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依文

4、避险

　　早知做纪玢誉的贴身护卫如此危险，这工钱不挣也罢！

　　柳云心中默叹，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她根本没得选。何哲钦那小人摆明了不会放过她，况且她既已被纪玢誉盯上，又岂能逃得出他魔掌。

　　只是她仍然忍不住在心中埋怨：纪玢誉，好看的皮囊之下不知是怎样邪恶的灵魂！摆布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实在可恶！

　　虽然她浑身不能动弹，双眼也被蒙蔽，但只听声响，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带进了山谷里。紧挨着她的应是纪元徽，对面只坐了一个人，驾车的也只有一个。

　　纪元徽本在昏迷当中，经马车一颠猛地醒了，醒来第一时间呼喊：“云儿！”

　　柳云耳朵一疼：“我在你身边。”

　　纪元徽松了口气，又道：“你没事吧？”

　　柳云无奈，这情景像是没事么？只怕待会儿就要被送到老虎洞里给虎大王加餐了。

　　不等她回应，对面那人已飞出一脚，将她俩踢下马车。

　　柳云的小腿腿骨恰磕在一块尖石上，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纪元徽惊呼一声，见还未死，车轮滚动声渐渐远去，周遭陡然静谧下来，他心头极不安，焦灼喊道：“云儿。”

　　柳云回应：“我在这儿。”

　　纪元徽循声而去：“还好你没事。”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事了？

　　柳云忍耐道：“先把绳子磨开吧。”她推测纪元徽也跟她一样，手脚都被捆住。

　　谁知纪元徽再度掏出匕首，割开了她腕上绳索。不过这一回，他十分小心，左手在绳上摸了又摸，唯恐伤了柳云。

　　柳云双手解绑，一把扯下眼巾，这才看见纪元徽除了身下有个黑布头套，其余什么也没有，双手双脚都能活动。

　　该死的连俘虏都区别对待！

　　然则纪元徽脑后起了个包，衣衫破烂，怕是身上有多块青紫。

　　柳云想起她俩在地上翻滚以及撞上巨石时，纪元徽极力相互，牢牢地抱住她，尽可能地不让她受伤。

　　所以他才会伤成这样，好似手脚都使不上力。

　　柳云轻声道：“你还好吧？”

　　纪元徽扯了扯嘴角：“我没事，我们赶紧走吧，这深谷里怕会有鸷禽猛兽。”

　　岂不知怕什么来什么。

　　柳云牵扶着纪元徽才刚走出一小段路，一旁的长草便隐隐颤动，低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好似山巅都因之动摇。

　　柳云这辈子也没见过体型如此巨大的黑熊，若直立起来怕是比人还高，通体黢黑，唯独两只杯底大小的圆眼与棕色瞳仁闪烁着精光。

　　纪元徽微移上前一小步：“云儿，你先逃，我拖住它。”

　　柳云叹了口气：“我怎么能丢下你。”

　　纪元徽十分动容地望向她，她却没什么反应，直直地望向前端。

　　眨眼间，大黑熊举爪扑来，恍若黑云压顶，柳云揽过纪元徽肩膀急急闪过。震起的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发，她左小腿愈发痛起来。

　　方才的土地上传出一声巨响，黑熊扑了个空，恼火地转过身来，怒视前人。

　　柳云不敢想象假如没能及时逃开将是什么后果，连地面都有所凹陷，何况她这一弱质女流之辈。

　　“有什么武器就拿出来，别藏着掖着了。”柳云从牙缝中磨出句话来。

　　纪元徽慢吞吞地递了把匕首给她。

　　“只有这个。”

　　柳云咬牙：“你真是朱雀门门主的儿子？”

　　纪元徽低落地点点头。

　　眼见黑熊的爪子都快将他俩的胳膊给卸了，纪元徽仍拿不出别的，柳云只得拎着他疯狂逃窜。

　　可那黑熊虽硕大无比，速度却也是惊人，呼吸间便追赶上来。

　　情急之下，柳云一把将纪元徽推开，因用力过猛而导致自己也向后滑行数步并且栽倒。

　　又是轰的一声，黑熊重压在他二人之间，沉重的脑袋往两边先后扭了扭，由于颈项太过粗短，看起来就像墨色石柱上的黑漆花樽转了两转。

　　柳云自小食不果腹，有上顿没下顿，故而骨瘦如柴，面黄肌瘦。虽则在徐家那两年学会了涂脂抹粉，也多少长了些肉，但到底不比纪元徽一个大男人。

　　虽则纪元徽也就是个骨头架子，但怎么也比柳云强些。

　　黑熊能在这并不富庶的土地上长成如今的大块头，自然是有高超的敏锐性与判断力的。于是它朝着纪元徽的方向一头撞去，竟是改变了先前的飞扑策略，势要将他一头撞死。

　　柳云大惊，随手举起一块石头奋力砸去，正中黑熊后脑，准度有了力度却不够。此一击于黑熊而言不痛不痒，势头半分未减。

　　真是皮糙肉厚啊，柳云心中暗骂。

　　彼端纪元徽手执匕首，边退边盯准黑熊脑门一刀扎进去，然而只扎进半寸。黑熊嗷嗷大叫，一头将他撞飞。若是寻常匕首怕已被折断，但那匕首来历非凡，自不一般。

　　柳云眼瞅着纪元徽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还未落地，又被黑熊一顶，如落花般倒在远处。身周溅起厚厚的灰尘，几乎要将他掩埋。

　　黑熊趁势纵身一跃，就要将纪元徽踩在脚下，接着便可咬断他的脖子，啃食他的血肉。

　　“纪元徽！”柳云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迅速向他跑去。

　　纪元徽似乎被她喊声一震，强忍断骨之痛举起匕首对准黑熊脚掌。得亏他走运，这一刀恰好刺中黑熊掌上血脉，黑熊痛得向天呼嚎，嚎声响彻云端，本能地抬回脚掌，瘫软在地，掌下已是鲜血淋漓。

　　纪元徽趁机逃脱，柳云立刻赶到他身边，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我们快走！”

　　柳云几乎是扛着个大男人在跑路，那黑熊奇迹般地没有追来，柳云感到万分庆幸，只是渐渐力竭，全凭意志坚持。

　　“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进去躲躲吧。”纪元徽指了指不远处晦暗幽深的洞口。

　　柳云十分纠结，若去，那洞里不知会有个什么；若不去，又怕再遇猛兽。

　　想想纪元徽命还挺大，武功如此不济都能逃出魔掌，便姑且听他一回吧，再者她也确实走不动道了。

　　于是柳云硬着头皮将他扛进山洞里，万幸里边没有蛇虫鼠蚁之类，只比她想象中更弯弯绕绕。

　　柳云停在分叉口，将纪元徽轻缓放下，继而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我走不动了。”她说的是大实话。

　　纪元徽微微低着头：“你又救了我一回。”

　　柳云摆了摆手道：“沦落至此，你我自当患难与共，谈不上谁救了谁。”

　　纪元徽望向她的双眼中好似含有异样的光辉，柳云有些费解地回望向他：“纪家少爷，你可别告诉我从小到大，没有人像我这样对你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