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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观察站日记 上 ...

  •   “这里是江南三号观察站北塔,请求救援。”
      带有电子失真效果的求救信号在拥挤压抑的宇宙里潜行,银白色的观察站孤零零地悬在半空,目送电波飘往不知名的方向。

      “好了。”
      息辕放松地笑起来,随着他的口型,银白色的舱门缓缓关闭,将满宇宙的杂物都挡在外面。
      “你们可真幸运,再远一点就没有人了。”息辕在头盔里的脸不见得多帅,但笑容很亲切,“这里是江南三号观察站北塔,最后一个边界点。”
      两位来客礼节性地回了个笑,男客毫无危险意识地直接摘下了头盔,或者也可能他是想用这种危险动作来表明自己的热诚和感谢。
      “龙襄。”微笑让几乎横过龙襄整张脸的伤疤泛起奇异的弧线。
      “息辕。”息辕礼尚往来地回报了自己的名字,两人一起去看另一位女客。金发女郎不少见,美貌的金发女郎也不稀奇,但玫瑰红瞳孔的美貌金发女郎就确实很引人注目了。
      “羽然。”女郎伸出手,笑容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调皮。
      息辕尴尬地摊开防护罩里的手,却不知道该不该迎上去,羽然毫不介意地主动拍了一下这只手。
      “我知道你们现在需要热水、食物和休息,不过很抱歉,按照规定我得先让医官给你们作全面检查和消毒,哦,”息辕注意到羽然太空服背部的大片破损,“尤其是这个,你、你没事么?”息辕的表情凝重了。
      “我很好。”羽然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如果不是够不到,她可能还会随意地在破裂的太空服上拍拍,好象那并不代表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经历,只是衣服上沾了灰这么简单。
      “那么,项空月,”息辕在耳机里点名,“你准备一下。”

      “要跟吗?”负责发牌的谢墨愉快地双手交叉支撑下巴,欣赏着神态各异的牌手们。
      “我跟。”羽然最先做出决定,谢墨丢了张牌给她。
      “给我来一张。”龙襄一副痞子样地翘着腿,嘴里叼了根没点的烟。他是个自来熟万能胶,平日井然有序的餐厅为增添了人气而热闹起来,正是在龙襄的提议下,爱好者们玩起了二十一点。
      “我也跟。”息辕把他的牌放回去,一脸职业化的无表情。
      “我不要了。”吕归尘放弃地摇头。
      “好吧,开牌了。”谢墨拍拍手,充满好奇地凑到另一边去看最后结果。
      吕归尘把牌摊平:“爆了,我没玩这个的天赋。”
      息辕宽慰地拍拍吕归尘的肩,他俩是同病相怜的输家。羽然赢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庆祝,她充满魅惑的大眼睛斜向龙襄:“你又故意放水让我?说了这样不好玩!我又不是十二岁!”
      龙襄没有回嘴,他只搂过羽然在她的头发上吻了一下,羽然对他吐了吐舌头,不依不饶地指着吕归尘:“你输最惨,要怎么办?”
      “已经准备好了!”谢墨兴奋地取来一杯调色到看不出原材料的饮料,息辕皱眉笑着,搭着吕归尘的手收了回来,他和谢墨一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
      “你们太坏了……”吕归尘苦笑,他接过饮料,视死如归地一饮而尽,羽然的笑声如风铃般来回荡漾,衬得吕归尘脸色更难看。龙襄,谢墨和息辕一起鼓掌喝彩:“爷们儿!纯的!”
      后面一桌的界明城纵容地看着他们胡闹,他喝了口咖啡,遮住自己的脸对姬野道:“你打算拿这两个人怎么办?全宇宙都在通缉这对贼公贼婆。”
      黑瞳青年懒懒地看着那两个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不速之客,眼神像吃饱了不再有嗜血欲望的猫科动物,只是纯粹的好奇:“是把他们通报上去拿到的奖励多,还是与他们分赃拿的多?”
      “那要看他们到手的是什么了。”界明城随口接了句,立即收起坏笑正色道:“作为一个安保负责人,我可不要跟你们同流合污!”
