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
在盘旋的寒风和愈发晦暗的天色下，杨灵允忽然垂了眼睛，不再看林魏然的眼睛，声音也变得漠然——
“别自欺欺人了。引发三王之乱的是我，罔顾人命的也是我。我不杀云婉只是因为她救过我的命。”
说着，杨灵允又抬眼看他，唇边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你还是先查清楚莲嫔吧。”
她拂袖离开，林魏然站在太极宫外阖了阖眼，抬脚离开。
杨言拦了他一下，低声道：“林太傅，公主吩咐过了，您今夜还是去东暖阁歇息。”
林魏然脚步一顿，才淡声道：“我知道了。”
——
与此同时，宁安侯府内，宁安侯在书房烦躁地摔了一方镇纸，“林魏然被长公主拘在宫中几日了？”
管家弓身道：“回侯爷，两日。”
宁安侯冷笑一声：“她想干嘛？想利用我那好儿子吗？”
管家沉默下来。
其实他始终觉得宁安侯直接上书给长公主要追封一事太过嚣张。
陛下的身世外人不清楚，他们这些人可清楚得明明白白，一旦追封废太子，宁安侯府便是榜上钉钉的皇亲国戚，长公主岂能看着宁安侯府一家独大？
宁安侯没感受到自己老管家心中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深吸一口气，才坐下，咬牙道——
“罢了，就算没有林魏然，我就不信了，当年她能为了殿下直接去给先帝请罪，如今能舍得让殿下做一个无名无份的孤魂野鬼？”
宁安侯还是习惯性喊着旧时称呼，他口中的殿下，便是自己的亲外甥，杨灵允同父异母的哥哥。
——
栖暖殿内，杨灵允垂眸坐在桌前喝酒，看不清神色。
杨言小心翼翼地踏入时，杨灵允便出声了，“他人呢？”
杨言轻声道，“林太傅还在宫中查案，让小安子派人盯着凝香阁那边。”
“凝香阁？”杨灵允像是有些醉了，支起手撑着脑袋，声音飘忽，“随他吧。我就知道，他向来看重那些。”
杨言低声应下，刚准备出去，杨灵允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明明就觉得我草芥人命，明明过不去心底那一关，何必自欺欺人地勉强自己。”
说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讥诮，仿佛阴冷，“他觉得本宫可怜到需要他那点感情吗？”
杨言一时进退维谷，大气不敢出地站在原地。
“杨言，”杨灵允没得到回答，索性掀起眼皮看他，浓艳却削瘦的面孔在阴影处，染上一层晦暗，“母后死了，哥哥死了，如今连云贵妃也死了，本宫在意的人全死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可怜？”
这回杨言极快地有了回答，连忙道：“公主说笑了，公主乃是大周最尊贵之人，多少人都爱戴敬重公主。”
“敬重……”杨灵允又仰头灌下一杯酒，盯着空酒杯喃喃出声，“若真是敬重，宁安侯还敢那般挑衅？”
——
入夜后，林魏然再次去了趟凝香阁。守卫说，除了一个路过的太监，无人靠近。
而且那路过的太监腿脚有些不便。
林魏然猛然就想起云柔的顺承殿——阖宫上下，只有她的掌事太监安福腿部受伤。
然后她和疑似她宫中的人，一日之内出现在凝香阁附近两次。
若说是巧合，他不太信。
那这两日宫内发生的一切，便都与云婉有关。
两个死者，林太妃、莲嫔，一个与云婉交好，一个与云婉交恶。
而活着的人——杨灵允，在云婉死的当夜，悄无声息地去过长兴宫。
但她并非弄翻海棠花盆之人——因为靛青色的碎布丝线是掩盖在海棠花瓣下的。是她先去过了长兴宫，再有人翻船弄翻了那盆海棠花。
所以林魏然倾向于杨灵允没有杀云婉，翻窗之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还有一个云柔，云婉的亲妹妹，她在凝香阁附近形迹可疑，是与莲嫔一案有什么关系吗？如果莲嫔是她杀的，那云婉到底知不知情？
林魏然不断摩挲着指尖，思忖着云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曾是太子伴读，与安王、太子一同读书习武，也见过云婉几面。
那时云婉还是云妃，温柔和气。不止安王，连其余皇子公主，也都喜欢去云婉宫中玩。
这与桃柳、云柔、还有杨灵允的证词相符。
但安宁和淑太妃又指认说——皇后、莲嫔的死，云婉都脱不开干系。
这便自相矛盾。
最矛盾的是，若云婉心肠狠毒，为了扶持安王上位不择手段，又为何要照拂落难的杨灵允？
按时间来算，四年前皇后病逝，继而太子被废，杨灵允失宠，杨灵允的两个侍女死亡，最后是莲嫔暴毙。
这中间——林魏然陡然睁眼，还有一个人，淑太妃口中的闻妩，曾经把云婉当作靠山，害死过杨灵允侍女的人。
