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开养生饭馆的日常》李行行行

19、椿白皮、竹叶和鸡子白

　　“怎么？”李擎柏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寒暄两句，怎么还惹恼了小妹？

　　李幽兰此时就是万分后悔，昨日只跟爹娘说了江悦流的情况，为了避免她二哥与江悦流尴尬，此次相亲对他们两人都是保密的。结果她二哥一张嘴，她一片好心都变成利刃了。

　　她都不敢看江悦流此时的脸色，只能推着二哥赶他走，又转过头来跟江悦流赔不是。

　　她实在是慌张极了，忘记了假山后阴暗潮湿，青苔遍地，脚下一滑，跌坐到了地上。

　　白皙的手指按在凸起的石块上，瞬间破了皮，血色在皮肤的缝隙里冒出来，一团一团，像红丝线绣成的牡丹花。

　　李幽兰手上疼，心里慌张又尴尬，掩面哭了起来。

　　江悦流上前去扶她，见李擎柏同时上前，又缩回了手，低头找止血的野草。

　　李家后院环境很美，有假山有鱼塘，鱼塘边还长着一丛丛的白茅草。《肘后方》有记：白茅根烧末，猪脂和涂之。风入成肿者，亦良。

　　对于这种石块擦伤或者竹木刺伤，都可以用这个办法，将白茅根烧成粉末状，与猪油调成糊状涂在伤口处，止血又消肿。

　　江悦流快步过去，拔了一把白茅，走回来要问厨房在哪里时，却听李擎柏安抚道：“别哭了小妹，我派人去把赵大夫叫来，让他给你敷些药，不会留疤的。”

　　李幽兰哭声道：“你不要让他来，我的手怎么能叫他看到呢？你让他把药配好，找人送过来就是了。”

　　“好好好，依你，快别哭了。”

　　江悦流握着一把草呆立在原地，她瞬间就想明白了，那些不被允许行医的大夫们去了哪里。
　　去了富人的家里。

　　李幽兰在清明时找自己帮忙调理便秘，不是因为无钱可医、无药可求，只是因为她对男大夫羞于启齿罢了。

　　命运将她们两人划分在了一条河的两岸，一个是要顺流而下，一个是要逆流而上，不可能同舟共渡。

　　江悦流没有再上前安慰，叫上竹影转头离开，她清楚地知道，她与李幽兰的友谊，到此为止了。

　　不顾旁人的阻拦，江悦流头也没回地走出李家大门，走向无方街，越走越快。

　　“姑娘，上次多谢你。”身后跟上来一个青年，是李擎柏的同窗。因为有竹影在一边拦着，不能靠太近，只能努力伸着脖子。

　　江悦流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他——眼熟，但并没有深刻的印象。

　　对方腼腆一笑，抬起右手，上面有一条暗红色的蜿蜒疤痕：“上次清明节踏青时，你的松花粉都撒到我手上了。”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他，那个钟二郎。

　　但她不想承他的谢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噢，那次是不小心，抱歉了。”

　　钟二郎腼腆的笑容里却加了一丝狡黠：“噢，那真是很巧了，姑娘，多谢你的不小心，我的手如今才能继续写诗作赋。”

　　竹影蹙眉，瞪了他一眼。
　　江悦流挥挥手，不置一词。

　　钟二郎却紧追不舍，用明快而又轻微的声音说：“等我金榜题名，我一定会尽毕生之努力，清除炼丹之风，恢复医药正统。”
　　“我会与你同行。”

　　竹影咬牙，一肘把他扫到了边上去，眼神警告他别来靠边。
　　江悦流却是一笑，想起褚明昭说的“同道中人”，而现在，这条路上又多了一个。

　　李家在城西，距离县衙有些距离，她坐马车过来大致用了一刻钟，步行回去起码要小半个时辰。但幸好此时是正午，天朗气清，人群熙攘，没什么危险。

　　之前去哪里都有小丰驾着马车接来送往，这还是江悦流第一次，靠自己的双腿丈量这座县城。

　　书生们青衣布衫，在茶馆侃侃而谈。

　　小贩们布衣短褐，吆喝声悠扬婉转。

　　蹲在墙根儿墙角的叫花子们，蓬头垢面，或眨着眼睛讨好路人，或晒着太阳捉虱子。

　　还有一群小孩儿推推攘攘，江悦流路过时，正好将其中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推到她身旁，竹影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小孩儿的胳膊，才没撞到江悦流。