      姬野在界明城胸口捶了一拳,看也不看他,只看向吕归尘,清秀的年轻人一手捂着嘴,对着陷害他的家伙们无奈地摇头。羽然还没过足瘾,连连可惜着:“我还想在他脸上画个乌龟来的。”
      姬野冷峻的面容在餐厅灯光的映照下变柔和了。
      “喂,医官,你不来玩吗?”龙襄朝另一桌的项空月喊。
      英俊的医官愣了一下,随即对着喊话的方向笑着摆了摆手,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是艺术家和医生的标准配置之一。
      “还是算了吧,他要是来玩,你可就别再想赢了。”谢墨洗着牌,话里别有他意。
      “哦?”龙襄挑起一边眉毛,探究地看着知情人士。
      谢墨只是笑,吕归尘还捂着嘴回味刚才令他生不如死的惩罚,好心的息辕决定不卖关子,只是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他会读心术。”
      “真的假的?”羽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假的。”息辕迅速回答。
      一桌人静默了三秒,接着爆出轰笑。
      羽然抚着刘海无力道:“我说息辕,你的笑话真的好冷……”
      连姬野、界明城和项空月都大方地笑了,只有和项空月一桌的西门也静不为所动。她面前的浓汤已经凉了,她毫不在意,只是在笔记本上点来点去,偶尔输入些什么,专注得好象身处另一个无关的世界。

      寂静的空间把任何轻微的声响都放大到极限,吕归尘的鞋底与合金地面相触的摩擦声单调又寂寞地持续响起。
      事实上在远离九州大陆的宇宙里,无所谓白天黑夜,初来这里的人都会因生物钟紊乱而难受一阵子,即使在母星接受过训练,实地习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作为队长的姬野,记录日志时也会强调是九州历。
      吕归尘虽然是在值夜班,但这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睡觉时间。他查看了后台设备的数据,一切正常,吕归尘在记录本上打勾,冷不防有人拍了他的肩。
      “嘿!”界明城裂嘴笑笑,“我刚好也检查到这里。”
      “正好,”吕归尘把记录本递给界明城,“搭把手。”他轻车熟路地爬到架子顶上去检查。
      界明城抬头向着吕归尘的方向:“再有半年,我们就离开这鬼地方了,你准备做什么?”
      “嗯……”吕归尘的脑袋隐没在一堆器械里,声音闷闷的:“看上面安排吧,我和姬野、息辕都是息将军的学生,多半会去他那里。”吕归尘完成了工作,跳下来拍拍手:“你呢?”
      “我当然是退出了,太累。”界明城把记录本还给吕归尘,他席地坐下,掏出一个酒瓶,把盖子拧下来倒满,递给吕归尘:“先去周游世界,然后认识个美女,来段浪漫的剧情……”
      吕归尘接过瓶盖,好笑地在界明城身边坐下,他是个好听众,绝不打扰演讲者的黄粱美梦。
      “总之,不会再干这个了。”界明城总结完毕,用一口酒灌下了白日梦,然后好奇地看着吕归尘:“其实我一直不解,既然你们三个是息将军的学生,尤其息辕还是他侄子,那你们大可以去轻松得多,油水也多的地方,何苦来这个活死人墓?即使是去南塔,也比这儿强多了。”
      “将军说,要严格要求自己。”吕归尘回头严肃地看着界明城。
      “鸟!”界明城翻了一个白眼以示对这论调的蔑视:“那项空月呢?他的水准在这里太屈才了吧?”
      “他……”吕归尘整理了一下腹稿:“他是西陆第一实验医科大的高才生,作为交流生来我们这里实习的,一次在校运动会上看见姬野比赛,就追到这里来了。”
      “哇靠不会吧!”界明城夸张地喷了一口酒,连连咳嗽,“看不出来他是颗痴情种子啊。喂,”他拍了拍吕归尘,“有这么强劲的情敌,你危机感是不是很重啊?”
      “是啊,”吕归尘微微一笑,“我好怕啊!”
