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7、第七章 春风07

　　第七章春风07

　　寿喜锅做好了，在电磁炉上咕噜噜烧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吃饭的两人却犹如冰山。

　　“你打算对我冷暴力到什么时候？”叶珩冷不丁问。

　　方轻燃头也不抬地吃：“请不要乱用词。”

　　叶珩嗤笑一声：“因为我揭穿了你无疾而终的暗恋？”

　　懒得解释。

　　“刚才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认识沈炽的？不告诉你。”

　　幼稚！

　　“说我很会伤女孩子的心，但我可是一发现苗头就会说清楚，并且马上保持距离，绝不会让她们有任何幻想的。”

　　呵呵。

　　“沈炽倒是整天独来独往，一副冷漠高傲生人勿近的样子。没什么用嘛。”

　　比你好。

　　“也没能阻止你喜欢他啊。”

　　…………

　　吃不下去了。这个人真的好烦。

　　方轻燃将筷子搁在碗上，一字一顿道：“不是喜欢。”

　　叶珩懒懒扯了扯嘴角：“没必要否认吧。十几岁的时候班上有这样的男生，产生爱慕之心很正常。我理解。”

　　方轻燃气笑了：“你很得意啊。”

　　“有什么好得意的，喜欢自己的人都不是自己喜欢的。我只是想说，你没必要自欺欺人。啧，听着更不爽了。”他没什么笑意地弯了下唇。

　　方轻燃徐徐吐出一口气：“真是疯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这个。但你非要说的话——是，我承认，是有点在意，说好感也可以，但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充其量只是在自卑的青春期对风云人物的憧憬而已。”

　　方轻燃为有同样遭遇的女生打抱不平：“你那些女同学对你也是，别太自恋了。没有你，她们照样能过得很好，不会对你抱有幻想的。”

　　“这个我同意，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但是自卑？”叶珩皱眉，“你？”

　　方轻燃抬起左手，往后挽了挽因为低头吃饭而滑落的一缕头发，露出的耳朵小巧洁白，但微微发红：“我……那时候不长这样。”

　　“嗯？你整容了？不可能。”叶珩一脸不相信，倾身靠近，但马上被方轻燃用筷子的另一头抵住下巴。

　　“给我坐好。”方轻燃用眼神警告。

　　叶珩低头扫了眼他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拂开的筷子，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右手托住下巴，眼神一寸寸描摹方轻燃的五官，悠悠评价道：“很天然啊。”

　　“因为我比班上同学都小了两岁左右，刚上高中那会，个子很矮，长相也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发型……反正也不太对。每天只知道埋头念书，基本不参加班级活动。”

　　方轻燃停顿一隙，语速变快：“总之，就是每个班上都会有的那种阴沉自闭的女同学。理解了？”

　　“不理解。”

　　“……”

　　“除非让我看看。”

　　方轻燃翻了个白眼。

　　叶珩明显被勾起了兴趣，不依不饶：“看看嘛。作为交换，我也给你看看我的。”

　　“谁要看你。”方轻燃呛回去。

　　吃了几口，对方牛皮糖一样的视线让她根本吃不下去，无奈抬头：“你真的想看？”

　　“真的，”叶珩不爽地说，“不然我不能理解你见到沈炽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卑微。”

　　方轻燃下意识反驳：“我没有卑微。”

　　叶珩哼了哼：“你都不敢主动和他搭话，默认他不记得你，还不卑微？”

　　正中红心。

　　“没法反驳了吧？”叶珩手一伸，“给我看。”

　　方轻燃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会，点开一张，递给叶珩：“你自己找，找到算我输。”

　　叶珩接过手机，不满道：“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在哪。”

　　三十秒钟后。

　　“我说，你真的在里面？”叶珩怀疑地看着方轻燃，“你不会是拿隔壁班骗我的吧。”

　　方轻燃的眉头狠狠一跳。虽然她猜到叶珩肯定找不到她在哪，但听见叶珩真的这么说，还是火大极了。

　　深吸一口气：“第一排左边第四个，蹲着的那个。”

　　叶珩顺着看过去，一下子明白了。

　　皮肤和嘴唇都很苍白，留着整齐的厚刘海，眼神阴郁冷漠，而且不会笑。像有谁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拍照。

　　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但其他女同学，特别是曲淮，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荷尔蒙萌动的青春期，男生对美丑的评判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照片里，沈炽和曲淮两个人，一个高大挺拔卓尔不群，一个乌发雪肤五官如画，所有人拿到这张照片，第一眼留意的只会是这两人。

　　“话说，这俩在一个班上，没有交往？”

　　虽然叶珩没有指名道姓，但方轻燃哪会不明白，高中时的记忆涌入脑海：“全校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不过他们好像确实不来电。就和普通同学一样，三年都没说过几句话。”

　　“哦。哼。”

　　“……你又怎么了?”

