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萤火》月亮想摆烂

26、顾老师

　　李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赶忙将嘴里嚼到一半的面条囫囵的咽了下去，起立道：“顾老师您好！”

　　陈曦被李闯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呛了一口面条汤，心里嘟囔道：嚯，这激动的。可他突然想起当时李闯和自己说过的话，对方似乎是很崇拜这位顾老师，怪不得刚见到的时候那么亢奋。

　　但好像，叶谨铭也是这个老师的学生，那他......陈曦想到这里，他看向叶谨铭，却发现对方在专心致志的干饭，连眼镜都没带，那种急切的吃饭模样，甚至要把脑袋放到面碗里去。

　　叶谨铭竟完全没有在意到这个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顾梓琛见李闯对自己这般尊敬，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快坐，快坐，我就是来和你们打声招呼，虽然我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其他附中的同学也开始起哄，“对对，到时候咱们就共用老师啦！你们不用和我们客气，我们自然也不和你们客气哈哈。”这几个男生是刚刚让顾梓琛去他们桌吃饭的，想来关系应该很好，是可以开得了玩笑的那种。

　　张璐瑶喝了一口面汤，也打起官腔来，“那就多谢顾老师和各位同学啦，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为市里多创荣光！”

　　顾梓琛点了点头，他似乎很看好这个豪迈大气的小姑娘，“这位同学说的对，众人拾柴火焰高，当然身为老师的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大家的。”

　　陈曦在一旁听着，他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搅着面条，上下打量着这个热情主动，并且自报家门的顾老师。绅士、从容、优雅，还带着友善，这位顾老师是360°无死角的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曦就是有些看不惯对方，总感觉对方是来装逼的。

　　他吃了口面，在一旁耻笑，“臭屁。”但他的声音不大，毕竟在这么多附中同学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只因自己的个感受把事情搞得尴尬。

　　虽然他的这一声没有被其他同学听到，可在他身旁的四个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张璐瑶和李闯几乎是一个表情，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筷子也险些拿不住。

　　张璐瑶有些生气，“陈曦，你说什么呢。”但是她的声音也不算太大。

　　陈曦挑了挑眉毛，耸肩道，“哎呀，似乎刚刚有人放了个臭屁，怕味儿有点大。”他说着还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真是要有多痞有多痞。

　　顾梓琛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陈曦的阴阳怪气，脸上挂出完美的微笑，道：“嗯，这里的冷气开得足，是要小心着凉。”他转身把一直对着人吹的空调手动将扇叶向上掰了掰，然后继续对陈曦道，“只是这位同学爱吃白萝卜吗，若是爱吃可以少吃些，减少些尴尬。”

　　莫名其妙的一阵硝烟味黯然滋生。

　　陈曦嘴角抽动，真是好一出偷梁换柱，“啪”的一声他把筷子拍到桌上，这一声不大，但似乎音调较高，突然整个餐厅都显得在一瞬间安静了。

　　张璐瑶感觉自己头皮都麻了，她唯恐陈曦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陈曦虽不是善茬，但他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对方终归是老师，而且是即将带自己的老师，所以还是做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他银牙咬碎往肚子里咽，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回答道：“顾老师说的有理，但是我不吃白萝卜。”

　　见陈曦没有和以前一样一股脑的就是干，张璐瑶真是长舒一口气。

　　顾梓琛嘴角卷了卷，道：“那你们慢慢吃，我们下午见。”他走的时候，腿侧无意间蹭到了叶谨铭干饭的手肘，这时叶谨铭才第一次稍稍抬头瞥了一眼顾梓琛转身去其他桌拼桌的身影。

　　张璐瑶目送着顾梓琛坐了下来并且和同学们聊成一团，才又重新拿起筷子挑面条吃，她问陈曦道：“陈曦，你刚刚怎么回事？”

　　陈曦吃了口面，喝了口汤，还配了一块牛肉，在嘴里嚼了嚼，才缓缓道：“我怎么了？”

　　“那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还是我们的培训老师，你怎么能那么说人家。”张璐瑶的话里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陈曦撇了撇嘴，“我就是看他不太顺眼。”

　　张璐瑶的眼睛再一次瞪大，似乎在说：那么帅的人你看着不顺眼？您老是不是有眼疾？但是她的话却说的很正经，“再不顺眼呢，也等培训完再说，咱们这也算是孤身在外，干啥事都要找老师，和人家关系僵了不好。”

　　其实张璐瑶的性子很奇特，你说她总是快人快语、直言不讳吧，但她却很会审时度势，在该疯的时候疯，该留有分寸的时候不越雷池。这可能就是她能当上一班之长，并且还能同时受到老师和同学们喜欢的原因吧。

　　陈曦佩服张璐瑶这一点，但是他做不到总是像他这位宋江班长一般把握好这个度，尽管道理他都懂。

　　为了不让他的好班长持续絮叨，他只好连连点头道，“明白了，下次不会了。”

　　此时正好，叶谨铭的饭也已经全部囫囵吞枣的被他无情的扒拉到了嘴里。“我吃完了。”他拿了餐巾纸擦了擦嘴，“我有些累了想赶快回寝室休息一下，先走了。”他说着便准备离开。