      界明城傻了两秒,和吕归尘一起大笑起来。
      拐角处刚好路过的谢墨打消了加入聊天的念头,面色复杂地悄然离开了。
      “你怎么不问问西门也静?”吕归尘见界明城笑得差不多了才问。
      “哦,我对神棍不感兴趣。”界明城摆手,似乎谈到了禁忌话题。
      “她不是神棍啊,她是皇极经天的第一把手——”
      “停!”界明城伸手截断了吕归尘的人事档案普及,“这样吧,如果我要算命,我一定会找她的,谢谢。”
      吕归尘笑着喝了一口酒。
      “那一对毛贼,姬野有没有跟你提过怎么办?”界明城想到了当前的正事。
      “提过,他说要再考虑一下——”
      “原来你们也对他们俩有兴趣,”吕归尘的话再次被打断了,这次是息辕,“阿苏勒,把他们房间的监控打开,我们一起看。”
      “这样不好吧……”吕归尘犹豫,“毕竟他们……”
      “他们是贼啊,通缉令发满了全宇宙,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不走南塔要来我们这里?”
      界明城也来了兴致,立刻和同条战壕里的息辕握手建立情谊,两人一起鼓动吕归尘:“监视罪犯属于安全保卫工作范畴,你去查九州律法嘛。”
      吕归尘完败,只好打开了监控。

      羽然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星空——当然不是真的,观察站的生活区都集中在内部,是不可能直接看到站外的,这只是为了调节心情而设的三维影象,想让窗外呈现毕止海滩的北方风光,只需按个钮即可,系统还会贴心地放上几艘船几只鸟什么的。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刚洗完澡的龙襄在腰间围了一块毛巾,他带着满身水汽走过来环住羽然。
      “他们不好对付。”羽然搭住龙襄绕到自己胸前的手臂。
      “他们当然不是善茬,不过比南边那一群要……”龙襄斟酌着用词,“简单一些。”
      羽然笑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盗亦有道?好老套的说辞。”
      龙襄也跟着羽然一起笑:“差不多吧。”龙襄任羽然的头发从自己的指间流过,他轻轻嗅了羽然发里的香气,拉开她的衣服,羽然的整片脊背裸/露在荧白的灯光下。屏幕前面的界明城和息辕一起屏息,吕归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龙襄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羽然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真可惜……”
      羽然微低着头,面无表情:“没什么的。”
      界明城和息辕刚要咽下去的唾沫卡在了一半,连吕归尘也觉得喉咙一紧。
      龙襄神色自责地吻上羽然的背,羽然却不耐烦了,她咯咯笑了一声,转过身骑/坐在龙襄的腿上,两人纵/情/拥/吻的那一刻,龙襄对着摄像头比出了中指。
      “靠!这人太坏了!”界明城作势对着屏幕唾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谁坏啊……”吕归尘准备关监控,“你们看够了吧?”
      “稍等一会儿!”界明城和息辕一左一右拉住吕归尘的手,被全面制住的吕归尘叹了口气。
      屏幕中的两人已经躺了下来,渐入佳境时,画面忽然不识相地抖了一下,接着就扭曲成了怪异的映像。
      “怎么回事?”息辕刚问完,整个观察站的灯光都闪烁了起来。
      视频彻底断了,屏幕上只剩下“无信号”的大字样。
      “我去查看通讯网络。”吕归尘边说边抱着记录本开跑,界明城和息辕互相看了一眼,分别去负责各自的职守,吕归尘在领口处的微型耳麦里喊:“姬野?姬野?”
