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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鱼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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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管家福伯以为江月姝等人是来劫亲,吓得要去喊人,江月姝忙拉住出示请帖。
福伯看了眼那帖子,上头没有署名谢家,狐疑道:“这是个空白帖,不过请帖样式倒是秦府的。”
“怎么会没有署名?”江月姝查看一眼,蹙起眉头,也不解了。
帖子是谢怀安给的,她之前还不曾翻开看过。
这时同行的打手里有一个名叫阿满的少年走出来道:“实不相瞒,这请帖是六小姐另外安排给大少爷的,怕写了署名会被有心之人拿出做文章。老管家,您可以再仔细看看内里信封用的纸,不正是六小姐常用的竹叶纸。”
竹叶纸是秦家经营的一个产业,纸质细腻,带有清淡的竹香,只供给达官贵人,或是自家人使用,外头没门路的通常难买到,按照如今的谢家没资格使用这纸。
那就只有六小姐给了。
“原是如此。”福伯面色稍缓,扫了眼江月姝身后那些个沉重的箱子,“谢府备的礼未免也太厚,老朽这就去通传老爷。”
“等等,我家大少爷说了,贺礼需要六小姐亲自查收。”江月姝没说明身份,只以丫鬟自居。
福伯为难道:“六小姐正在梳妆,这会约莫没工夫查收。”
“能不能通融一下?这些都是大少爷的心意,若不能亲自交到六小姐手里,我等必不好交差。”这不是江月姝扯谎,而是谢怀安属实难应付,因而话语里不由染了几分真切的愁。
福伯面上犹豫,心里挣扎。他在秦府三十多年,自然清楚秦谢两家的恩怨,谢怀安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前总跟在他身后福伯福伯的叫,如今已物是人非,鸳鸯各自飞。
也罢,就让他成了谢怀安最后一个愿吧。
“那就请诸位随我来吧,不过动静要小点,毕竟秦谢两家因退婚之事闹得不愉快,若是谢家再带着贺礼高调出现喜宴上,怕影响不好。”福伯一声无奈叹息。
江月姝点了点头,“明白。”
这意思就是让他们偷摸将贺礼送到六小姐手里,尽量不让外人知道谢家送来了贺礼。
前厅正在摆宴席,怕引起骚动,福伯便领着江月姝一行人往小侧门走。
秦府如今地位不一般,秦老爷生的五个儿子大多有出息,如今还攀上个有权有势的亲家,做派自然不同,一路上不断有丫鬟小厮和福伯问安,宅院布局更是比谢府开阔,亭台楼阁目不暇接,一砖一瓦皆奢靡得让江月姝咋舌,也难怪秦家当初要退婚,毕竟一个在走上坡路,一个在走下坡路,早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走了约莫一刻钟,经过一条藏在小花园后的游廊,眼前现出一片开的正盛的梅林,梅林后隐匿着一座院子,墙檐下挂着红灯笼,充斥着喜意。
“这就是六小姐的住处,还请小女娘和我进去,其余人便留在外面吧。”福伯抬手,示意抬箱子的壮丁们止步。
阿满自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上前恭请道:“可否让小的一同进去?大少爷另外备了一礼,让小的务必亲手交到六小姐手里。”
江月姝惊讶,谢怀安还暗中准备了别的礼?她就说嘛,只送那些鱼丸未免太磕碜。
福伯面色犹豫,少年又道:“若是怕外男忌讳,可否请六小姐来院子。”
福伯这才点头同意,单独让江月姝和阿满进到院子里,然后上台阶来到门前轻叩两下。
很快门开,出来一个圆脸嬷嬷,两人低声私语了几句,那嬷嬷看了眼江月姝,旋身进屋,似是去请人。
过了好一会,门再度打开,江月姝看到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在丫鬟的簇拥下走出来。
那女子生的珠光宝气,宛若神妃仙子,通身贵气,美目流转间流光溢彩,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怪不得谢怀安念念不忘呢,连她一个女子见了都惊叹。
在江月姝观察秦笙云的时候,秦笙云也在打量江月姝,心想这就是谢怀安娶的妻子?当年谢怀安大婚时,曾送来书信气她,信中大肆夸赞妻子品性纯良,貌若星月,当得世间所有美好,还着重提过他的妻子眼尾有颗朱砂痣,一双眼生得极好。
一字一句皆和眼前这个女子一一对上。
派妻子来给旧爱送新婚之礼,他这是诚心祝福她,还是想膈应她?秦笙云心底嘲弄。
江月姝上前一步福了福,“恭贺六小姐大喜,我家大少爷特备了些薄礼,还望六小姐笑纳。”
秦笙云冷淡问道:“他身体如今怎么样?”
