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一路不回头》500壮士

2、辛兰库

　　我那大得没边儿的宅子里，只有辛兰库像阴湿的幽魂一样埋在地下。步步走，步步寒，运气不好的人走到库里已经是死尸——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地下百丈余深的辛兰库。纵使机关通风设计得再巧，也一样可怕。

　　我被白头发的小唐用刀子顶着后腰，举着凤座灯一路向下，那石阶的声响仿佛要把我的骨头都冻散似地阴寒。

　　家里的仆役杂从没有一个敢跟下来——那是当然，我叫他们不要跟下来，谁敢和金主过不去？何况金主的脖子上还架着别人白晃晃的刀子，那么就更加不能了。何况我们去的地方，是谁也不会想去的辛兰库。

　　这石阶前后五百三十三阶，要走完颇费功夫。小唐一路走一路小心谨慎，那股防备压得气息也沉重混浊。我却悠悠然全不在乎，只是脖子兀自疼得厉害，难免磨牙。

　　死了的老头子喜欢收集许许多多的玩意儿，比如说毒药——他有整整一库，放在石头砌出来的柜子里。地库的墙有多高，那柜子就有多高。

　　大家都一样，辛辛苦苦收集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就看着这些东西撒手归西，其实收集来之后从来也没机会用。最后落在别人手里，胡乱使唤，胡乱折腾。这些毒药就是个好例证。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得许可也进不来这里。他把钥匙挂在腰上从不离身，好像那群毒药就是他的小老婆，天天贴着就能叫他有多快活。老头子把钥匙带到了棺材里，临入土被我扒了出来——我么，做什么都不像样，所以那日在灵堂上就决定这一辈子至少也该像个称职的二世祖。

　　这是我第四次走辛兰库，最后一次走的时候我不过十二岁，手里拿着还带着老头子身上气味的钥匙一步一步这么走下来。只是那个时候脖子上没有那么血肉淋漓的伤口，身边也无这样的美好的眸子作陪。

　　想到眸子，我便停了停脚步，转身去看那双好看的眼。烛照幽微中，连小唐那白发冷眸都暧昧地温存，人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这样。本来不好的，本来可怕的，一旦黑暗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便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小唐微微一怔，刀却向前递了少许，刹时间刀刃破衣及肉蹭出一缕血丝。

　　“你停下做什么？快些走。”大约是见我吃痛皱眉，他总算知道把那刀向后撇上少许。我这时候才有机会看清一直靠在我腰眼上的东西。那是把漂漂亮亮的牙柄镂花短刀，并不是原来架在脖子上的长刃——只是出了鞘一般的伤人。

　　我笑一笑，拿那凤座灯对准他的眼照，着实是不怕死的泼皮无赖劲头。“你告诉我要那么药做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小唐看看我，又看看灯，满眼嘲弄。好像我这个富贵人家的二世祖和他堂堂江湖人士比起来还不如芥子微尘，所作所为，步步都在找死，全是愚昧行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问我，好看的脸上干干净净的都是斯文气象，仿佛手中的刀不曾再递三分拉开我肋上血肉，将我新衣尽毁。

　　“因为你不告诉我，我便要死了呀。你看，这样长的石阶你就不觉得可怕得很吗？你一个人走下去，一定能找到‘泽珏’？也许……也许……”他的刀应声撤，可却搅和地我疼连心肺。一口浊气顶到喉头，话就再说不出。

　　其实我不过是想说“这样一个人走下去，也许会十分无聊。”他却向不一样的地方顺理成章地想了下去，那张好看的脸变都不曾变表情，可烛光下的眼却是寒光四射，几乎叫我冷得要打喷嚏。

　　有些时候，人偏偏要有点微妙的省略，才能营造出意料之外的效果。

　　只见他微微抿起了嘴角，然后说：“救人。”

作者有话说

　　- -||| 这个东西，越写下去越觉得莫名其妙……也许到最后会变成很阴森的故事吧……|||
我特别喜欢眼睛，有的时候有的人长得很难看，可是眼睛好看我也会立刻把对方说成是美人。因此经常有人说得审美观有问题。其实眼睛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