　　“三年都没说过几句话，你怎么知道，你有数过?”

　　“你有完没完，”方轻燃的额头简直要蹦起青筋了，“因为沈炽对所有人都不怎么搭理，所以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都会很明显，更别提曲淮了。”

　　叶珩若有所思。

　　“看完了？还我。”趁叶珩出神，方轻燃一把拿回手机。

　　“好吧，算我输了，”叶珩拿起放在一旁的自己的手机，随意划了几下，推到方轻燃面前，“喏，给你看我的。”

　　二十多人的毕业照，上半身清一色白色衬衫，男生下半身是笔挺的西裤，女生则是亮丽的短裙，精致又洋气。学校名字是星州有名的私立中学。

　　方轻燃仅仅眸光一瞥，就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叶珩。

　　即便在一群天之骄子中，他依然是最突出的那个。因为身高的缘故，他站在最后一排最右边，脖子上挂着一副头戴式耳机，一颗篮球在左手食指指尖旋转。

　　表情有点百无聊赖，上嘴唇微微翘起。头发也和现在一样，茂密浓黑，但总有乱毛飞翘。

　　方轻燃移开目光，淡道：“嗯，和我想得差不多。”

　　叶珩好奇：“和你想的什么差不多？”

　　“私立学校就和偶像剧一样。”

　　叶珩追问：“你是说我的颜值像偶像剧，还是讽刺我们花里胡哨？”

　　方轻燃反问：“你说呢？”

　　“你这是偏见，”叶珩控诉，“你往后划。”

　　方轻燃看他确实不介意，指尖轻轻一划。

　　一间会议厅，投影屏幕上显示“第XX届北大之锋辩论赛，光华管理学院代表队 VS 法学院代表队”的字样。

　　叶珩一身黑色正装，姿态和神色带着餍足的放松感，和其他几位辩手一起，拉开写着光华管理学院的横幅，拍下这张合照。

　　“这是决赛，我们赢了，辩题我还记得，”叶珩回忆道，“爱情是/不是人类的必需品。”

　　方轻燃还在消化心里的震惊：“北大？”

　　叶珩双眉轻扬：““你那个怀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要把毕业证书翻出来给你看看吗？”

　　方轻燃若有所悟：“刚才你说你在国外读书，是哪？”

　　“哈佛，商学院。”

　　片刻的安静。

　　“叶珩，”方轻燃把手机推回去，神情分外诚恳，“你心态真好。”

　　叶珩笑嘻嘻道：“确实比你强不少。我同学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人，你得向我学习。”

　　方轻燃好笑道：“是是。向你学习。”

　　“真的？“

　　“……嗯？”

　　“那明天的同学会，去一去怎么样？"

　　方轻燃简直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说到同学会。

　　叶珩怂恿道：“去嘛，对你提升心态有帮助，相信我。”

　　方轻燃面露警惕：“你有什么阴谋？”

　　叶珩表情玩味：“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不感兴趣。”

　　“你是不敢吧？”

　　“随你怎么想。”

　　“可惜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本来想让你亲自发现的，看来我只有直说了。”

　　方轻燃充耳不闻。

　　“沈炽百分之百喜欢曲淮，要不要跟我打赌。”叶珩涮了一片牛腱肉下锅，语出惊人。

　　方轻燃正要放进口中的菜掉在桌上。

　　方轻燃：“……”

　　叶珩：“噗。”

　　方轻燃无声抬眸。

　　叶珩往椅背一靠，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怎么样，赌吗？”

　　*

　　中秋节假期第二天，中午十一点，一栋精巧雅致的独栋别墅前。

　　蒋菡芮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吩咐道：“走吧。”

　　叶珩启动车子：“好的，蒋主任。”

　　驶出一段距离，蒋菡芮问：“什么时候回家？”

　　叶珩嘴里嚼着口香糖，懒洋洋道：“不是说过吗，等你和老爸离婚。”

　　蒋菡芮笑了一下：“我该说你果然是他的种吗？这么多年了，和他一样不死心。”

　　“我是不是他的种，那要问您啊，”叶珩轻踩油门，变道超过了前方一辆大卡车，真诚地建议，“不过我挺希望你给老爸带绿帽子的，男女平等嘛。”

　　蒋菡芮置若罔闻，换了个话题：“上次你说租房出了问题，暂时要和人合租。现在怎么样了，找到新房子没有？”

　　“哦，那个啊，不用了。”

　　“什么意思？”

　　“现在这个室友很好，美女学霸，人也很有趣，住着挺舒服的。”

　　车内静了几秒，蒋菡芮缓缓道：“你上次可没和我说，室友是个女的。”

　　叶珩随口道：“没有吗？那就是我忘了。”

　　“到底是在同居还是合租。”蒋菡芮不跟他废话。

　　叶珩抬起一只手臂抓了抓头发，嘟囔道：“合租啦。人家可是清华和麻省理工毕业的学霸，而且长得比曲淮还漂亮，根本看不上你儿子呢。”

　　“曲淮？就是和程光跳舞的那个女明星？”

　　“嗯。”

　　“评价这么高，你喜欢她？”

　　“有点。”叶珩回复得很直接。

　　“就因为长得漂亮?”

