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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想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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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渊到达阁老府时,檀羡正负手“正大清风”的匾额下,等候多时。
他缓缓转过身,对闻渊重喝一声:“跪下!”
闻渊梗着身,纹丝不动。
檀羡闭目仰头,隐忍许久,浊叹一声:“我苦心孤诣,筹谋许久,才得此机会,你竟——”
他这学生根本不知道,他为肃清朝堂,扳倒镇国公,到底付出了什么。
大好机会,竟如此不知变通,将镇国公于此案摘清放过。
闻渊抿唇不言,忽地抬起头,双手相叠,行一个大礼。
目光清清,开口道:“先生之恩,永铭于心。”
“只是不知,先生的道,可还是当年教导学生的道?”
檀羡看向他,没有回答,但白眉下一点点沉了失望。
垂手,挼了挼桌上兰花,耷下褶皱层层的眼皮道:“没想到,还是成了你我的祸患。”
“所谓正道,不过殊途同归罢了。”
闻渊眸子晦暗下来,果然。
闻渊沉默。然后抬眉,缓缓开了口:“土地法收取利息之事,是阁老让奇安散播出去的吧?”
虽为问句,却不需要回答。
“利息之事,惹来了众官员对镇国公的不满,因此才有了公主府别院坍塌一事。”
“阁老又有意提醒我探查此事,将线索引到礼部侍郎裘宜温身上。”
“可是阁老深谋,又怎会看不出当初吏部送来裘宜温这个破绽,乃有意为之?”
“将计就计,不过是顺势将我支走,给吏部留出去东山坟埋尸陷害的时间。”
闻渊看向他:“阁老恐怕早就知道此事为吏部殷霆所为了。”
檀聂儿失踪,檀羡查访许久,以他的能力与地位,查出这些不足为奇。
“但阁老却按耐不动。”即便孙女被害的大仇当前,依然狠得下心稳住。
“作壁上观,顺手推舟。”
“想用我,将这一切做实到镇国公头上。”
不惜暂时放过杀害孙女的真正仇人,也要借此扳倒政敌。闻渊看向“正大清风”的匾额,沉了眉眼。
檀羡没有否认。他一生之愿,就是扳倒镇国公,清算孽障。
智者变通,不管走的什么路,只要结果汇于正道便没什么不可。
檀羡缓缓掀起眼皮,“是又如何?”
事到如今,其他已无需再说。闻渊点到为止。
闭了闭眼,睁开,道:“请恕学生,不能与先生同行了。”
礼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檀羡摇摇头,看向他背影道:“那位,已经到了。”网已密密铺开,任谁也无法轻易力挽狂澜。
闻渊脚步一滞,并未回头。
见他这般执拗,檀羡吩咐奇安:“去。”奇安领命。
箭既已在弦上,就没有不发的道理。
……
镇国公府。
晏婉与晏澜恳恳谈了许久,口渴,停下喝了杯茶。
她苦口婆心劝了大半夜,见晏澜虎目沉沉,似巍巍走了神。不由得放下茶杯,忧心道:“爹爹,女儿所言,您听进去了吗?”
晏澜凝视过来,审思片刻,道:“自是听进去了。”
言简意赅的总结:“做人上人不如做向上人。婉儿所言,左右不过是在劝爹爹放权。”微眯了眼,粗指摩挲绿玉石。
晏婉点点头,“经此风波,女儿实难,爹爹这次一定要听女儿的话。”
晏澜眯眸不应,晏婉向前环住他手臂,可怜巴巴道:“爹爹。”
仰头问:“难道您还想看女儿再遭受这般惊怕吗?”开始撒娇。
晏澜迟疑,话语却十分笃定地脱口而出:“自是不能。”
晏婉立刻接上,“好,那明日就呈上放权书。”
晏澜沉默。思量片刻,终究是松了口,唤人呈上笔墨,“爹现在就写。”安她的心。
他即便有其他打算,也需慎之又慎,待到一击就成时再去做。
此时晏澜还不知中间发生了公主府别院坍塌一事。只是想着,日后总有机会力挽狂澜。
放权?不存在的。眼下不过先松松态度,安抚好女儿。
笔墨呈上后,晏婉瞪大了眼:“罗副将?”
罗天呈盘的手一抖,心虚笑笑:“公主。”
看他那样,晏婉马上就明白了,一时气结。她是让他进刑狱看住父亲的,不是让他进刑狱帮助父亲越狱的!
放权书写就,晏婉唠唠叨叨耳提面命道:“罗副将,这番送父亲回去,一定记住,切不可再随意出逃!”一脸严肃地谆谆嘱咐二人。
回府后,天都蒙蒙亮了。晏婉还要去找趟闻渊。
假扮成康姝的王奇谋已经被关入了狱中。这罪往小了说,是纵容主子,挨一顿板子完事。若有心往大了说,欺君也不为过,是要进重刑狱的。
刚收拾好穿戴出了卧房,只见闻渊进了院。
清风朗月般停于她身前,负手,侧过了身。
“父亲之罪,割地可减。”视线冷傲向前,开了口,却不看晏婉。
“量罪降等,高墙禁足三月。”这已是律法内最好的结果。
说完并未即刻离开,面庞清清冷冷,姿态楚谡。
好半晌,没等到声响。闻渊正过身来,眉峰微蹙,审视她。
只见晏婉并无一句谢言,反而神情古怪。
闻渊盯她半晌,盯不出其中意思。
晏婉平心静气,忽地抬起眸,道:“我和父亲准备回饶州了。”
直接跳到另一个话题。然后顿了一下,看向他,开口:“那里才有我想要的。”眸色坦然。
闻渊果然变了下脸色,“什么想要的?”眉眼冷冷。
晏婉深吸口气,刚要回答,突然被他捏紧了下巴。
“……闭嘴。”像深渊里咬出来的深音。
压了压情绪,很快甩手放开。让开身子,淡雅一笑,道:“你若想走,随时。”
将袖中和离书递向晏婉,拿出印章,当面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