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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五月五 ...

  •   趁着给景少骅带路的空当,约瑟夫向他介绍起了这庞大的座地下设施,也就是“蜂巢”的功能和构造。
      为增加容量,“蜂巢”居住区的房间都尽可能压缩了所占空间,好比胶囊旅馆一样。然而逼仄狭小的空间不适合人长期生活,所以设计师又很巧妙地留了一些空间下来供居住者们放松身心,再让浅浅的暖色调灯系静静地营造出一种舒心温暖的氛围,为他们驱散搬至地下的寒冷与孤独感。虽然完全不觉得“蜂巢”的居住环境好坏和自己有半毛钱关系,但景少骅还是装作好奇的样子东张西望,一面漫不经心地感叹道:“哇,好厉害。”
      这时,一阵鬼哭狼嚎的哀鸣从前方传了过来。景少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杀马特打扮的青年正单膝跪在地上,被一群五六岁的孩子们像拔河似的拼命往两边拉扯着;穿着一蓝一红唐装的双胞胎一个骑在他的大腿上、揪着他的双耳用力往下扯,一个勒着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背上,似要令他活生生窒息一样。
      身穿红色唐装的男孩怒视穿着蓝色唐装的男孩,火冒三丈地道:“蠢大葱,西兰花和花菜吃起来怎么可能会是一样的!”
      “怎么不可能不一样!”穿着蓝色唐装的男孩以同样的高音量回击:“我就是吃过了才这么说的!”
      “搞的好像我没吃过一样!你怕不是嘴巴有问题!”
      “怀哥哥说过,西兰花也叫‘青花菜’!都叫做‘花菜’,味道怎么会不一样?!”
      “它们哪里都叫‘花菜’了?一个是‘花菜’,一个是‘青花菜’,区别很大好不好!”
      “不就差了一个‘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青’也只是为了凸显它的颜色比较绿而已,和它的味道又有什么关系?”
      “哪里没关系了?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啊!老师明明讲过食物的颜色和它们含有的营养有关,不同颜色的蔬菜含有不同的营养,营养不同,吃起来的味道也不一样,所以西兰花和花菜的味道不一样!”
      “谁说营养不同,味道就不一样了?”
      “那你说有什么东西营养不同,味道却是一样呢?”
      “当……当然是……”
      穿蓝色唐装的男孩一时语塞。他瞧着弟弟的得意样,尽管非常不服输,却还是忍不住泪眼朦胧了起来。突然,不知怎的卷进了纷争的杀马特终于忍无可忍,在一句揭竿起义般的“你们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中,他大吼一声,瞬间甩掉了身上的所有熊孩子们。看到这副场景,怀珺衡满面春风地走过来,笑呵呵地说:“楼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孩子喜爱呢。”
      “怀哥哥!”
      一听见怀珺衡的声音,双胞胎立马忘却了屁股正中地面的疼痛,兴冲冲跑过去一人一边抱住了他的大腿。楼殓却不爽道:“我才没有讨小屁孩喜欢呢!”
      “哼,榴莲那么臭,谁喜欢了!”穿红色唐装的男孩朝楼殓一吐舌,旋即抬起头,向怀珺衡撒娇道:“惠惠喜欢的,永远只有怀哥哥一人!”
      穿蓝色唐装的男孩也不甘落后:“我也是!我最喜欢怀哥哥了!”
      “我也最喜欢你们了。”怀珺衡怜爱地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注意到景少骅正默默注视着这边,便走去打招呼道:“约瑟夫医生,这位就是景先生吗?”
      “是的。”约瑟夫恭敬地回道。
      怀珺衡眯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景少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您好,景先生。我是怀珺衡,姑且可以算说是这座地下建筑的主人吧。”
      “你好你好。”景少骅忙不迭回,“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塞勒涅的首领。”
      怀珺衡笑眯眯地害羞道:“哎呀,上电视这种抛头露面的行为,说起来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一点都不适合我。”
      “哪里哪里,你现在在外头的名气,可一点都不比那些红透天的明星差哦。”
      “哎,我哪敢跟他们比啊。”怀珺衡难为情地笑了笑。
      穿红色唐装的男孩突然介入两位大人的谈话:“这位哥哥,你身上好香啊。闻得我都想喝奶茶了。”
      “是吗。你景哥哥我可是天天都用奶茶洗澡哦。”景少骅弯下腰,一面抚摸他的脑袋,一面开玩笑道。随后,他突然想起上午有一位年轻的女顾客送了他一袋糖果,便从口袋里取出来,随手抓了几颗给他。
      “谢谢你,景哥哥!”