　　见叶谨铭突然要走，陈曦还以为是刚刚自己与顾梓琛不对付惹的叶谨铭心情不悦，毕竟他原本是叶谨铭的老师，陈曦心道糟糕，嗷嗷往嘴里炫了两口面，然后又抽了两张餐巾纸，道：“我也饱了，溜了溜了！”

　　“哎你们，”张璐瑶歪着脑袋看着那两个匆忙离去的身影，脑子充满困惑，她不明所以的吃了一口面条问道：“他们吃饭一向这么快？”

　　李闯摇了摇头。

　　屋外，陈曦两步并一步，终于是赶上了走路比兔子窜还要快的叶谨铭，他抓住叶谨铭的手腕，“小石头，你怎么了？”

　　但这个触碰却像是通了电，叶谨铭迅速甩开了陈曦的手，“我没事。”他没有转头看向陈曦，只是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放在胸前，他的肩膀蜷缩着，像是要把自己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

　　“是因为我刚刚呛那个老师？”陈曦问道。

　　叶谨铭转头看了陈曦一眼，他的眼神中参杂了太多情绪，一瞬间，陈曦不能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

　　“和你无关。”叶谨铭回答。

　　他的回答冷冰冰的，迅速且冷淡的语调如刺骨的寒冰将一切的温暖与关怀隔绝，叶谨铭是在逃避这个话题。

　　陈曦不知事情的全貌，但他能觉得一切似乎都和刚刚在面馆遇到的那位不速之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叶谨铭也避而不谈。陈曦不好开口相劝，只能默默跟在叶谨铭身旁。

　　回了寝室，叶谨铭一股脑就栽倒了柔软的床上，他用被褥把自己裹得死死的，就像一只会自己盖被子的猫儿，即使背上披着被褥，却仍然蜷着身体。他把最柔软的腹部藏在仅能自己触碰到的位置，缩在床的一角，似乎只有角落才能让他心情平复。

　　警戒、恐惧、没有安全感。

　　陈曦似乎又看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来学校总是戴着口罩的男孩，不爱说话，不爱笑，做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对一切都很冷淡，像一块冰。

　　但这块冰明明已经融化了......明明已经化成了春水，虽然带着寒意却含着无尽的温柔。

　　陈曦坐在自己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年，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出任何办法去帮助对方。

　　窗外蝉鸣不止，雷声却从遥远的天际轰隆隆传了过来，犹如远古巨兽在深渊中的咆哮一般，虽遥不可及，却震耳欲聋，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撕裂开来。

　　雷声已至，暴雨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过了很久，久到雨点搭在窗面，从一滴两滴的试探，变成肆无忌惮的狂轰乱炸。

　　陈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睡不着，却也不想发出动静，他怕自己会打扰到叶谨铭，他觉得此时让叶谨铭好好睡一觉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就在这时，却听到叶谨铭说话了，他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陈曦，对不起。”虽然他的话是对陈曦说的，但声音却很小很小，似乎并不想让对方听到。

　　“对不起，我甩开了你的手......对不起，很多事情都没告诉你......”

　　陈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他发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好像变得太过复杂了。

　　若放到以前，他的随便一个哥们，比如吴江或贾仁，他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好奇想把对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搞清楚，而且像吴江一般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大事小事，也不管陈曦想不想知道，他都会和陈曦讲，不仅给陈曦讲，宋佳也会知道。

　　或许是吴江真的是个大喇叭，什么事情都会说一说，但陈曦也没见过有谁像叶谨铭一样，把令自己痛不欲生的事情隐匿在心里，一点也不愿意提及，也一点不需要找人倾诉。

　　倒也不是因为叶谨铭不说，而是因为陈曦真的太想知道了，他对待叶谨铭却不一样。

　　其实，陈曦曾经是很看不惯这种性格的男生的，若是问了几句话对方都一直扭扭捏捏闭口不答，他会感觉这样的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不诚恳、甚至还有点故步自封。

　　有问题就解决，是他一向的做事风格，用脑子解决不了就用拳头，用拳头还解决不了就、大不了吃点亏，但也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和自己的朋友是不好欺负的，虽然他还没遇到过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

　　叶谨铭，他是不是曾经遇到过用拳头也解决不了的事情？陈曦抿了抿嘴巴，他只会用拳头说事的脑回路出现了一些动摇，他好奇叶谨铭的过去，却对自己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也产生了一丝恐惧。

　　这个恐惧不是害怕对方曾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种恐惧或许出于无法帮助到对方的无力感，又或是依附于一种情感，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恐惧会失去叶谨铭。

　　甚至，陈曦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若有朝一日，叶谨铭真的将这些问题的答案告知于他，那他们之间的友情就会走到尽头——他会失去这个朋友。

　　这个感受是陈曦从来没有产生过的。

　　而且他陈曦从来也就不是一个缺朋友的人，能成为朋友是有缘分，不能就好聚好散，古人云：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但，对于叶谨铭——陈曦深吸一口气，他似乎希望这顿宴席两个人能吃一辈子。

　　良久，陈曦听到对床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他认为叶谨铭应该是睡下了，才轻声回应道：“没关系，我从不在乎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