      龙襄和羽然相视一笑,从床上弹了起来。

      “超新星爆发,观察站遭到辐射冲击,南塔方面刚才也证实同样受到冲击。”西门平静地向姬野汇报情况。
      “通讯网络受到一点影响,不过已经修复好了。”吕归尘吸了吸鼻子。
      “我看得出来。”姬野无表情的脸后方是一群激动的车迷,他们正围在一起观看赛事直播。
      姬野伸手抹去吕归尘脸上的黑灰,后者憨厚地笑了笑:“谢谢。”姬野收回手,吕归尘就直接挤进车迷圈里去了。
      西门也静的眼中,那些激动的车迷根本不可理喻,她盯着姬野的手看了一会儿。
      “虽然是越州主场,但这个地形并不是雷骑最擅长的啊。”龙襄摸着下巴,为自己力挺的车队担忧。
      “一样的,这才公平。”界明城是出云骑的铁杆粉丝,他表示毫无压力。
      “别逼我揍你啊。”龙襄说着狠话,拍在界明城搭着自己肩的手上却根本没用力,界明城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来了。
      “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支持一个永远都拿不了第一的队伍。”谢墨的目光往界明城的方向偏斜了四十五度。
      “好啊,那看这次风虎铁骑的成绩了,1赔99哦!”界明城夸大了数字,揶揄地笑。
      “去你的!”谢墨轻描淡写地打发了界明城:“息辕,你不是支持下唐的吧?”
      众人惊讶地转头看向息辕,息辕垮着两条白眉毛:“虽然我是下唐人,但是其实和谢墨是一样的。”
      “有眼光!”谢墨热情地欢迎了这个同盟并立即予以表扬。
      “吕归尘呢?”龙襄不愿意有人落单,他好不容易才把脑袋扭到能看见吕归尘的角度。
      刚挤进来的吕归尘脸上还有淡淡的灰痕和茫然,息辕笑起来:“阿苏勒是北陆人,不是虎豹骑就是白狼骑喽。”
      吕归尘的全名是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亲近的朋友都这么叫他。
      “我更喜欢白狼骑一些。”提及心爱的车队,吕归尘的眼睛里也放出光彩。
      “哇,我忘了告诉你们,大学的时候,阿苏勒还特地订了一条前面有狼头的内/裤呢!”息辕的爆料相当劲爆,荷尔蒙沸腾的男人们全力大笑,笑声中不免带着些猥琐,吕归尘清秀的脸涨得通红。
      龙襄大声表示不满:“怎么就没有我的同伙啊?”
      “我。”冷眼看着大家发疯的姬野突然插了一句。
      “太棒了!老大我爱死你了!”龙襄跳过来勾住姬野的脖子,一脸“我和你谁跟谁我们熟得不能再熟都已经熟透了”的亲热劲,众人都担心他会不会一口亲上去:“你在那里装什么酷啊,要亲民嘛,你看!”龙襄把右边脸转过来,上面是一朵红色的雷烈花。
      姬野眯起眼睛,伸出食指摸了摸:“口红?”
      “羽然的,丫头还在发我脾气呢。”龙襄嬉皮笑脸地往边上眨了眨眼,羽然没好气地避开了目光。
      “我觉得还是你的疤更好看些。”姬野诚恳地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哈哈哈……你真幽默……”龙襄极没形象地笑倒进了椅子里。
      “项空月,你要不要一起来?”谢墨好心招呼了最后一个没被照顾到的男性。
      “等姬野上了比赛再叫我吧。”项空月推了推眼镜,留下一个迷人的微笑,转身走了。
      大家早就习惯了他的不合群,不过还是要起哄闹一闹,他们拖长音发着怪声绕着姬野做鬼脸。
      “太无趣了!”羽然受不了这群人的粗鲁,她来到前舱的观测区。
      西门也静正凝视着天顶外的不明世界,偶尔喝一口手边的饮料,她听见羽然的声音,回过头笑了笑:“如果他们不这样,这里就一点人气都没有了。”
      “早知道就带只狗一起来。”羽然无聊地摆弄自己的头发,她把头发绕着手指转几圈又放开,忽然对西门也静伸出手:“听说你会算命?”
