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与树妖》余天星

54、前尘往事

　　燕知祸第一次遇到余心悠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那时，他还不叫燕知祸。

　　那次他奉师傅之命，去魔界抓一只作恶多端的八面妖猴，没想到赶到魔界之时，却发现一位身穿浅黄色衣裙的姑娘正在密林里与八面妖猴搏斗。

　　雨丝不断冲刷她坚韧的脸庞，浑身湿透的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既然凝眸怒视面前的妖猴。那妖猴像一座高塔一样站在她面前，但她还是毫无惧色地甩着手上的杏花伞来抵挡妖猴的攻击。

　　眼见那妖猴的尾巴正要甩上她的脸庞，一向对任何事无动于衷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相助，剑气一出便逼得那妖猴后退十米。虽然成功从妖猴手里救下人，但她似乎也被妖气所伤，重重昏倒在地。他看着妖猴仓皇逃跑的背影，还是决定先救醒面前这个胆大的女子。

　　木屋外，雨丝淅淅沥沥；木屋内，炭火噼里啪啦。

　　“八面妖猴可不是好对付的，此妖怪最为记仇，你得罪过他，恐怕后患无穷。”燕知祸看着面前稍显虚弱的女子，好奇问道。

　　“我不怕，八面妖猴在六界作恶多端已为天下人熟知，更何况，我的好朋友小棉花还惨死在他手下，若我有能力却不为她报仇，那我修炼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与精血，岂不是全白费了！”

　　眼见这小小的杏花精灵振振有词，燕知祸一时想不到如何反驳，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她还算胆大，单枪匹马去对付八面妖猴，明明自己法术不如人还不退缩，要是自己早来一步，恐怕她半生修为就废了。

　　“你放心吧，我就是特意为此事而来的，八面妖猴迟早是我的囊中物，你快回去吧，这里交给我。”说罢，他便要起身离开。

　　余心悠见状，立即着急抓住他的衣角，心有不甘问道：“那怎么能行，为小棉花报仇是我的事，怎能假手于人，更何况，你我素未谋面，今日得你相救已是感激万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麻烦你去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看着身后女子期盼又执拗的眼神，燕知祸叹了口气，终于如实相告：“实不相瞒，你方才中了妖猴的妖气，虽然我帮你运功疗伤现在已无大碍，但若你坚持要去寻他报仇，恐怕非得报仇不成，还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这样啊，真是抱歉，还麻烦您为我疗伤。”余心悠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眼睛也黯淡了不少，“我也知道自己法术不高，只是真没想到连为自己好朋友报仇的能力都没有，我真没用。”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第一次生出恻隐之心，脱口而出道：“若你真的想报仇，不如随我一起去吧！”

　　他本是天地日月精华所生的魔胎，以天为父，称地为母，本就实力非凡；加上刚出生不久就被无上老祖带回龙泉山教导，潜心修炼多年更是无人能敌，区区一个八面妖猴又怎会放在眼里。他说要带她去抓八面妖猴，也纯粹是为了圆她一个心愿，逗她一笑罢了，因此他一直被告诉她，当八面妖猴被她的杏花伞所杀之时，是他在背后悄悄借了三成功力给她，让她足以手刃仇人。

　　原本师傅只交待收伏八面妖猴，被自己不小心错杀后，却并未觉得有丝毫愧疚，只因看到她满心欢喜的笑容，自己也连带着和她一样欢喜。

　　“有你帮忙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们真拿这妖猴没办法呢。”她展露笑颜，，一不小心露出两颗小酒窝，一时之间令他晃了眼。

　　“怎么会，有我在，什么麻烦都能解决。”

　　“对了，认识你好一会，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呢？”

　　“在下姓楚名子墨”说到这，他顿了顿，似是要故意与她捉弄般隐瞒自己真实身份，随即笑道，“是龙泉山上的一名普通学徒，学的都是些降魔伏妖的功夫，不足挂齿。”

　　“哇，原来你是无上老祖的徒弟，怪不得你法术这么高强，那妖猴如此凶残，你面对他连眼都不眨一下！”

　　楚子墨听到这，难掩笑意回道：“姑娘谬赞，不知姑娘又该如何称呼？”

　　“我，我是离你们龙泉山十里外的那片杏树林里的一朵杏花精灵，叫我余心悠就好了。”

　　······

　　这幕初见，他记了好多年。

　　后来，他按耐不住自己在无人知晓之下萌动的凡心，多次下山去往十里外的杏树林找她，像是冥冥中有股力量将自己往她处引似的，她身上散发出的花香让他记忆尤深，他一下子就找到她栖身的那棵杏树。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他看着面前这棵杏树，神气地期待她的现身。