      景少骅又看向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穿蓝色唐装的男孩,笑着往他手里放了几颗糖。男孩略显羞怯地看了看他,抓紧手中的糖,轻不可闻地咕哝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景少骅捏了捏他的脸蛋,把装着糖果的袋子丢给了其他望眼欲穿的孩子,“剩下的你们自己分了吧。”
      伴随着争抢的声音,孩子们渐行渐远,很快就没了影。怀珺衡道:“景先生,我先带这两个孩子回房睡觉了。若有什么需求,千万别客气。”
      “放心。我这个人最不懂的,就是客气了。”
      “那就好。约瑟夫医生,一定要让景先生感到宾至如归哦。”
      “当然。”
      目送怀珺衡牵着双胞胎离去,景少骅蓦地心生一股被偷窥的感觉。他转过头,只见一个左脸上有胎记的阴沉女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那么景先生,这边请。”
      “哦,好。”
      若去过约瑟夫的公寓,景少骅就会发现他的房间装饰得与他原来的公寓一样古色古香。可见这老头即使搬离了地上人间,生活依然过得相当滋润享受。景少骅自认俗人一枚,享受不起这高雅的英伦风,遂在椅子上坐下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约瑟夫微笑着观察他反应,说:“景先生,你真是一位有趣人呢。”
      “我?有趣?别开玩笑了。”景少骅一脸“别逗我”的表情,“世上不可能有比我更无聊的人了。”
      “单就你的履历而言,的确毫无出彩的地方。可只要知道了你和令妹之间的事,肯定没人敢轻视你。”
      景少骅表情一变,随后大方地问:“李先生你知道多少呢?”
      约瑟夫神态自若地答:“令妹景少柔的身体,似乎能像土壤一样开出鲜艳美丽的玫瑰花。”
      “是的。而且每开一朵花,她就会衰老一岁。开的花越多,她就衰老得越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在去年去世的吧?”
      “嗯,是以一位老太太的模样没的。死的时候,身边依旧开满了火红的玫瑰,还得我给她收拾。如果把被玫瑰花折损的寿命都算上的话,她可是活了一百零二岁呢。”说到这儿,景少骅突然笑了出来,“顽强的家伙。明明平时都不怎么锻炼,到底是如何活那么久的?还是说,我们家天生基因好呢?”
      约瑟夫被景少骅的疑问逗笑了:“肯定是你们家基因优秀的关系。”
      景少骅一挑眉:“这么说,我也能活到一百多岁了?”
      “毋庸置疑。”
      “那就借你吉言了。”
      敲门声响起,绷带男恭恭敬敬地端着餐点走了进来。景少骅一瞧,居然是意大利面。
      “哇靠,原来你们伙食这么好啊!”饥肠辘辘的景少骅等不及绷带男送上食物,主动在他动手之前,把托盘中的面和叉子抢了过来。即使感到对方对自己翻了个极其厌恶的白眼,他也满不在乎,只管往肚子里填充食物,以缓解胃酸翻腾的痛苦。
      绷带男给约瑟夫沏了茶后,自觉退下了。景少骅一瞥合拢的门,转头问约瑟夫道:“那家伙好像很讨厌我诶。”
      “怎么可能。他只是暂时还不习惯罢了。”
      “不习惯什么?”
      “担任我的助手。”
      景少骅恍然大悟:“哦,难怪他倒茶的手法一点技巧都没用。原来还是个新手啊。不过,他为什么要把全身都裹起来?难道他见不得人吗?”
      “他全身被火烧伤,留下了永久性疤痕。”
      “全身都是吗?哇喔,也太可怜了吧。”景少骅不加同情地道。
      “景先生,差不多该回归正题了。”约瑟夫蓦地认真起来,“对于令妹,你是如何看待的?”
      “当然是喜欢了。”
      “哪怕她是异类?”