      西门也静不解地抬头,然后笑了:“又是谁在传谣言。”
      “没事的,好玩嘛,你随便说几句,反正我也不懂。”羽然嘻嘻哈哈的,不肯把手收回去。
      羽然的大大咧咧让西门也静放松了不少,她指着路过的项空月推销:“这个人真的会算命。”
      羽然跳到项空月面前:“项医官,给我算个命吧,怎么收费你说了算。”
      项空月歪过脑袋作凝思状:“你是个贼。”
      “这不算,”羽然嘟起嘴,“谁都知道的。”
      项空月礼貌地摇摇头:“我真的不会。”
      “真不会呀?”羽然狡黠地凑近项空月,恶作剧地笑:“那我给你算一个。”
      西门也静抱着杯子好整以暇地期待好戏。
      项空月被逗笑了,他伸出手,羽然却拍开他的手,自顾在他身边踮着脚绕圈走,摇头晃脑充大师:“你是西陆来的,表面身份是贵族公子,医学界奇才,其实呢,你是个生化人,因为正常人怎么可能长得像你这么英俊完美毫无瑕疵呢?”羽然张开双臂作不可相信状展向项空月,西门也静捂住嘴,项空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气势,配合着羽然的工作。
      “所以其实你不仅是个医术精湛的医官,到关键时刻你还能使用其他异能,你在我们这里是为了抵御有可能来犯的外星邪恶生物,保卫九州大陆。而且你还怀着不可告人的最高级密令!我都说对了吧?”羽然得意地对着项空月眨巴眼睛,似乎发射出了玫瑰红色的诱人光芒。西门也静终于忍无可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里的水杯都抖了。
      项空月沉默着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他摘下眼镜,双手交叉抵在额头,带着一点寒冷的男声如手术刀一般精准地切开了空气:“你是正统的纯血羽皇,会跳羽族圣舞泰格里斯之舞,国家政变的时候被掉包救了出来,为了以圣处女身份当姬武神,你坚决不肯为羽皇生下继承人,那个脸上有疤的天罗杀手——”
      “你这不是算命,你只是在说出事实。”羽然收起了捣蛋的笑闹。
      项空月坐直身体,华丽地笑:“我只是先证明一下我的能力,你可以再靠近我一点,我能告诉你更多,比如你将来的命运,比如你还能不能飞……”
      “项医官,别太认真了,这样会让女孩子讨厌的。”西门也静嗔怪地戳了项空月一句,拉起羽然的手离开了观测区。

      “风虎铁骑太卑鄙了,利用窄小赛道和体积硬是压了雷骑一个车身!”龙襄不满地嚷嚷着。
      “人家这叫战略好不好?”界明城对着龙襄的耳朵解释。
      “咦?怎么回事?”
      屏幕上出现了和上回一样的抖动,疾驰的赛车们扭动着变成了怪异的影像。
      “阿苏勒,你不是说已经修好了吗?”息辕看向吕归尘,正看到精彩处却突然断档的意外差点让这群车迷当场炸飞。
      吕归尘自己也很不解,他抓着脑袋:“稍等,我看一下。”他摆弄了一会儿,表情越发迷惑:“奇怪,没有出任何问题啊,屏幕也是好的……”
      众人自觉恢复了“同事”的状态,不再是那种亲热到你的脚可以塞进我嘴里不分彼此的连体人。
      姬野抱胸看向龙襄:“趁着空,我们来谈一下吧。”
      龙襄清楚自己一直是众人的焦点,有些人生来就无法低调:“实话说我们真的没什么钱,最值钱的大概是羽然,但我绝不会把她交出来。”龙襄伸出手,他只是有点麻,想活动一下筋骨,对面处于警觉模式的五个人迅速作出反应,界明城和息辕更是持枪以标准姿势瞄准了他。
      龙襄伸动了一下手指,以一敌众也丝毫不在气势上落下风。
      “按照规定,我要把你们送回九州。”姬野无情地宣布了答案,“在总部派出的人到达之前,你们只能待在观察室里。”姬野偏头示意界明城和息辕收走龙襄的武器,龙襄顺从地交出了身上有可能构成威胁的器具。
      羽然忽然奔了进来:“西门也静昏倒了!”

