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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今生恍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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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杨花轻拂而过,点点是离人愁。凌晨的空气仍是凉薄,墨黑的夜无半点星影,是个无月的日子。子时刚至,天地寂寂无声,只几盏引路灯静静地仰望着天穹。依稀微茫的几缕烛光,似在诉说静夜的寂寞,冷清清的,好不孤单。与几个时辰前“红幔氤氲如锦霞;锦灯高悬比白昼;鼓乐喧天震九霄;喜气无风自蔓延”相比,此时的明镜山庄倒只剩“冷”字可形容。
昏黄的烛光在暗夜的风下摇曳。案上缠丝龙凤镂雕花香炉轻烟缭绕,似缥缈而虚幻,缠缠绵绵于整个房间,若真还假,难辨本质。一阵暗风蓦然袭来,挑弄着灯花忽明忽灭,几欲打碎墙上照影,令人看不清情绪。
大红喜色裙幅曳地逶迤;发上的珠冠和着绣有双莲并蒂开的喜帕缠卷成团,不知何时早已滚落在床角落。紧闭着双目,细长的青丝半掩倾世容颜,两条柳叶眉似蹙非蹙,颤栗不止的长睫显示着主人正陷入不可自拔的梦境。梦的深处,秋洛兮恍若又回到了前世,一幕幕往事如影片慢放,父亲因“爱”的无耻背叛,被净身出户而饥病逝去的母亲,孤苦伶仃的自己。一切的一切恍如昨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去改变。
六岁那年,一夕间,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皆成了梦幻泡影,以往的种种,似成一场笑话。而造成这一切不幸的只不过是她那所谓“父亲”口中的所谓“真爱”。是啊,“真爱”!抛妻弃女,为的便是让一个已有了个十岁儿子的寡妇有个明正言顺的身份,不是“真爱”是何为?真真是讽刺。没有家,没有亲人,只能四处流浪乞讨过活。她本性冷漠,是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令她感到温暖。然,这最后一丝温暖却被“父亲”残忍的剥离了,她怨恨,誓要他也尝尝无所依怙,众叛亲离的下场。
八岁时,机缘巧合下她遇见了“暗夜”的杀手头目——一个叫“冥”的世界顶级杀手。他给了她报仇的机会,代价是将命卖给“暗夜”。十几年一恍如白驹过隙,似逝水流年。以“复仇”之名,双手沾满血腥的她早不再是当年母亲眼里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看着已一无所有,匍匐在她脚下企求她原谅的“父亲”,她的心里瞬间有了报复的快感,更多的却是迷茫,没了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这世界于她已无所依恋,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转身毅然离去,在街上错眼发觉那寡妇的儿子开车疯狂向她冲撞来时,她并没有躲避,而是笑看车子疾驰而来。死亡的瞬间,想起母亲逝世时殷殷叮嘱她莫为她去怨恨、报仇,只企盼她一生和乐、平安。而她,终还是违背了母亲的期望。不过,她却不后悔。她是偏执的,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会一往直前,如若人生能再重来,即使远在天堂的母亲会对她大失所望,她,亦会如当初一般。
当身子如掉落的纸鸢在空中摇曳,秋洛兮的视线扫过天穹,发现许久未曾仔细凝视的阳光竟是如此的炫彩夺目。隐约的,她似看见容颜未改的母亲正笑望着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与空中的另一只碰触,秋洛兮终是如释重负地笑了。身体被重重地擦撞在地上,而她,早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恍惚间,似有人在尖叫,而这些,已与她再无半分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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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秋洛兮却不曾想自己竟还魂在一个同名同姓的五岁小女娃身上。那是个不被众人重视,母亲亦已早逝的秋府嫡长女,性子软弱的她时常被父亲再娶进门的继室和继室所生的小她一岁的女儿欺负,连带着下人也因着种种原因对她尽可能无视、欺凌。这次会被秋洛兮碰巧附身,起因只不过是女娃不小心弄脏了异母妹妹的新衣而被她一手给推下了后院荷花池里。此时虽还未入冬,但却已是深秋时节,池里的水冰冷不说,又因发现得晚,等救上来时女娃早已是奄奄一息。夜半时分,女娃便也就去了。因着下人疏忽怠职,并非有一人发现女娃在停止呼吸达半个时辰后又渐渐复苏了,连着灵魂也改变了。
时间一晃又向前滑去了许久。眨眼间,秋洛兮在秋府生活了也有十二来年时间。期间,那对母女并非没有来找过茬。只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已是秋洛兮——一个在死亡线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冷血杀手,而非那软弱可欺的小女娃。手中握有继母偷人的最大把柄,又接连几次巧妙地化解了杀身危机,那母女俩也终是老实了下来。虽说还是时常冷嘲热讽,在生活质量上对秋洛兮也还是有所苛怠。然,秋洛兮本是尝过世间百态炎凉,什么苦没吃过?也就便无视了。
也许是上天因她轻视生命而惩罚她,所以她才会保留前世的记忆重生在一段架空的历史里。多了份人生阅历,对红尘俗世却也愈加冷淡。她想着:“既然上天不让她就此离去,她便活着,那奈何桥畔的孟婆汤就当是今世不可求的解脱。没了另一世的恩怨血腥,这一世便是一院、一人淡然一生也是足够了。”没想到,世事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从来都是爱慕虚荣的异母妹妹竟在新婚前夕与人私奔,不是不令人惊悚。经父亲与继母的多方考量,她代嫁了。其实也未尝不可,这些年来虽说从不被重视,但也还算是衣食无忧,就当是报答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也是好的。况且,也只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她不认为这有何差别。只是为何,已好几年未曾梦到的前世会在此时闯进?