      景少骅叹了口气,放下叉子道:“在如今这种社会形势下,恐怕只有神经病才会对异类持有正面态度吧。然而不巧的是,作为一个爱上自己妹妹的人,我压根儿没正常到哪儿去。世人对异类的看法是好是坏,跟我一点眼睛缝的边都搭不上。”
      约瑟夫兴致勃勃地盯着景少骅:“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你希望令妹作为异类出生吗?”
      景少骅不慌不忙地啜了几口茶:“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她能换种能力。身上开花什么的,虽然有点恶趣味性质的观赏价值,但为此折煞寿命也太不值了。”
      约瑟夫笑眯了双眼:“可如此一来,你们不就无法成为恋人了吗?”
      景少骅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不正是因为目睹了令妹全身开满玫瑰花的样子,才确定了对她的爱意吗?”
      景少骅顿时夸张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哇!好可怕!你是在我家装摄像头了吗?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约瑟夫:“……”
      景少骅坐回椅子,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没看见那副场景的话,我或许就会乖乖去相亲,进而和某位女□□往结婚生猴子吧。可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我是一个对亲生妹妹怀有不伦之情的变态。对我来说,那次意外并非是使一切走向畸形和扭曲的开端,反而是让一切回归正轨的‘修正’。”
      “‘修正’吗?”约瑟夫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真是个不错的表达呢。”
      “谢谢夸奖。”景少骅毫不心虚地接受了对方的称赞,“可若站在柔柔的角度,恐怕恰好相反吧。”
      约瑟夫静静地注视着他。
      “不是我夸大事实,而是柔柔确实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女性:漂亮温柔、善良大度;哪怕让全世界给她陪葬,也完全不足为惜。像她那么重视亲人的人,若不是被我蛊惑,才不会做出这种让爸爸妈妈伤透心的事。得知我偷看过她‘发病’时的模样后,她马上抽了我一耳光。搞得我接下去几天,左半边脸全是肿的。”
      “令妹本人是如何看待身为异类的自己的?”
      “当然是很讨厌很不甘了。‘为什么我会是这副样子’‘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正常’——她肯定在心里呐喊过无数遍吧。不过,她一次都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她虽然表面上文文弱弱的,但实际上却是一头不容小觑的倔驴。即使是在断气之前,她也仍旧像平常一样幸福地笑着,说有我在身边真好。”
      景少骅哽了哽,一滴眼泪落在了大腿上。他立马伸手擦了擦眼睛,哽噎着说:“那个笨蛋!明明只是为了不让爸妈发现她是异类才答应搬出来跟我同住,明明从没对我怀有过男女之间的情感,却偏偏在合眼前说什么‘全世界我喜欢你’。那个混蛋,即使我再怎么不是东西,这种报复方式也太残忍了吧……”
      “我想,景小姐这句话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那就更混蛋了!”景少骅像孩子一般哭了出来,“我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地追求她、照顾她,最后关头才爱上我什么的,也太迟了吧!”
      约瑟夫:“……”
      景少骅兀自抽泣了会儿。哭完后,他把脸擦干净,鼻音浓厚地道:“李先生,你找我来的目的,也是时候坦白了吧?”
      约瑟夫笑了笑,不答反问:“景先生,你为什么把令妹身上开出的玫瑰移植到自己身上?”
      “原来这个也暴露了啊。”景少骅苦笑了一下,撸起袖子,露出于皮肤下随着血液的流动,如触须般微微漂动着的细茎。他一边抚摸手腕,一边平静地答:“最初,只是想让它们活下来。因为它们是柔柔的一部分,是柔柔生命的化身。只要它们活下来了,柔柔或许就能在另一个世界,感受到我对她的思念。然而它们不是普通的玫瑰花,不能以普通方式栽种。我也是某次不小心割伤了手后,才发现只有这样才能养活它们。”
      “你给那个女孩植入花茎,也是为了让她帮忙延续景小姐的生命?”