      离得最近的项空月已经做过初步检查,他起身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我查不出原因。”
      “这个可以做个检测。”谢墨捡起西门也静落在地上的饮料杯。
      “她之前还跟我说着话,没有任何异常,突然就倒下去了。”羽然摊手表示无法理解。
      “先把她送回房间吧。”息辕建议着就要去抱西门也静。
      姬野没拦息辕,他穿过息辕身边,直直走到羽然面前,语气冷硬:“是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羽然被咬了一口又不知如何回敬,恶狠狠地瞪回去。
      姬野毫不客气地一个巴掌抽了过去,眼神森冷:“说实话。”
      羽然捂着脸沉默了三秒,龙襄扶额把头扭向一边。
      三秒后羽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凶猛地左右开弓,连踢带踹,只差把牙也用上,界明城和息辕好不容易才拉住她。
      “你他妈的疯狗!没大脑的低等人类!你是白痴啊?”羽然尖声叫着,“信不信我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是我干的我还会跑来通知你吗?”
      姬野抹去嘴角边的血迹:“这是摆脱嫌疑的好办法。”
      更猛烈的咒骂如瓢泼大雨般兜向姬野,吕归尘苦笑着冲他摆手,示意他别再火上浇油了。
      项空月看着双目紧闭的西门也静,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墨抱着记录本走在已经走过不知多少遍的合金地板上,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令时间变得过分漫长,毫无美感的线条严格划出了横平竖直的空间,轻易就能让人产生幽闭错觉。
      谢墨揉了揉太阳穴,他一直不太喜欢这样独自一人值守,不得不接受现实,只好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他想到父母,爱犬,一双纯黑的瞳孔……
      谢墨使劲甩了甩脑袋,中止了胡思乱想,灯光也跟着他一起抖动,闪烁了一阵后恢复正常。谢墨念念叨叨地抬头左右看了看,一道影子从他眼皮底下一闪而过。
      “唉,我就知道终有这么一天的,我会因为在封闭环境里待太久而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我本来以为还有半年就能离开这里摆脱这个阴影,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谢墨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碎碎念着。
      “哦见鬼……”谢墨再次揉了揉太阳穴,在他睁开眼睛的刹那,影子又向着相反方向闪了过去。
      谢墨微微颤抖着,他缓缓向前方拐角处走去,停在丁字形过道中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静:“谁?”
      没人应答。
      谢墨吞了口唾沫,他转向另一边的同时,背后被拍了一下。
      谢墨差一点喊出声,他本能反应地扔掉了记录本和笔,看清对方后才长出一口气,略带埋怨地斥道:“是你啊,人吓人会出事的你懂吗?!”
      这是谢墨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西门也静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双目紧闭外,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项空月将魅女的手放了回去,爱莫能助:“谢墨检测过,她的饮料里没有异常,我也还是查不出原因。”
      姬野皱了眉:“看来我们只能再向九州总部请求派遣医疗队,把西门送回去治疗,现在——”
      房里的灯光闪烁了一阵,姬野的话只说一半就停了下来。
      姬野和项空月等待灯光恢复正常,息辕一头栽了进来,话说都结巴了:“他、他们,逃了!”
      姬野第一时间通知了界明城,边往外跑边问息辕:“他们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息辕因跑步而口齿更不清了:“我被,他们,电、电了,昏、昏迷了有五、六分钟……”
      “阿苏勒,帮我查一下那两个家伙在哪里。”
      清晰的应答声更显答案的苍白:“需要一点时间,通讯系统不稳定……”
      姬野,息辕和项空月停了下来。
      “他们现在要干嘛?”项空月的镜片一闪。
      “逃、逃跑?”息辕不确定地问。
      姬野重重点头,三人奔向逃生舰。
      “监控系统恢复!”吕归尘紧张的声音传来一个已经确定的消息:“在逃生舰那里!”
