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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少平名落孙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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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意外还是再次出现了,孙少平首次报考矿务局煤炭技术学校失败了,他的名次在孙山之后很远很远。
这次考试失败,对于除了少平之外的任何认识他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多大的意外,因为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并不在意他是否能考得上,另外那百分之一的人则希望他考不上。
知道他满怀信心地去参加考试,并且真心实意希望他能考上的人似乎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惠英姐,另一个则是他自己。
可是,年轻气盛的孙少平可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就趁机猛打退堂鼓的人,他在知道考试的结果之后,毅然选择了在矿上继续坚持业余时间自学,然后争取第二年再冲刺一下的道路。
“偶尔失败一次算什么?”傲然地站在密密麻麻的录取名单下面的少平不禁如此想道,他的血脉里仍然流淌着自强不息的血液,“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就不信我永远都考不上!”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他暗暗地激励自己道。
从本质上来讲,或者就其性格特点而言,他是一个宁肯孤独一生,也绝不愿意庸俗一时的年轻人。
当然了,他也是一个较为特立独行的大男人。
经常自诩比同龄人多看了不少国内外文学名著的孙少平,或许并不知道文学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段话,那就是:
如果将各国文学浓缩成一句话来表达的话,那么英国文学就是,为荣誉而死;法国文学就是,为爱情而死;美国文学就是,为自由而死;俄国文学就是,先疯后死;日本文学就是,一心想死;而中国文学则是,你赶紧给老子死一边去,别耽误我过日子!
又当然了,敏感而又富有青春热情的他,在读小说的时候或许也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中国文学的本质属性其实和绝大多数中国人的人生信条一样,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活下去!
如果再把它折算成五个字的话,那就是:努力活下去!
所以,言谈举止一直都较为刚毅有力的他,在日常生活中依然很好地坚持了这样一种宝贵的原则,这样一种稀罕的特质,这样一种激情澎湃的感性张力——努力活下去!
只不过,一贯聪明好学的独立精神较强的孙少平同学,欣欣然地给“努力活下去”这五个字换了一个更为完美的限定语,使它在暗地里兴师动众地变成了“有尊严地活下去”这样七个字。
对于少平而言,吃饭可以没有盐,但是活着不能没尊严。
一句话,“尊严”二字值千金。
少平在快速地浏览榜单的时候,身边幸好没有什么熟人,所以他用不着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神情。
现在,他已经完成任务了,接下来就该回家了。
宿舍那边只能说是他的临时小窝,还不能称之为家,只有惠英姐那里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特别是上次酒后醉倒在那里之后,他从心理上更加依恋和向往那里了——
毕竟,自从亲爱的晓霞牺牲之后,强烈的孤独感就像一头史前野兽一样,几乎将可怜兮兮的他一举吞噬殆尽了。
前一阵子,已经在哈尔滨工业大学上了一年研究生的孙兰香,给他来了一封信,说她最近要来大牙湾煤矿一趟。
“也不知道她哪天才能来到。”少平心想。
他一边非常随意地琢磨着怎么迎接妹妹的事情,一边信步就游荡到了惠英姐的家门前,等他想要抬手推门的时候,他才诧异于自己的一切行为竟然是多么的自然而轻松。
“难道说,我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吗?”他在须臾之间反复思考着这个颇为严肃的问题,这就导致他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了,毕竟惠英姐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啊。
谁都知道这句话,寡妇门前是非多!
孙少平是个明白人,焉能不知道这句话的厉害?
“可是,只要我心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管别人在背后怎么嚼舌头呢!”他静了静心之后想道。
现在,正是一天中日头正旺的时候,正午的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射着这一片色彩斑驳的家属区,惠英姐家稍显低矮的小门楼在地面上投下的阴影,当然也是处在一天中面积最小的时刻——
所以,少平不能在此久站。
更何况,旁边随时可能有人走过。
他是来这里吃午饭的,这是前两天惠英和他约好的。
今天,惠英和少平恰好都不当班,所以他们可以在这个小天地里慢慢地消磨掉很多时间,一些蒙着灰蒙蒙色彩的迤逦时间。
最先迎接少平的依然还是小狗黑子,然后才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聪明小子,明明同学——他在班里的成绩一向都很好。
惠英姐照旧准备了四个可口的小菜,一瓶高度老酒。
她知道,他喜欢吃这些菜,爱喝这样的酒。
“少平叔叔,你要知道,我可想你了。”明明甜甜地说道,然后就带着黑子围着少平转圈圈玩。
小狗叫得也特别开心,看来它也非常喜欢少平。
少平落座之后,一开始并没多喝多少酒,因为可爱的明明同学就在眼前,他不想给孩子留下一个酒鬼的恶劣印象。
虽然敬爱的王师傅生前也爱喝两杯酒解解乏,驱驱寒气,而且喝酒的时候并不刻意躲开孩子,但是王师傅毕竟是孩子的亲爸爸,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他孙少平可不是,他充其量只是这个家庭的一个客人而已,而且还是一个单身客人——
要知道,再熟悉的客人也只是客人,并不是主人。
但是,贤惠的惠英姐和活泼的明明并不这样想,他们母子是发自内心地把少平当成自己的家人对待了,就是在王师傅活着的时候,对少平也是这样看待的,根本就没拿他当外人。
“啊,家的感觉真温暖啊!”略显腼腆的少平,在安静地抿了一口酒后不禁暗自叹息道,然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这个细微举动,显然没有逃脱惠英的眼睛。
“怎么了,少平?”惠英连忙热心地问道。
“惠英姐,没什么。”少平赶紧回道。
“没什么,那你摇头干什么?”她继续追问道,两只漂亮的丹凤眼里流露着稍加节制的极为关切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