　　“学霸两个字被您吃了？清华和麻省理工没听见啊。”

　　蒋菡芮靠在椅背上，眼睛望向窗外，口气淡漠：“这些对你们男人重要吗？不也让初中学历迷得晕头转向。”

　　叶珩吹了个泡泡，啪地碎掉，埋怨道：“你不要因为老公是个渣男就迁怒儿子好不好。”

　　他一点点抿掉嘴唇周围的糖胶，回想和方轻燃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肯定有外貌的原因，这是人的天性，很正常吧。你当年不也是被老爸迷得晕头转向？其实他就是个渣男。”

　　“渣也分很多种，你爸是最烂的那种，”蒋菡芮说，“你最好不要是。”

　　叶珩委屈：“我哪里渣了？因为没遇到喜欢的，连女朋友都没有过。你那些同僚的小孩，全都身经百战了。更不要提周熠了。我这行情，说出去都没人信。”

　　蒋菡芮承认：“这点你确实让我很放心，不至于担心你突然领着一个大肚子女人回家说你搞出了人命。”

　　叶珩无语：“我在你心中到底什么形象啊老妈，是亲生的吗？”

　　“虽然是亲生的，但你也是个男人，还有你爸珠玉在前，我实在没什么信心。”

　　“……”

　　车子拐进一个花园洋房小区。这里离蒋菡芮住的地方很近，但不在中心繁华区，没那么吵，风景也十分优美，湖光山色，空气清新。

　　在地面车库停好，蒋菡芮拉开车门，对叶珩说：“如果外婆问你昨天的事，你知道怎么说吧。”

　　叶珩关门锁车，迈开长腿，上前揽住蒋菡芮的肩膀：“哎，终究是我承担了一切。”

　　蒋明焕和容诗慧早早做好一桌子菜，等着女儿和外孙回家吃饭。

　　叶珩进门前吐掉口香糖，嘴巴很甜地叫了声外公外婆。

　　饭桌上，有他东拉西扯活跃气氛，十分融洽。

　　吃完饭，蒋明焕自觉去洗碗，蒋菡芮也跟去厨房帮忙。容诗慧果然让叶珩跟她进了书房。

　　一坐下，她便开门见山：“听说昨天去你爷爷家吃饭，你爸又把芮芮一个人丢在那了？”

　　“您从哪儿听说的？”

　　“我和你外公是退休不是死了，没有变成聋子瞎子，”容诗慧恨恨道，“我们还在，叶铭就这么放任叶云，真当我们死了。”

　　“外婆，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叶珩声音沉了沉，“爷爷叫不动我爸的，他已经疯了。”

　　“叶云确实疯了。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样了？”

　　“还没醒，半死不活。”

　　“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还是那一套说辞，只能等奇迹，”叶珩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她能不能醒来，重要吗？醒来，我爸肯定什么也不顾了，醒不过来……”他没有说下去。

　　容诗慧何尝不明白，长叹一声：“珩珩，你再劝劝你妈妈，离婚吧。”

　　“我从高中就劝他们离婚，十年了都。”叶珩也很是头痛。

　　容诗慧后悔不迭：“怪我们把她教得太要强了。离婚就等于承认婚姻失败，她不愿意认输。但现在闹得这么难看，又有什么意义。”

　　叶珩伸手抱了抱外婆：“我会再劝劝她的。”

　　短暂午休后，蒋菡芮和叶珩陪两位老人去公园走了走，然后道别。

　　叶珩坐上车子驾驶座，尽职尽责地当司机：“下面要去哪？”

　　“晴光广场，有个活动。”

　　“遵命。”

　　“刚才外婆问你了？”

　　“你不是都猜到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爸疯了，会劝你离婚。”

　　蒋菡芮坐直身子，抬手重重锤了下叶珩的肩膀：“你们姓叶的男人就知道骗我是不是？”

　　“外公外婆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瞒不过去。小时候我听你的，骗他们说你和老爸挺好的，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叶珩一针见血地说，“何况那个女人的事闹这么大，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要怎么骗别人。”

　　蒋菡芮周身的气息渐渐冰冷：“算了。”

　　“反正你也不会听，不会和老爸离婚，是吧？”

　　“你没资格有意见。”

　　“没有意见，不过——”叶珩直视前方，表情平静，“你不会觉得只要没离婚就没有输吧，妈妈。”

　　他残忍地说：“老爸不爱你，你根本没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