　　她眯着眼睛扫视，小孩儿们一哄而散，跑得远远的，才喊：“别碰她，她身上有毒，碰了要长烂疮！”

　　竹影早已松开了手，江悦流低头去看，只撇到成片的红色丘疹，不待细看，小女孩瑟缩着身子，也跑开了。

　　然而她跑到哪儿，哪儿就四散开哄赶她，直赶到一个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里。

　　江悦流放心不下，跟过去，也不靠近，就站在胡同口儿，问她：“你身上长的这些，痒不痒？”
　　小女孩儿埋着头不理她。

　　“是不是红色的一粒粒凸起来的疹子，还会长水疱？”
　　小女孩儿还是不理。

　　虽然不理，但是悄悄地抬起头，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看她。

　　江悦流见她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想了想，蹲下来与她遥遥相望：“你几岁啦？”
　　小女孩摇摇头。

　　“叫什么名字啊？”
　　还是摇头。

　　“你爹娘呢？”
　　不仅摇头，还瘪嘴要哭。

　　江悦心生恻隐：“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她身上应该是长了疥疮，想要治好，首先就是隔离传染源，远离脏乱的环境，扔掉穿过的衣服被褥，用椿白皮多洗洗澡，再敷上一些外用的草药。

　　见她这样子，不知道是孤儿，还是被父母遗弃了，只是如果江悦流不管，她的皮肤会在剧烈的瘙痒中被抓到溃烂，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江悦流站起身，缓缓迈开步子，一步三回头，招呼她跟上。

　　疥虫会传染，她不能带她回县衙，也不能带她回饭馆，想来想去，江悦流决定带她回江家的宅子。

　　虽然已经被搬空了，但褚明昭已经将叔伯身上的钱都搜来给了她，也有十几两。买个木盆给她泡澡，再买床被褥供她睡，买身衣服给她穿，是足够的。

　　回头看，小女孩摇摇晃晃地缀在后面。江悦流微笑了笑。

　　天气还没那么暖，江悦流买了一担柴火，江家厨房里的灶台还在，铁锅还没被撬走，正好可以用来烧热水，椿白皮放进去煮，木桶就放在灶台旁边。

　　椿白皮就是香椿树根剥下来的树皮，性凉，祛湿热，很适合用来治理皮肤长廯或长疥疮的问题。

　　小女孩站在门口，江悦流拿了根烧火棍：“衣服脱掉，坐进这个木盆里，要洗澡啦。”

　　她便乖乖地脱衣服，露出脏兮兮又长着一团团红疹的肢体。

　　椿白皮熬好的水与井水兑成温热，一瓢瓢浇下去，浸过她的肩膀。江悦流又摸出几颗鸡蛋，滤出蛋黄放在碗里给她蒸蛋羹，蛋白则与灶膛里的竹叶灰和在一起，等她洗好澡之后外敷。

　　江悦流对着木盆里乖乖泡澡的小女孩笑道：“你若没有姓名，不如就叫竹叶吧，竹叶清热去烦，还能治好你的疥疮。”

　　虽然椿白皮和鸡子白也有功劳，但总归是竹叶好听些不是。

　　小女孩竟笑起来：“竹叶！我叫竹叶！”

　　江悦流又看了一眼竹影，促狭道：“竹影不介意吧？”
　　竹影摇头，神色是罕见的柔和：“挺好的。”

　　“阿娘，阿娘......”竹叶伸着手要江悦流抱。

　　江悦流舀了一瓢温水浇到竹叶肩头：“我不是你阿娘哦，来，竹叶，自己搓搓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