江月姝:“尚可,比以往好许多。”
还多了许多精力挑她难处。
“那就好。”秦笙云没多说什么,态度冷冷淡淡。
江月姝转头看了眼阿满,示意他送礼。
阿满会意,自身后上前一步,将礼盒递上,“大少爷让小的传话说,祝愿六小姐新婚喜乐,与夫君长相厮守,恩爱到白头。”
听到这话,秦笙云神情才有了裂痕,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痛苦,她看着那盒子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去缓缓打开,结果却是空的。
她疑惑了一瞬,抬头正要询问,余光瞥见一抹寒芒自左侧袭来,她想躲却晚了,那少年举着匕首狠狠捅进了她的胸口,再拔出来,血溅四方,轰然倒地。
离最近的江月姝傻眼了,血珠溅到她眼皮上,滑落垂挂在眼睫,眼前一切似沦为血海。
变故只在顷刻间,丫鬟们尖叫着四散逃亡。
阿满似从地狱爬上来的屠夫,一刀一个血窟窿,逮到人就杀,福伯和嬷嬷也难免此劫难,倒地痛苦挣扎。
而院外守着的打手们也齐齐行动,各自从装鱼丸的箱子底部翻出刀剑进行屠杀。
那些刀剑匕首上均刻着黑色月轮图案,这是隐宗阁的标志,是民间的一个杀手组织,手段残暴,只要钱到位,可以任意屠杀平民百姓。
江月姝颤抖着后退,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黄昏将至,空中飘起鹅毛大雪。
与秦府相隔两条街的郡侯府一派祥和喜气。
还要一个时辰迎亲队伍才出发,因此喜宴尚未开始,顾老侯爷带着一众人亲自在门口迎客。
冷风裹挟白雪阵阵扑来,飞扬迷人眼,没站一会就冷得瑟瑟发抖,顾玉容拍去肩头的雪花,对父亲埋怨道:“爹,究竟是什么人非得我们这一大家子亲自出门迎接,县太爷来了都没这待遇。”
“好了玉容,埋怨的话收回去,爹这么做自有道理。”
说话的是顾天呈,顾家长子,四十的年纪,两腮无肉,唇上蓄须,看着严肃刻板,为官十多载,将将升到六品都漕运使司判官,为官为人不激进,偏执难以变通,因此仕途不算顺利,好在顾家还有个爵位撑着,不至于太凄惨。
顾玉容平日挺怵这个大哥,因此顾天呈一说话,她就消声躲到台阶后。
顾天呈无奈摇摇头,往顾老侯爷身边站去,低声问道:“爹,这来人究竟是谁,需要我们一家子这么大阵仗?”
郡侯府虽比不起国公郡王,但到底是个侯,刺史见了尚且要礼让三分。
“是谢相要来。”顾老侯爷抚着长须,面上笑吟吟的。
顾天呈以为出现幻听,揉了揉耳朵,复问道:“爹,你说谁要来?”
顾老侯爷拿拐轻敲了他一下,没好气道:“年纪轻轻怎么比我还耳背,谢相要来,还快打起精神。”
闻言,顾天呈双眼更加发直,那谢相是谁,大梁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十四岁就登科及第,往后仕途一路扶摇直上,先是被先帝重用,后成为太子之师,又一路辅佐太子登基,为百官之首,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顾天呈虽比谢烬早入仕,但对谢烬的政治手腕自是没话说,府中收集了不少谢烬的真迹当传家宝,他相信后代子孙们会感激涕零,要知道现如今谢烬经手过的孤本已抄到万两黄金,那百年后呢?岂不是有市无价,一本难求。
“可这谢相怎么会来?”在顾天呈认知里,顾家和谢家沾不上关系,也没有来往,平日早朝时,谢烬站在队伍最前,他站在队伍中后,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那隐宗阁作恶不断,残害无辜百姓,谢相此番北上是为解决此事,顺便帮陈武来送礼。”
陈武是顾老侯爷的旧友,一同在朝为官,早年陈武还是穷书生时,顾老侯爷帮衬过陈武。哪怕如今的陈武已今非昔比,成了朝廷重臣,也一直记得这个恩情,这些年顾老侯爷隐退平清城,陈武逢年过节都会带礼登门拜访。这次顾家有喜,正逢陈武调碎银任扬州,抽不出空来亲自拜贺,遂托了谢烬送礼。
两人说话间,远处驶来一辆四马齐驱的马车,车轱辘轧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极深的车辙,雪下得更喧嚣了,顾老侯爷眯着眼,试图看清马车,可惜漫天的白絮糊了他的眼,直到马车使到跟前才看清驾车的车夫。
“五爷到了。”
车夫朝里喊了声,很快下来一个二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子,身着锦缎长袍,腰系玉带,面容周正,双眼有神明亮,笑起来明朗如阳,脸颊两边各一个酒窝。他抖了抖袖子,朝着顾老侯爷拜了拜。
“顾侯爷大喜,表叔托我来为贵府送上贺礼。”
顾老侯爷当然认得来人是谁,正是谢烬的表侄儿谢风流,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性格极好,喜好交友,唯独有一逆鳞,就是不能唤他名,只能唤他的字,子舟。
只因谢风流嫌弃自己名字太风流,全然没有读书人该有的气度。
“辛苦你了子舟,天寒地冻的,劳烦走这一趟,快请入内稍作修整。”顾老侯爷拱手作揖,面上笑得慈祥热情,内心实则失落至极,只因没能见着谢烬。
他今儿特意叫玉容出来迎接,就是为了让两人碰个眼缘,万一谢烬看上了,岂不是一桩好姻缘。
即便那谢烬二十有七还未成亲,在大梁已经能被称为老光棍,架不住谢烬条件好,年纪大便算不上什么缺点。何况谢烬这么多年不成亲为的是报效大梁,一心培养明君,合情合理。一通细想下来,谢烬此人,真乃佳婿也。
顾老侯爷不甘心,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不知谢相可否顺利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