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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出教堂门时人还很多,鸿渐下意识随着人流走,脑海里还震着那枪声。走过几个岔路人渐渐变少,终于树木遮挡也全部没有,惨白的天色映到鸿渐眼睛里,鸿渐下意识停下,这才堪堪反应过来,开始找路按玉莹说上山。
      拐到古道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鸿渐吓一跳,看清是相熟的许教授,极力维持镇定,平常和他打招呼。
      许教授本来低头下山,猛然抬头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还以为自己没仔细看路,招呼鸿渐好,问:“今个没课吗方教授?”
      鸿渐下意识编道:“是……是,刚好空闲,到山顶喝喝茶。”
      “哦,我倒没有遇见你。”鸿渐脑子还空白着,下意识想接话,许教授嘴更加快“——你倒没叫上我,好不容易你肯爬山去茶馆,我们也好聊。”
      鸿渐想今天事必定不能讲出去,那些警务带着枪,保不齐自己会出事,不如一口咬定自己一个人在茶馆喝茶,到时候如果出事,那些学生全有嫌疑,指认自己也全不可信,只否认就好。
      于是说:“——我没叫你?我倒要怪你不叫上我,我一个人在茶馆坐着当真是好生无聊。”还干笑两声表示幽默,偷眼看许教授反应。
      许教授和善道:“好好,这次是我不对,下次一定约你。”竟是直接信了鸿渐的说辞。
      鸿渐偷偷松了一口气,想自己计划万无一失,放松下来,照常和许教授聊天,讲那些房子、官职一类像云一样远而缥缈的东西。
      聊的兴起,鸿渐已然忘记今天发生所有事。突然有人从不远不近的地方叫他:“方兄!”
      鸿渐欣然抬头,竟看见是在教堂遇见的何教授!
      鸿渐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这时候遇见何教授,像是轮渡国外的途中被流弹炸到,死的冤枉而不期许——他倒忘了还有一个教授见过他!
      许教授见鸿渐不说话,主动问:“方教授认识他?”
      鸿渐不说话,他没想好自己认不认识。
      何教授先一步道:“我姓何,何州,物理系的副教授——”鸿渐紧盯着他,怕他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今天刚和方教授在茶馆认识——方教授怎么不答话,我的名字这样难记?”
      鸿渐心终于落回原处,赞许地看何教授,道:“抱歉抱歉——何教授。是了,我这记性,这些天晚睡记性都变差不少,实在不好意思。”
      何教授摆手,和两人挤并作一排,插在鸿渐和许教授中间熟稔道:“我和许教授认识,我们还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倒不用麻烦介绍。”
      说罢开始引导话题,讲自己坐船去美国游学的故事。
      细小古道没有护栏,踏空下去就会从密树林一路滚下。许教授几次抬头,最后终于招架不住道:“这路实在太窄。这样,你们先下,我走了有半个小时了,我歇片刻再继续走——方教授,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你。”
      鸿渐行想不通许教授为什么说找他,但怕他多问,于是答应下来。
      和何教授一同走了一段,回头看已经没有许教授身影,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鸿渐忍不住问:“今天的事情要怎么办,学生集会被警务逮到——不晓得那些学生有没有事,有没有全跑出来。”
      何教授无所谓道:“左右都是学生,抓住也不能做什么,教育一下就该放了。”
      鸿渐看他说的笃定,也放心下来,准备揭过不再谈,预备谈谈冬至和圣诞节怎么过这类更安全些的话题。
      何教授却问:“先前从没见方兄参加这些演讲,今天怎么突然来?”
