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桑》漠秋淮

2、一朝落棋无悔手

　　夜晚的白水巷是奢靡的。处处张灯结彩，花红柳绿只是寻常。更怎奈“琉璃琥珀金满庭，水精帘动明月春。新装艳质围香风，凝娇雪透笑相迎。”简而言之，这里便是男人的销金窝，而日沉阁更是其中的翘楚，可谓是白水巷的金字招牌。
　　月风尘，日沉阁的头牌。据闻此人琴棋诗画无一不精，才智不让须眉，容貌更是绝色倾城，若非沦落风尘场所，便是那世家千金也是莫及。尝有达官显贵一掷千金只求一见，然，若是不入法缘，便是万金也是难成所愿。初时，有显贵因其孤傲欲羞辱之，然，二日便发现其身死异处，且死状可怖难诉。时人一时惧之，亦因此时最终竟不了了之，便知月风尘背后靠山势力不小，无人再敢动其分毫。
　　此时，月风尘的香闺内却有俩男子举杯对酌，一向高高在上的月风尘却是双膝跪地默默为俩人添酒，一扫平时的冷漠清傲，很是谦恭卑下。穿玄衣的男子神色刚毅，五官俊朗，一身正气凛然；与他对坐的男子面貌竟比女子还俊美，此时却又是朱红长袍加身，更是添了三分精彩，如若不是眉宇难掩郁色，倒是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楚老弟，若我没记错的话今儿可是你大喜之夜，现可是月上三更了，不回去陪你那娇美娘子？”看着一身喜服的楚漓渊，玄衣男子——独孤绝终忍不住心中愤恨，出言讽刺道。独孤绝很不明白楚漓渊为何会在今夜来日沉阁找他，虽说日沉阁也是他手下的产业之一，但楚漓渊可是从未踏入过任何一间湘楼楚馆的。不过，这也省却了他一大麻烦。
　　楚漓渊闻言愣了愣，猛的抢过月风尘手中的酒瓶，仰头痛饮，直至酒尽。粗鲁地擦掉脸上的酒渍，随手将酒瓶甩了出去，瓷器直击于墙面，顿时碎成若干，发出一声如金石击玉的清脆。“她不是梦杳。”楚漓渊如是说道。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难掩话里沉痛的哀伤。
　　独孤绝内心也已明了楚漓渊会在此时来找他了。
　　似无人发现月风尘的身子有了一瞬间的颤抖，低垂的双眸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却又很快消失在漆黑的眸潭里。
　　“抱歉。两年了，我以为你早已忘了吾妹。所以才会……”独孤绝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如若能忘，我又何须日日夜夜借酒浇愁？”楚漓渊摇头低喃。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生死两茫茫的天人永隔，爱已深入骨髓，却不能长厮守，即便是憔悴了，也只能在梦里相见。娶亲，也只是父母怕后继无香火以死相逼得厉害，他不得不从，旁人不解，又与他何干。他只要心里想的、念的是梦杳就够了，其余的都是虚的。
　　彼此都静默了半响，独孤绝又问道：“漓渊可曾听闻过关于洛神的传说？”
　　楚漓渊有些疑惑，“洛神？可是传说中私下凡间后又被抓上天庭的司水天神？”
　　“不错。据说洛神在返天之时曾留下一块琼天之石，相传，若是用洛神后裔体内的神裔之血滴在琼天之石上便可打开封印释放出石之守护神，达成一个愿望。”说着，独孤绝便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大小的海蓝色石头，“这石头是曾经一位机缘巧合下被我救助的异族人士留下来给我的，他说这便是琼天之石。我深知他是不会骗我的，只是，这两年来我一直试图找到洛神后裔，却未曾找着。明镜山庄向来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庄，想来比我更有办法，如今我便将它留给你，若是有缘，妹妹或可重回人世；若是……你也看开些。”
　　楚漓渊慌忙接过琼天之石，满脸掩饰不住激动，“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梦杳真的有希望还阳？！”
　　“嗯。那人说只要是洛神后裔在方圆十里内琼天之石就能够感应得到。我……”话还未说完，便已不见楚漓渊人影，只残留一句话在空中飘荡，“独孤大哥，我马上派人寻找洛神后裔。今儿少陪，来日定与你对酒长欢！”匆忙间连碰倒在地的椅子也顾不得扶起。
　　独孤绝笑着自斟了盏酒轻啜，良久，才对着月风尘道：“他真的很在乎梦杳是否？”
　　月风尘闻言并未答话，只是静跪在一旁。
　　独孤绝站起身来走至月风尘，俯身低头凝视她，“怎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语气里满是温柔，情人间的低喃细语也不过如此。灰棕色的瞳仁却是一片阴寒，如刀锋冷冽。
　　月风尘一惊，“属下不敢！”
　　“不敢？呵呵……”轻笑间单手捏抬起月风尘的下巴，“本座看你可是胆大得很，不要说你刚才可没做些小动作。怎么，当本座眼瞎了吗？”
　　独孤绝手中的劲道愈发严重，不一会儿月风尘便已面露痛苦，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动弹，“门，门主恕罪！风尘知，知错了。”
　　“呵，你说，若是楚漓渊知道世上根本没有‘独孤梦杳’，而只有月风尘这个人，他会怎样？是爱你还是恨你？”灼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月风尘的心里却是冰涔涔的，满是绝望。
　　一手甩开月风尘，独孤绝拿出一条白帕轻拭手掌，“不要妄想再在我面前耍花样，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话落，手中的白帕已扔在月风尘身上。
　　“是！风尘明白。”月风尘双手撑地，双眸紧闭，只是声音却掩不住颤抖的害怕。
　　“明白便好。”说完，独孤绝看也不看月风尘一眼，抬步便走。
　　“属下恭送门主。”月风尘见独孤绝要走，马上顿首道。只是，直到不见了独孤绝人影，月风尘也没有起身。看见的，只一片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