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最后的晚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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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加迪安群岛位于西西里西岸近海12公里处，多山，多山洞。
绵延起伏的山林和统计不清的山洞构成迷失的空间。越是深入，就离危险越近，然而最危险的并不是迷失，不是遇见猛兽，更不是饥渴，而是遇到人，活生生的人。老人说，记住那时除了跑，什么都不要思考，连恐怖都要远远抛在身后，否则万劫不复。
栗川红叶所在的孤儿院就坐落埃加迪安群岛上某个不知名岛上的山顶，据说整座山都是私人领地，外人无权干涉，能干涉的得利让权。
所以克莱尔说这里是最自由的所在，讽刺的是它却有着与自由无关的名字——“茧”。
“茧”的外围是一道蔓延无边的高墙，墙上湖绿色的玻璃碎片在荆棘的铁丝网下迎着烈日闪闪发光；内墙下是一层叠着一层绵绵密密的蔷薇，季节正好，花开正旺；然后是空旷的广场，正中间彩色瓷砖铺成盛开的巨大的花朵模样，四周地下埋有明亮的暗灯，那是私人飞机停留起飞的地方，红叶和藤原凉等人离开船后就乘坐飞机到达这里。
再往前是一所哥特式的教堂，锐利的尖顶直愣愣的刺向蓝色玻璃一般的冷硬的天空，阳光是它寒冷的刃光，教堂庞大的黑色阴影投在广场上，太阳东升西落，阴影无所不在。绕过教堂就是后院，除了正中的参天大树茵茵绿草外，别无他物；穿过后院就到了所谓的“亚当”，最后才是“茧”。
“茧”是孤儿的活动场所。
教室，宿舍，图书馆，训练场，食堂以及浴室都在此地。
此刻红叶和其他孩子们被带倒公共浴室，阴暗的浴室里成排的水龙头锈迹斑斑。
十几个中年妇女站在水莲蓬下，神情麻木。
给红叶洗澡的是个年纪快40左右的阿姨，她利落的扯下红叶的衣服扔在旁边的拉起筒里，然后拉过红叶，转身拧开水闸，热水哗哗而下，打在红叶身上又痛又烫。
红叶后退些，轻声但是吐字清晰，“阿姨，水很烫，您能调低一点温度吗？”
正粗暴的揉着红叶头发的阿姨停止对红叶头发的蹂躏，用满是泡沫的手轻柔了摸了摸红叶的脸，“真是个娇贵的小姐”，说着笑着转身拧了拧水阀。
水温更高了，红叶惊叫出来，然后迅速的抿住了嘴巴，但是仍然免不了阿姨重重的耳光。
“叫什么叫，你当杀猪啊！猪皮也比你干净！小娼货！”
女人手里的搓澡布像是砂纸一般在红叶的皮肤上摩擦，红叶痛的全身发抖，她哭了出来，无声无息，泪水和在热烫的水里一起冲进了黑暗的下水道，流向不知道的地方。
在阿姨粗鲁的骂声中，她发誓，她的泪水不会再为□□的伤痛而流。
沐浴完毕后，干净的孩子们穿上阿姨们准备好的衣服，女生穿白色镶蓝边水手服，男生是白色T恤深蓝色短裤。
洗去掩面的尘土后，很多人都如同初遇一样陌生。
例如藤原凉。
她站在窗户旁换好衣物，阳光深紫色的长发蓬松柔软，碧色的眼眸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有晃眼的光，鼻子高挺，稍尖的下巴，薄薄的唇，洗干净后的脸也很清秀，阳光斜斜的铺洒下来，照在她的脸上，稀释了她身上的戾气和某种红叶也不知道的坚硬的东西，让她变得可爱起来。
“哇塞，大姐大，你好漂亮。”
“凉，你原来这么好看，像……像电视上的童星一样……”
“童星才比不上凉呢，凉像童话里的公主……对……是公主……”
藤原凉笑的有些腼腆也有几分得意。安妮摘下头上的粉兔子发卡，小心翼翼的别起藤原凉的刘海，这让藤原凉看起来更加乖巧了。
红叶笑了笑，她没记错，那是她的发卡。
在她即将收回视线的瞬间，藤原凉看向了她，红叶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拿起梳子梳理自己纠结成网的头发来，藤原凉却狠狠摘下头上的发卡，扔到地上，上面的闪亮的水钻四散滚落，滚到红叶脚下，红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藤原凉，看着她抬脚轻轻踩在小小的发卡上，嘴角含笑，狠狠的碾碎了原本属于红叶的东西。
