火烧后的金属还没降温到人类可以承受的范围,姬野被烫得龇牙咧嘴,身上的水汽立刻被蒸干:“放开我!你这个变/态!”
“喜欢你的不是变/态,就是异能,现在还加上个机械人,”界明城闭上眼睛总结,“你的人生就是个茶几!”
“姬野,我不会伤害你的。”电子合成声已和息辕原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那种成心温柔的做作听得姬野毛骨悚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跑了出来。
“为什么杀谢墨?因为他喜欢你,我讨厌他。”“息辕”用那无法形容的声音解释:“界明城说我要从昏迷中醒来去杀谢墨再跑相反方向去西门也静的房间,时间上会来不及,但是他没想到我根本没有昏倒,我以为自己昏倒了,其实我很快就醒来了,当时我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口吃,现在知道了,因为电流对我的内部系统造成了一点影响,呵,”“息辕”的电子笑声无法忠实地反映心情,既滑稽又可怕,“西门也静只是被龙襄和羽然拿来利用,他们想让她昏睡造成混乱,好趁机逃走。龙襄的匕首‘影鳞’是河络以特殊方式打造的魂印兵器,魂印兵器是魅族的克星,会造成他们精神溢出。他们只是想让西门也静昏倒一会儿,但他们低估了魂印兵器对魅族的危害。通讯网络也是他们设置了专用工具给破坏的。杀了龙襄是因为他发现我杀了谢墨,羽然不是我杀的,她自己找死。阿苏勒也不是我杀的,那是项空月干的。”
“北辰之神啊,让我疯了吧……”界明城交叉起湿淋淋的双手,虔诚地祈祷。
“姬野,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息辕用一条机械手臂制住姬野的反抗,姬野心想你说不会伤害我就已经弄断了我的肩膀和肋骨,你现在想强/奸我,鬼晓得你会把我搞得怎样生不如死。
姬野不顾伤痛用力挣扎着,息辕的另一条机械手臂发出一道激光,刚好切开姬野的裤子而没有伤到他一根寒毛。这一招非常有效,姬野立马就被吓呆了。
看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新功能并且运用起来得心应手……姬野绝望地想。
但是息辕却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姬野等了一会儿,微抬头看向息辕。
息辕的两条机械腿之间是一片光滑的银灰色金属,光滑得可以当镜子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界明城拗不过好奇心往这里看了一眼,随即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刹不住车,笑得几乎精神错乱,水珠从他抖动的乱发上纷纷落下。
但很快界明城就笑不出来了。
息辕的中央处理器分析整合了数据,很快得到了解决方案:“给我一分钟。”他随手拆了身上一个可有可无的金属管,将其焊死在自己胯/下:“好了。”
“你搞什么啊?你想搞死我吗?!”姬野把界明城的台词也拿来用了:“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姬野还会觉得挺好笑的,但现在他真觉得还不如疯了的好。
“我靠我能不能换台?我不喜欢这种重口味基片!”界明城揪着头发抓狂。
息辕的定格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他张开五根金属手指,从姬野的脸上滑下,那双电子眼一动不动地直对着姬野,姬野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也不敢乱动,只能任息辕抓起自己的手,摸到“他”的后脑勺靠颈椎处。
姬野触到一个凸起的按键,他犹豫了一会儿,息辕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算了,姬野。”
姬野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息辕轻轻按了下去。
息辕的电子眼变成两朵死点。
姬野推开身上的机械体,他挣扎到界明城身边,把自己的裤子扯成长条,绑住界明城的断腿处。
“别忙活了,我活不了……”界明城不甚积极地打击姬野的徒劳:“我怎么还没死?我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别胡说八道了!”姬野斥责他,鞭策他的求生意志:“维生室里的救生装置都还在,你死不了的!”
界明城忽然想起什么:“那货,”他指向息辕,“看起来挺万能的,也许他身上有还能通讯联络用的东西?”
姬野被提醒了,他把息辕的身体翻过来,打开来翻找一阵,语气很兴奋:“找到了!”
“太好了,你忙吧,我睡一会儿。”界明城嘟囔着晕了过去:“太刺激了……”
姬野把通讯频道调好,把自己衣领里的微型耳麦插上去,他舔舔嘴唇:“这里是江南三号观察站北塔,我是北塔队长姬野,请求救援。”
……
“这里是江南三号观察站北塔,我是北塔队长姬野,请求救援。”
……
“这里是江南三号观察站北塔,我是北塔队长姬野,请求救援。”
……
“这里是他/妈/的江南三号观察站北塔,我是北塔队长姬野,操/你/大爷的!请求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