      龙襄刚开启了舱门,羽然率先冲了进去,她轻车熟路地打开所有的必要系统,既然是逃生舱,操作自然也很简易,对羽然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姬野等人赶到的时候,龙襄和羽然已经在逃生舱里庆祝了。
      界明城狠狠一拳砸在一旁的通道壁上,骂了句什么。
      “阿苏勒,启动逃生舰自爆系统。”姬野看着几米之遥的一男一女,沉声命令。
      吕归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在原地。
      “快!”姬野补充了一个字。
      吕归尘立刻打开了个人信息控制板,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
      “快一点,他们要跑了!”息辕焦急地看着通道尽头处逃生舰双舱门上的读秒器。
      龙襄和羽然这边也在读秒,只不过他们的读秒再次从头开始。
      “启动自爆设定,还有三分钟。”电子声忠实地播报出系统执行程序的步骤。
      “那群杂种!”羽然按了几个键,发现没有办法挽回,她回头看龙襄。
      龙襄还是痞痞地笑着,但笑容里满是无奈,脸上的疤像是也在笑:“看来我们只好回去了。”
      “不能放炸弹。”羽然拉住龙襄,对他摇头。
      龙襄按住羽然的腰,用眼神让她安心。他转身把脸贴在舱门上,姬野几乎把他鼻子上的毛孔都看清楚了,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口型:“放我们出去。”
      龙襄和羽然一出来,就被好几只手拉着往前跑,又被稀里糊涂地摁倒,逃生舰在他们身后炸成了碎片,宇宙里又多出一堆残破的太空垃圾。
      龙襄抬头对姬野啐了一口:“算你狠。”
      吕归尘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通讯已经完全瘫痪。”
      姬野起身拍了拍衣服:“就是说刑警队和医疗队都不会来了?”
      “是的。”
      “谢墨呢?”
      姬野的问话令这才回过神来的队员们面面相觑:“他没来?”
      息辕终于摆脱了口吃:“刚才就没看见他。”
      “今晚是他值守。”姬野看向羽然脚下,那里有一柄造型简单但很明显是精心打制的匕首,界明城顺着姬野的眼光看过去,把匕首捡起来后多看了羽然一眼。

      “被扭断了颈椎。”项空月确认了谢墨的死因,处理过尸体后封存了起来。
      “凶手很了解监控系统,”吕归尘把录象回放出来,“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谢墨的脚,而且再过五秒,就可以看到全景。”
      画面里谢墨的脚微转了个角度,音轨里是他的遗言:“是你啊,人吓人会出事的你懂吗?!”
      “凶手只可能是我们中的一个。”姬野下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西门也静第一个排除了,”项空月扶了扶眼镜,“我和姬野在她的房间里,龙襄和羽然趁息辕不备电倒了他逃了出来,他们三个可以互相作证。”项空月停了下来。
      界明城对项空月明显有所指的留白觉得很荒谬:“给我一个杀谢墨的理由。”
      “我们三个还是有嫌疑的,”息辕插了一句,他苦笑,“我昏迷了五、六分钟,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证,龙襄和羽然跑了出去,那时监控失效。”
      “息辕要爬起来,跑去杀了谢墨,再往相反方向跑去西门也静的房间,时间上来不及。”界明城考虑到体能问题,“但去逃生舰的路和谢墨的出事地点在同一方向。”
      “嘁!”羽然龇了牙:“我们怎么做都是错的。”
      “吕归尘有作案时间。”息辕点到最后一个嫌疑人。
      “以吕归尘的体力,要一下子拧断谢墨的脖子,不太可能。”项空月指出矛盾处,“但对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天罗山堂杀手来说,这不算难事。”众人随姬野的黑眼睛一起跟着项空月的话看向龙襄。
      羽然猛拍了一下桌子,龙襄只是淡淡一笑:“多谢夸奖。”翩翩的风度使他脸上的疤都凭添一分另类的魅力。
      “姬野,我插一句,”吕归尘咳嗽了一声,面有难色,“所有的通讯都断了,只剩一艘逃生舰,但燃料所能支持的路程连南塔都到不了。”
      死沉到底的压抑寂静了一刻,姬野发话:“阿苏勒,你尽力修好它。”
      吕归尘点头。

      西门也静躺在床上,胸口起伏的幅度之小很难看出生命迹象。姬野仔细替她清理完排泄物,清洁了她的身体,转而去看那台巨大的望远镜。
      这是西门也静特别安放在自己房间里的,这算是一台价值连城的古董,虽然不是很方便,性能也不是最先进,但用惯了的西门还是舍不得放手。姬野看着满眼坑坑洼洼的不知名金属和石块,内心一阵虚空。
      息辕进来的时候,姬野拿枪指着他。
      “别紧张,是我。”息辕伸手示意姬野放松,姬野收起枪,神色很严峻,但语气缓和了:“怎么了?”