“看什么看，有本事过来打我啊，来啊，来啊。”
“不敢是吧？那就闭上你的狗眼，小心我挖下来当弹珠滚！”
“红叶，胆小鬼！”
“废物！”
“垃圾！”
“渣滓！”
“这里有个垃圾叫红叶，长得就像大母猪，一双眼睛鬼溜溜，头发臭又长……”
“红叶，胆小鬼！红叶，大母猪！红叶，老母鸡！红叶，臭大便！……”
在安妮的带领下，女孩子们拍着巴掌，有节奏的喊起口号来。红叶坐在凳子上，低下头，让滑落的头发遮住她的眼，双手握拳平放在膝盖上，她无力反抗，反抗只会招致更恶毒的报复，更不能无动于衷若无其事的表现出她的不在乎，这会让藤原凉更生气。
【如果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把右脸也伸过去。】
红叶记得她的父亲告诉她这句上帝真言之后，笑着叮嘱她“然后，等你拥有力量的时，就折断他的双手。”
她有力量的时候，她会对藤原凉做些什么？
打她？骂她？欺负她？羞辱她？像她对自己所做的一样？
OH，no！那太难看了。红叶不喜欢藤原凉和安妮他们粗鲁的动作，下流的言辞，横飞的吐沫，丑恶的嘴脸，还有那几乎撕破她耳膜的尖叫声。她绝对不能变得和他们一样，那是对她最帅的父亲的侮辱。思来想去，红叶发现她找不到合适的报复手段。后来，红叶想起父亲说过的“温柔的杀死他”，虽然关于‘杀死’多种多样的意义，她还不了解，但是她想她至少可以先学会温柔和优雅，并寻找“温柔杀死他”的意义和方法。
红叶正在思索间，下巴突然被粗鲁的抬起，藤原凉精致的有混血气质初显深邃的五官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红叶平静的和她的碧眸对视。
“我猜，你把我们当狗吧。你在想，被你们骂了，就当被狗咬了吧？狗咬人，人总不能咬狗吧？”
藤原凉的眼睛，晶莹的，碧绿的，一汪清澈见底的碧水。
“没有。”
红叶缓缓应答。
她的父亲说过，会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傲慢而是卑弱，来自灵魂深处的自卑和孱弱无力。傲慢啊，灵魂啊，红叶并不懂，但是她认为父亲不会犯错，她无条件的相信她的父亲，想长大成为父亲认可的人，所以她会践行她父亲教给她的一切。
藤原凉还想说些什么，更衣室的门突然被粗鲁的踢开，随着巨大的“哐啷”一声后，一位身穿燕尾服的男士走了进来，手中的黑色拐杖重重的敲在地板上发出“叮！”“叮！”的声音。
他大概不到三十岁，也有可能三十多岁，红叶目测不准，身材很高，站在孩子们面前像是一座不可跨越的大山，头发是阳光般的金黄色，微微卷起像是蔷薇花骨朵一样，眼睛是好看的苍蓝色，只是直挺的鹰钩鼻让他的面容有了几分阴鸷。
“女士们如此有精神，我由衷的感到欣慰。”
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红叶和藤原凉之间徘徊不定，最终落在藤原凉的身上。他大步走到藤原凉身边，伸手牵起藤原凉的左手，藤原凉的挣扎徒劳无功，他微微弯下腰，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轻吻。
“不要相信伪善者的胡言乱语，女士。嫉妒是最好的獠牙，最醇香的美酒，也是最动人的毒药，是击毁敌人最好的武器。但是，在它化为利器之前，你该学会完美的隐藏它，我的女士。”
他苍蓝色的眼睛神情的凝视着藤原凉。
“你可以叫我艾瑞特，美丽的女士，我会成为您最忠诚的骑士。”
藤原凉脸红了起来，似乎有火一直烧到她的耳廓，鲜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羞涩的把被艾瑞特亲吻的手放在身后，不知所措，目光游移，不知该落在何方。
俊美高大的王子殿下，最忠诚的骑士，剪裁合体的燕尾服，弯腰恭敬的吻……这些都让藤原凉身后的女孩子惊讶和羡慕，她们的眼睛那么亮，如同她们纯洁的灵魂熠熠生辉。