      鸿渐也不知道怎么去的,支支吾吾道:“我……今天是意外去的,去前并不知道。”
      何教授安慰他道:“无妨无妨,这样活动偶尔参加参加也振奋人心——想不通这些实话有什么不能讲,我当年在美国时候还见过上街游行,那也没有什么。”
      鸿渐不好说是不是,含糊点头。转问他:“你怎么会认得我,我们并不是同一个系,办公室离得也远。”
      何教授哈哈笑:“我们谁不认识你,你可是校长亲自从重庆招来的教授——”
      鸿渐赶忙打断他:“好了,不必再谈。”
      鸿渐刚来中原大学就是正教授,且对外都不讲自己文凭,想也知道同事会说些什么。
      到了公寓发现何教授甚至不在自己同一公寓楼,感叹自己“名声”竟然传的这样远。
      时间还早,可是鸿渐想不出该干些什么,打开教案想写,可是摊开半天只写了日期。忍不住想今天发生的事,思考应该怎么办,该怎么和校长报告。
      发了会呆,有人敲门,想起来许教授说晚些时候找他,于是开门请他进。
      许教授小心探头,看了看鸿渐房间,又问:“你房间没有其他人?”这才进来。
      鸿渐奇怪问他怎么了。
      许教授顿首,重重叹气道:“嗨呀鸿渐,你怎的和何州认识了?”
      鸿渐听他语气,不敢再说和茶馆认识,只敢支支吾吾问:“怎么了?”
      许教授只叹气。
      鸿渐这下当真是提心吊胆了,那何教授他先前从没听过,这么看风评并不好,自己和他相识,怕风评也要被害了,脑海想过无数违法事情。
      许教授道:“你不知道,何教授他经常参加学生的集会,去年还组织过游行,那些警务、委员会什么的全盯着他——我们其他同事口上不说,但是全知道,都躲着他——”
      鸿渐呼吸一窒,眼前发黑,明明还活着可是已经摇摇欲坠。
      这下全完了,编好的理由全不必用,可以安心赴死了。
      鸿渐几乎大脑空白的辩解说自己和何教授认识如何如何巧合,怕许教授再问下去定会没法自圆,囫囵道谢,送何教授出门。
      许教授走前继续叮嘱他道:“明天不用上课,他如果要邀你喝茶还是不要答应罢,恐怕他会领你去参加那些集会。”
      鸿渐下意识问:“明天不是礼拜一?”
      “明天元旦,当然要放假。方教授真是日子过糊涂了。”
      鸿渐现在脑子乱的没法子思考,辩解说:“是是,当然记着,只是想不出学校会过这些洋节。”说着干笑,“不知道圣诞节会不会放假,哈哈。”
      许教授不说话,鸿渐忍不住替自己尴尬,哈哈笑说:“今天上山实在太累,我先休息了,不送了。”
      关上门摊倒床上,鸿渐着急开始想对策。
      这件事校长一定会问,无论如何现在躲不过去了,不若直接承认了——是了是了,反正是校长要他跟着卞玉莹的,自己跟着卞同学进了教堂,谁知道赶巧就出了事。
      是了,就这么说,这件事怪天怪地也不能怪他。
      第二天去校长办公室,整个办公室都放假,想不到校长竟然在。
      进门时校长微笑着,鸿渐忍不住庆幸校长许是还不知道这事,思索先聊些其他在和校长不经意谈昨天发生的事。
      校长看着鸿渐,请他先坐。
      鸿渐放心坐下。
      吕校长没问他为什么找自己,先说:“昨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事你知道吗?”
      鸿渐感觉到校长说的该是昨天教堂的事,可是不想不打自招,于是说:“校长说的是?”
      “就是昨天学生集会开演讲大会被抓的事!”
      鸿渐赶紧道:“自然,我来见你就是为这事,现在学生实在是太过大胆,公然集会!”
      “你知道?”校长抬眼看他,“你知道昨天为什么不来找我报告?”
      鸿渐当然不敢说自己昨天在侥幸,只说:“昨天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且一直跟着那卞同学——”鸿渐被自己找到突破口,顺着说。
      “我昨天晚上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就觉得不好,跟上去才知道他们开演讲。”语速越来越快,越发自信,“本来想直接来找您,可是已经进去,根本走不开。出来之后有个劳什子何教授一直跟着我,我怕他知道我是您安排的,不好暴露,所以今天才——才今天来找您。”
      鸿渐觉得自己这说辞简直无懈可击,无论从哪方面都好解释,一时间又自信回来。
      校长现在还在气头上,生气问:“那你怎么不会找人送信给我?昨天半夜警务署打来电话我才知道昨天晚上有学生被抓了!”