但她也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林魏然转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小安子，“宫内可有上了年纪的太监嬷嬷？”
小安子皱眉想了好一会，才道，“陛下登基之初，赏了一大批宫女太监出宫养老，如今剩下的有资历的，不是在陛下身边服侍，就是在公主身边服侍。”
林魏然皱起眉头——闻妩事关公主，陛下又素来与公主亲厚，那陛下与公主身边的人都不可尽信。
“就没有在其他地方做事的了？”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其他什么？”清亮的女声自后方传来。
林魏然忙转身，就见淑太妃搀着侍女樱兰的手，缓步而来，身后只跟了一个太监。
血一般的残阳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淑太妃。”他退到一边，拱手行礼。
“你想找什么？”王淑均停住脚步，饶有兴味地问道。
“下官在问小安子，除了陛下与公主身边之外，这宫中可还有资历深厚的太监嬷嬷。”
王淑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这是连陛下与公主都怀疑上了啊。胆子真大。”
“下官不敢。”林魏然垂眸解释。
王淑均想了片刻，忽然拍拍樱兰的手，“本宫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林魏然骤然抬头。
王淑均笑了起来，“先帝在世时，端贤皇太后常年抱病，本宫与云婉协理六宫。内务府的副总管吴清便是本宫的人，他在宫中三十多年，对本宫也算用心。一年前本宫看他在宫外也无亲眷，便允了他在坤宁宫养老。”
“走吧，本宫带你去问问他。”
林魏然纠结片刻，还是道，“淑太妃的好意下官感激不甚，只是下官为外臣，实在不宜单独入娘娘宫中。”
王淑均轻嗤一声，“怎么，怕本宫暗地里做什么手脚？”
“罢了，”她像是对林魏然极其宽容，又挥挥手道，“本宫让樱兰把人带来。你可要好好查，云婉是谁杀的本宫不在乎，但是杀林玉的凶手你可要好好给本宫找出来。”
“下官听闻，林太妃是与云贵太妃交好。”林魏然眉心微跳，谨慎试探道。
王淑均嘴角浮上一抹冷笑，“本宫当然不是想替林玉报仇。而是这个凶手实在嚣张，竟敢将林玉的死栽赃到本宫头上，本宫自然得将人抓到好好出一口气。”
说着，她看着林魏然的眼神又变得有些柔和，连美艳的五官都少了几分锐色，“不必试探本宫。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想问什么，本宫都会回答你。”
是母亲的缘故吗？
林魏然心下思忖，又极快地抛开这个问题，问道，“林太妃之死如今尚未有头绪，太妃为何说凶手栽赃于你？”
王淑均难得一怔，“可就在今早，临安公主来坤宁宫质问本宫，你不知道吗？”
细微的寒意忽然自他头顶向下蔓延——杨灵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将淑太妃划入了杀害林玉的范围之内？
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林玉为何而死？
但她没有告诉他。
林魏然指尖微蜷，阖了阖眼，压下心底那些不明不白的情绪，才继续问道，“太妃懂香吗？”
他还是怀疑林玉喉中的那些颗粒是香料所致。
王淑均摆摆手，“本宫不是云柔，不喜欢那些东西。两年前那些西域贡香，本宫都分了下去，自己只留了一盒，到现在也没用完。”
“那太妃，熟悉莲嫔吗？”林魏然攥住指尖，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像是随口一问。
王淑均脸色却忽然间变了。
“你先告诉本宫，你怎么知道莲嫔？莲嫔又与此事有何干系？”她柳眉微蹙，眉眼间不自觉有了几分厉色。
林魏然神色微凝，犹豫片刻，才道，“听说当年莲嫔冲撞了云贵太妃的仪仗，是林太妃劝先帝严惩，莲嫔才被禁足凝香阁，最终暴毙身亡。下官疑心云贵太妃与林太妃的死，与此事有关。”
“不可能，”王淑均不假思索便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宫内不可能再有人会为莲嫔报仇。”
“再？”林魏然敏锐地察觉她言语间的不对劲，“太妃的意思是，宫中曾有人与莲嫔交好？”
王淑均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魏然，最终无奈地叹口气，“罢了，本宫告诉你，但这些事你听过就忘了，知道吗？”
“十多年前，先太子，也就是你表哥，去苏州办事，回来时还带了个女子，说要与她成婚。但没多久，此女子不知为何忽然入宫，成了莲嫔，还诞下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