　　话音刚落，一个少女模样的精灵立即从杏树里现身，与上次相见不同，她今日穿着粉白色衣裙，格外娇俏动人。此时的她看着楚子墨，惊喜万分，亮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呢，这里可有一千六百五十八棵杏树！”

　　眼见她一脸崇拜的样子，楚子墨满意极了，故弄玄虚说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我可厉害着呢。这样，你若想知道我怎么找到的你，就随我去一个地方，去了后我就告诉你！”

　　“要去哪里啊，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吧，我胆小，我不去！”余心悠往树干靠了靠，小心谨慎地望着他。

　　“当然不是带你去奇奇怪怪的地方了，胆小鬼！”楚子墨忍住笑意，随后作出一本正经样子补充道，“你上次不是说过想增强修为吗，我们龙泉山上有一个地方叫宝玉泉，你去那里修炼，我保证你很快就能提升法术。普通精灵一般要用百年才能化人形，而在宝玉泉，只需要五十年就可化为人形了。”

　　宝玉泉虽是神仙宝地不错，可也是龙泉山的禁地，非无上老祖许可不能进入，他不经师傅允许，私自带她去宝玉泉，其实就是想帮她。至于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心悠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他还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直到她的存在被师傅知晓，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违反了龙泉山戒律——不可动情。

　　“子墨，你要知道你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你生来魔胎，法力高强，未免你行差踏错，为师将你带回这天界边境的龙泉山悉心辅导，为的就是让你修品性，养好心，将来做一位造福苍生的好神仙。可你却偏偏被那杏花精耽误，你说说你，有多久没去宝玉泉潜心修炼了？”

　　“回师傅话，弟子每日都去宝玉泉修身养性，从未耽搁。”他振振有词，眼睛盯着地下，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
　　“哼！你是去了宝玉泉，可是是带着她去的，你是修炼，可是也是和她一起修炼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楚子墨修炼多年，从无上道改成修情丝道了？”

　　“师傅，自我认识她以后，修炼功课是一日不落，在弟子看来，她非但没有阻碍我，反而还帮助我不少。有她在旁边陪同，弟子法术都精进了不少。不论在你眼中她如何，在我心里，她是徒儿最重要的人。”

　　无上祖师看着自己心爱的大弟子被那女精灵迷得昏头转向，恨铁不成钢地唉声叹气：“这女子就像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罢了罢了，为师早就算到你有一情劫，只是没想到这劫来得如此快。你要是真要和她在一起，为师也无力反对，只不过，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无上老祖的徒弟，我们龙泉山，也留不住你这样的大人物。以后你要是成龙就飞上天；化蛇就钻入地，只是不论如何，都不许说你曾是我无上老祖的徒弟，听明白了吗？”

　　“师傅，你真的要赶徒儿走？”楚子墨不解看向无上老祖，虽然自己犯了戒律，可也不至于严重到要将自己逐出师门的地步吧。

　　“走！”无上老祖重重闭上眼睛，似是不愿再看到他。

　　师傅向来说一不二，再说他本来也并未十分乐意长留龙泉山，赌气之下说了一句“徒儿不孝”，对无上老祖郑重叩了三个头，便转身离去。

　　可在他走出大门前，却听到无上老祖语重心长念叨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此劫要是熬过就好，熬不过，你便会遇到一个与你长相一样的人，而他，是你此生最大的敌人。善与恶，全在你一念之差。”

　　当时他还太年少，全然不知无上老祖说的每句话都饱含深意。可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后悔当初带余心悠离开龙泉山的决定。

　　“子墨，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离开龙泉山，无上老祖对你有养育和教导之恩，你就这么走了，实在不好。”

　　“不碍事，师傅一早就算到我会离开龙泉山，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些。再说，我也肯定不会在山上一辈子的，不是吗？”

　　“那好，从此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们一起去降魔伏妖！”

　　“好啊，只不过可惜无法让你再在宝玉泉修炼了······”

　　“没关系，修炼不在身，而在心。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里修炼，都是一般好的功效。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在杏树林里认出我呢？”

　　“自我有意识那天起，师傅便教我要用我的心去看众生；识众生；爱众生。可我看来看去，总觉得这世界太过无聊乏味，直到你的出现。你跟这个世界的其他众生不一样，自然与那一千六百五十七棵杏树不一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