如寒潭幽深的凤眸猝尔睁开,眼里还残留浓重的未来得及隐去的忧伤。秋洛兮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眸中的黑潭只剩一片静水无波。缓步移至窗前,秋洛兮忽而一跃便如一阵清风消失在喜房里。
不多时,城郊的无名林里出现了两条身影。一红一灰,便是秋洛兮和雾居宫的宫主——雾居老人。
“师父!”如冰泉的嗓音略带温和,秋洛兮静看着不远处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灰色身影。
“哈哈……兮儿,三月未见,为师可甚是想你啊!”老人倏尔窜到秋洛兮面前,脸上戴着个面目狰狞的鬼面具直往她眼前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打定主意要在不经意间吓吓自己的爱徒。
秋洛兮并未吓到,而是有些无奈地伸手将老人脸上的鬼面具揭下,那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只是瞬间,面具便已在她手上拿着。
“呃……乖徒儿,你说为师当年是不是该遵循你的意志不教你武功啊?”呜呜……不带这样的!两年前他的武功就已及不上自己的徒弟,没想到才几月不见,兮儿的内力更是精纯,刚那一手自己竟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一想到无法再像几年前那样捉弄自己这个冷冰冰的,有些老成的徒弟,老人的脸色更是郁卒。
像是看穿自家师父的想法,秋洛兮一个眼刀便是斜射过去,“晚了。”
老人无语望天,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要忏悔!他不该看到兮儿根骨奇佳就想拐来做徒弟!他不该不顾徒弟的意愿仗着徒弟无半分内力硬是输了三十年功力给她,硬逼着徒弟拜他为师!他更不该一时兴奋便将所有提升内力的丹药给她服下!呜呜……他现下后悔了!
无视自家师父的“伤春悲秋”的时间,秋洛兮早不知何时已抓了两只野兔架起火来烧烤了,并且,已快要熟透了。
一只烤兔递了给老人,“放心。至少我还做不出‘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
“嘎?”老人闻言更是一阵内伤。
誓要将所有的悲愤转化为力量,老人狠狠地撕咬着手中的烤兔肉。嗯,嗯,许久未吃到兮儿亲手做的东西了。没想到手艺还是这么好!想当年他硬要兮儿做他徒弟也是有着这么一个重要原因。唉~当年他就是被兮儿做的炖汤给吸引过去的,“年少无知”啊,“年少无知”啊!
静静将另一只烤兔递过去,秋洛兮用棍子轻拨了几下火堆,本愈渐熄灭的火苗又旺了起来。橘黄的火光映着清冷的容颜似画的暖色,连人也显得温润了。
“啊~!真是过瘾!”打了个饱嗝,老人拍了拍微鼓胀的肚子,又从腰间扯下葫芦酒瓶喝了几口酒方才感叹了句。
像是想到了什么,老人跳了起来,抬头望天握拳道:“兮儿,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了!”
秋洛兮眉目微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老人伸手往怀里掏了掏,许久,眼见还找不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老人皱着眉干脆将怀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云片糕、小泥人、竹蜻蜓、糖葫芦……甚至连若鸿剑谱也在里面?!秋洛兮的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心下腹诽,“还真能装!”
“哈!终于找着了!”说着便将手中的东西抛给秋洛兮。
“这是?”伸手接过抛来的星月揽云玉戒,秋洛兮不解道。
快速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老人头也没抬,顺口答道:“新婚之礼。”
“就这样?”按说,老头送东西时都没啥好事发生。
老人挠了挠头,嘿嘿直笑,“雾居宫的掌门信物。那啥,没事师父我走了哈。”说完,还未等秋洛兮反应便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了。远处,突然响起几声似炸雷笑声,接着便又归于一片寂静。
握着手中的“烫手山芋”,秋洛兮淡定了。反正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师父她早“习惯成自然”了。况且,师父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徒弟,雾居宫迟早都是要由她接掌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不过,敢算计她,师父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微眯了眯眼,秋洛兮也跟着离开了。一时间,刚还热闹的小树林便又恢复了初时的平静,似无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