      鸿渐回他:“我怕被暴露。”
      校长道:“你不会避开人——”
      “那何教授一直跟着我——”
      “——好!”吕莫被他气得梗住,知道再这么争下去幼稚没有意义,止住道:“行。下次要及时告诉我。”
      鸿渐为自己胜利高兴,这时候有时间关心其他,于是问:“这次被抓住的学生要怎么办?”
      “保释出来记大过,组织这次集会的学生直接开除。”
      鸿渐没想到这样严重,道:“何必开除这样严重,这次也没出什么大事——”
      “——没出什么大事?警务署都把电话打到我办公室了还讲不严重?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算严重?”
      鸿渐看校长实在恼火,不敢继续说了,也没敢问被抓的是谁,只汇报了一下学生近些时候的情况。
      临走时候鸿渐突然想到问:“那我接下来还跟着卞同学吗?”
      “继续跟!”吕校长毫不犹豫道,看鸿渐点头欲走,又说,“以后有什么事及时和我报告,被发现也没事。”
      鸿渐应下来。
      过几天上课,鸿渐又看见玉莹。和她聊起来,才知道被抓的有三个学生,其中一个是讲台上念开场白的刘龚明。
      鸿渐没想到他离门这样近还会被抓,然后知道原来他那天在主动殿后。
      鸿渐一时有些触动,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一声叹息。
      又问那老先生,知道没事,干笑说没想到瞧他这么大年纪跑得倒快。
      玉莹讲:“刘同学就是为了掩护先生被抓的。”
      鸿渐彻底不说话了。
      接下来几天鸿渐还是往常一样偶尔跟着玉莹他们几个学生,只是再听到有什么演讲之类的不敢再参加了。
      鸿渐的生活倒是没有被这次的演讲影响,唯一问题是,刘同学几个被抓学生还是没有被放出来。
      一天两天,随着时间过去,知道这件事的学生越来越多,甚至鸿渐去喝茶,店老板也说起来这事,问鸿渐知不知道。
      学生的怒气像是时间的具象化体现,一日日增长。
      鸿渐去找校长说过这事,校长说:“他们现在不肯放人,讲说要震慑学生,我也没有办法——你要压好那些学生,这时候不能再次乱子了,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鸿渐当然知道自己哪有那些本事,只含糊点头。
      他现在情况尴尬,在教授里相处勉强,在那几个学生里也不合群——上次第一次去看演讲就出了事。
      连鸿渐自己都怀疑是由于他的原因学生被捕,怪不得他们怀疑。
      找校长前还听几个学生讲要不要游行,话刚说出来就被另外学生阻止,挤眼看鸿渐。
      玉莹倒是态度平常,可是鸿渐自己倒是过意不去,决定不能再常跟着这些学生了,相处实在难。
      可是鸿渐自己良心还是过不去,和校长汇报时候就没有专门提游街这事。
      晚上回去的时候校工替他送来信,又是巧云寄来的。据上次给巧云回信过去了五六天,想不到这信还能有来有回。
      巧云的字迹还是那样娟秀,可是鸿渐刚读第一句就觉得变化大,而且写了很多,随手翻不像是聊天,倒像是讲了个什么。
      鸿渐看一个六七张纸,先翻过最后,看到一段字“所以我决定离开重庆,这事辛楣并不理解我,可是我觉得我是对的,我想你支持我,帮我劝劝辛楣。”
      鸿渐一头雾水,想不出能是什么事,往上又看,发现巧云还写“想和辛楣离婚,辛楣没有说什么,可是父亲和辛楣母亲都不同意——”
      鸿渐只觉得这信像是个意识流的文学,有些太过魔幻。他想不通自己不过是走了几个月,事情怎么久发展成这样子。
      先想到婚姻果然难测,连辛楣这样厉害的人也躲不掉感情的破裂。
      胡思乱想自己感情也是如此,前些日子去信给家里,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也许迟早也走到这样地步。
      可是还是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得翻过信从头开始读。
      篇幅很长,其实总来说只写了一件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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