      景少骅沉默片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和柔柔一样天真。”
      约瑟夫洗耳恭听。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路边不是总不乏一些乞讨的残疾人吗?柔柔有一次就把身上的钱全都捐给了一个瞎子乞丐。然而等她原路返回时,却看到那乞丐一手卷起地摊,大摇大摆地走人了。我本以为她会就此怀疑所有叫花子,可她还是见一个捐一个。我问她不怕再被骗吗。她回答我说,就算被骗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帮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她就心满意足了。”
      “确实是一位天真又善良的小姐啊。”约瑟夫喝了口茶,如此感叹道。
      “那个女孩也是。即便刚刚才被网上的骗子骗了,却仍然无条件地相信了我,还向我诉说了她的烦恼和希望变成异类的愿望。但是,她根本不明白身为异类的痛苦。她对异类的向往,不过只是建立在肤浅稚的理解之上罢了。靠超能力活下去?说什么梦话。如果超能力能让人活下去的话,为什么柔柔还是死了?如果超能力真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话,为什么柔柔总是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景少骅愤怒地说着,下意识狠砸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同时面目变得扭曲阴冷,令人止不住脊背发凉,“既然她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变成异类,那我就成全她好了!”
      约瑟夫不动声色地听着,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容。
      “我知道那玫瑰会让人体产生一些变化,却没料到它竟然会把她的身体弄得一团糟,连精神方面也岌岌可危。明明在我身上的时候,是那么温顺的说。”
      “这不正是景小姐喜欢你的最好证明吗。”约瑟夫笑道,“话说回来,景先生,你又如何知晓那个人是骗子的呢?”
      “哎呀,你连我靠柔柔自/慰的事都一清二楚,怎么这个反而不知道了?”景少骅故意以非常讨打的语气反问,见其无动于衷,便自讨没趣地啧了一下,“送餐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那家伙虽然看起来一副博览群书的模样,但其实他的看法全是照着网上背下来的,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改。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那些书评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的。”
      “原来如此。”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编辑的东西被别人轻易盗用,我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所以就悄悄尾随在了他们后头。哎,不得不说这年头,互联网就是糟心。”
      约瑟夫笑了笑,优雅地呡了口茶:“景先生,你方才问我找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吧?我找你来,是想给你提供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复活景小姐的选择。”
      景少骅一怔。
      “不瞒你说,专门管理异类的政府部门内关押了一名拥有复制能力的异类。她能凭借人或物体的一部分,变出与其原本模样毫无二致的克隆。换言之,她能把被玫瑰花夺走的寿命,还给景小姐。”
      景少骅愣愣地盯着约瑟夫,禁不住咽了口唾沫:“你说……真的吗?”
      “当然。”
      “我……”景少骅低下头。过了半晌,他冷不防笑了一下,抬首道:“虽然这个选择委实是相当诱人,但还是容我拒绝吧。”
      “为什么?”
      “‘能把被玫瑰花夺走的寿命还给柔柔’其实只是迷惑性说法吧?”景少骅毫不掩饰心中不快,直勾勾地瞪着约瑟夫道,“就算外表、性格和记忆都跟柔柔一模一样,却也无法百分百保证她不会觉醒出自身的意识,我说的没错吧?”
      约瑟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爱柔柔。为了她,即便要我粉身碎骨,我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若要我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承受衰老之苦,我更宁愿去死!”景少骅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数条开满火红之花的带刺枝条扎破皮肤,从袖子和衣缝中伸出,如狰狞的触手般穿透摆在木架上的花瓶,向约瑟夫发起了示威,“李先生,你给他人提供选择前,难道从没考虑过对方是否会接受吗?”
      约瑟夫轻笑:“离了这儿,你就无处可去了哦。”
      “这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景少骅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李先生,太小看我的话,我可是会困扰的。”
      “那还真是抱歉了。”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若不是看在晚饭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了!”
      景少骅说罢,一脸晦气地离开了。守于门外绷带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走进屋道:“就这么放他走了吗?”
      “那些玫瑰只会听他指挥。”约瑟夫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木架旁,弯腰捡起一块花瓶碎片,宛若品鉴某个艺术品似的观察起来,“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却和异类一样拥有常人望尘莫及的能力。从这点来说,他不也是个‘异类’吗?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受限于无聊的情感,没有搭乘我们这艘‘诺亚方舟’的资格,只能沦为送我们扬帆起航的洪水中的一滴。”他丢掉碎片,眼神冰冷地侧首看向绷带男,“去送他一程吧,谷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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