      “没什么,过来看看。”息辕看向西门也静,确认她安然无恙后转向姬野,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姬野很清楚息辕的个性,语调里只是鼓励,不是催促。
      息辕搓了搓手,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会死吗?”
      姬野反问:“你说呢?”
      “呵,我觉得,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挺好的。”息辕说这话时没有看姬野,这显得语气不够认真,倒像在开玩笑。
      “说什么傻话。”姬野浓黑的长眉拧在一起。
      息辕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从小就跟着叔叔,从来没见过父母,据说他们都是烈士。叔叔对我很好,也很严格,我什么都听他的,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实我也没想过这是不是我自己想做的,我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所以你就觉得和我死在一起挺好的?”姬野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谢谢你,我真荣幸。”
      息辕愣了一下,傻笑起来。
      “别胡思乱想了。”姬野拍拍息辕的手背,既是道歉,也是安慰,“我去看看阿苏勒。”
      “姬野……”息辕叫住姬野。
      “嗯?”姬野回过头,纯黑的眼睛直直瞪过来,像是能吸收所有能量,有点瘆人。
      “……没什么。”息辕宽慰地点头,“你去吧。”

      吕归尘半躺在一块滑板样的板子上,在一堆设备器械下忙得像团团转的工蜂。
      “阿苏勒,去休息会儿吧。”姬野弯下腰往黑暗里看去。
      “姬野?”吕归尘滑出上半身,脸上一道道的黑灰看起来很滑稽:“还没弄好呢。”
      “你先休息吧。”姬野伸手,强行把吕归尘拉了起来,本想道谢的吕归尘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姬野及时扶住他:“还好吧?”
      “没事,突然起来,有点不适应而已。”吕归尘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
      “去睡一会儿吧。”姬野放开吕归尘,带头往设备室外走。
      “对不起。”姬野意外地听到一声道歉,他回过头,恰好看见吕归尘沮丧地挠了挠鼻子,大概是被灰弄痒了。吕归尘的表情好象做错了事又不知该如何挽回的小动物,自怨自艾道:“我真没用……”
      姬野觉得他的团队里缺了一个心理治疗师,最近他的队员都在胡思乱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很危险的。
      “傻子!”姬野严厉地命令,“快去睡觉!”
      吕归尘被他凶狠的温柔逗笑了,他走到姬野面前,伸出双手搭上姬野的肩,轻轻抬头吻上去。吕归尘把唇贴在姬野的唇上,大约十几秒,体温把四片略干燥的唇烘烤成了红色,唇纹都被熨平了一些。
      “我爱你。”吕归尘小声说,想去捏姬野耳垂的手被他抓了过来,藏在掌心里。
      姬野不会应付这样的温情,他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姬野只是轻轻推着吕归尘的腰,要他回去休息,重复的话说太多了,姬野自己都烦了。
      吕归尘乖乖往外走,他吸了吸鼻子,觉得鼻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爬,他用手指擦过鼻端,食指上一片鲜红。吕归尘不相信地又擦了擦,耳边响起姬野少见的惊慌语音:“阿苏勒,你怎么了?”
      吕归尘想回答“我没事”,却只是软软地倒进姬野怀里,失去知觉前,他听到的最后响动是姬野的呼叫:“项空月,快过来一趟!”

      睡到一半被叫来的项空月脸色不太好,查看过吕归尘后他脸色就更糟糕了。
      “他有先天性心脏瓣膜缺损。”项空月很意外地看到姬野比他更意外的表情,他挑起眉:“怎么,你不知道?”
      姬野摇头。
      项空月深吸一口气:“照道理他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通过检查进入我们这个部门的……好吧,这不是重点,他需要手术,越快越好。”
      界明城和息辕对看了一眼,两人的脑电波在同一个“灰色”频率上。
      “你能做手术吗?”姬野问。
      “我可以,但我不保证结果。”项空月很坦诚。
      “那你来做手术吧。”姬野果断迅速地作出了决定。
      “我需要一个助手,”项空月严肃地环视了一周,“最好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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