红叶看见几个小女孩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穿，她们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艾瑞特，并不慌张。
即使艾瑞特像太阳神阿波罗一样俊美，红叶觉得自己父亲远远胜过他。她的父亲绝对不会像艾瑞特一样闯进女士澡堂。每次出门之前，她的父亲都会耐心的站在门口等待，然后轻轻的敲门，声音里都带着浓浓的笑意，他会问，“我的小公主，需要管家的帮忙吗？我现在能进来了吗？”，她的父亲会在舞会上真诚的赞美他所遇到的所有女士，他说每个女士都是清晨滴露的玫瑰，她们值得被赞美。
艾瑞特转身看向红叶，红叶也看他，黑色的眼眸深深，没有丝毫的惊慌。
艾瑞特微微眯了眯眼睛。
“而您，尊贵的小姐，welcome to the heaven of bad kids。神已把你抛弃。”
红叶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定定凝视着艾瑞特的苍蓝眼眸，“我父永远与我同在。”
艾瑞特微微愣了愣，唇角弯下，神情有几分狰狞。
红叶以为艾瑞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传来过来。
“艾瑞特，你又在欺负小孩子了哦，相信我，这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
神父克莱尔走了进来，他穿黑色西服白色衬衫，领带松松垮垮的扯开，银灰色的长发如月光流泻，蓝宝石耳钉清冷的光亮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伸手揉了揉红叶的头发，“我父与我们同在”，然而红叶的父和他的并不相同。
“克莱尔，你的确与你的主一样无所不在。”艾瑞特皱着眉头，脸色更加难看。
克莱尔拍了拍艾瑞特的肩膀，艾瑞特毫不掩饰的躲开，克莱尔不以为意，“主爱世人，尤其是迷途羔羊”。
“艾瑞特，别忘了你的誓言。”
艾瑞特从鼻腔里浑浊的冷哼一声终止了他们的对话。
克莱尔转过身朝着孩子们拍了拍手，掌声让因为紧张不安而骚动的孩子们安静下来。
他又揉了揉红叶的乱发，“宝贝，相信我，你不会愿意顶着鸟窝参加今天的晚会”，然后指了指藤原凉身后的女孩，温柔的说道“宝贝，你的裙子穿的有些不妥当……”，或者“宝贝，你的辫子漂亮极了，如果稍稍低些就更完美了”， “另外”，克莱尔笑了笑，“淑女不应该在丈夫以外的男子面前裸露身体，所以，宝贝们……”
他的话音未落，女孩子已经乱成一团。
“女士们，半个小时，打理好各位的仪容。我们在门外恭候你们，今晚如水月华只因你们而倾泻。”克莱尔笑了笑，弯腰微微鞠躬，像个真正的白马王子一样，退出了浴室。
“It’s your last dinner and enjoy it. My princess.”
红叶不知道藤原凉是否听懂了克莱尔的话，但是她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的所得通常必须用你所有之物去换。就像她想吃份外的巧克力，就必须多弹三个小时钢琴曲或者多背两个小时的日本语一样，如果她想要一件新的蕾丝裙，那她付出的努力就更多更多，但是因为会得到父亲的夸奖甚至是陪伴，红叶十分乐意。只是一块巧克力一条裙子值不值不值得这么多努力，父亲告诉红叶，如果你真的想要，那就是值得。
“茧”，提供她们生存之所，它会想要什么呢？
红叶的小脑袋瓜子想不出来，但是总之不会是多看两个小时的书，多弹两个小时的钢琴之类的。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一切都将改变。
在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狂欢之夜之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最后的晚餐（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