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光》十里暮云

5、chapter5

　　十点半她把制服换下放进工衣柜里，拿上书包迅速从酒店后门跑出，骑上自行车赶往下一个兼职地点。

　　第二个兼职地点是夜市区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也是按照小时算钱，从晚上十点半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她吃力踩着单车行驶在道路上，上次那张便签纸叫她给车齿轮刷油，她转眼就将这件事抛却脑后了，现在骑起来果真钝了不少。

　　天空零星下起毛毛雨落在她无暇的脸上，昏黄路灯不辞辛劳为人们照行归家的路，暖色灯光打在宋清菀的脸上，她着急用校服抹去脸上水珠，脚上的动作一点点加快，在宽敞的道路上奋发骑行着。

　　十点半正值夜市人多的时候，虽然下起了小雨，但完全挡不住人们逛夜市吃烧烤喝啤酒的热情，一个个推着三轮，小贩车都架起了大伞，部分烧烤摊更是支起棚供人坐着就餐，雨中的美食街更是起了一层浓厚热闹氛围。

　　她将自行车停在便利店门前，将车筐中的东西拿出来，擦了擦头上和身上的水珠，整理了一下被打湿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将书包背上肩膀深呼了一口气，换上服务生标准笑容走进了便利店，对收银台里的中年男人说：“今天特殊情况来的有点晚，明早上我多上半个小时补班吧。

　　站在收银台身穿红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是这家店的老板，叫蒋辉。

　　他面带和蔼的笑容答应着，从收银台柜子里拿出一叠现金交给她，笑着说：“清菀啊，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这个月你上了十五天夜班，总共是1830；你对一下看对不对。”

　　宋清菀两只湿漉漉的手往衣服上来回擦了擦，她没数，小心翼翼把那叠现金放进书包里层收好，笑了笑：“没事不用数了，我相信蒋叔。”

　　蒋辉交接班给她，弯唇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宋清菀跟蒋辉交班点钱，商量说：“蒋叔，我不是转学了吗？一中和二中的时间不太一样，所以我想调换一下时间。”

　　蒋辉一听她要换时间，连忙答应：“我早说调换时间了，你不答应，你这小孩天天熬夜怎么行？”

　　“这样吧，以后上班时间十点半不变，七点下班，九个小时；工资还是一百二一天，每月固定十五天夜班，怎么样？”

　　宋清菀听完觉得还算可以，这样的话那多余半个小时可以回家换身衣服，用十五分钟吃个早餐；然后二十分钟从家里出门骑车到学校，时间刚刚好。

　　“那行，谢谢蒋叔理解。”

　　蒋辉正色瞅她一眼：“我只是怕我员工猝死，听说你还有其它兼职？”

　　宋清菀敷衍拉长了语调“嗯”了一声，将点好的现金收进钱箱里，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清点身后架子上的烟种。

　　蒋辉叹了口气，他想嘱咐一些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身份不合适，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可怜。

　　当初招宋清菀是夜班最缺人的时候，自愿上夜班的人很少，要不就是嫌弃工资太低，要不就是怕身体熬不下去；她当初穿着一身校服，扎着高马尾走进店面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进来买东西的。

　　后来她进来怯声的问他是不是招人的时候，他才知道她是来应聘兼职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看她年纪小还劝退了她；没想到宋清菀当场拿出了身份证自证了自己年纪，他才招了她填上了那个夜班的空缺。

　　“那你好好上班，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宋清菀拿着商品入电脑机给客人结账，抽空抬头回：“行，你先走吧。”

　　蒋辉戴上头盔，走到店门瞥了一眼自己电瓶车旁那辆布满铁锈的自行车，摇了摇头后无奈的骑车走了。

　　前半夜，宋清菀会整理整理货架，查看一下商品日期或是打扫货架卫生；后半夜她就开始拿作业出来写，或是做些练习册，预习课前知识等等。

　　送走结账的客人后，她拿出收银台的计算机开始算这个月每一笔支出账单，“1800；下个月的房租600，给刺耳妈妈300，给弟弟妹妹买点零食200，生活费330。”

　　计算机里的冰冷的机械声从扬声处传出来：【1830-600-500-330=400】

　　她欣喜的看着计算机里的数字捂着嘴笑：“这个月还能存400。”

　　“服务员，帮我装一打哈尔滨！”

　　还未等她高兴几秒，门口走进了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身边还架着一个披头散发浓妆艳抹的女人。

　　她看了那个女人几眼，笑着起身又问了一遍：“是要一打啤酒吗？”

　　男人听见宋清菀又问了一遍，不耐烦地将身后穿黑色超短裙的女人推开，双手撑在收银台上狠戾的盯着她叫骂道：“你是觉得我买不起一打啤酒是吗？你算个什么东西听我要一打哈尔滨，听不听的懂人话？”

　　站在收银台的宋清菀对于这种发酒疯指着她鼻子骂的人已经习惯了，她的脸上丝毫没有因为他的骂声而变扭曲，只是微笑着点头答应，出收银台进仓库拿纸箱去了。

　　她打开仓库的门，对着一墙啤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着下唇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空纸箱递给那个醉酒的男人。

　　喝到整脸通红的男人看见宋清菀穿着一身校服，瞥了眼半空中递来的纸箱，鄙夷地笑了一声道：“你是服务员？我是服务员？你让我自己装酒？那要不要我代替你领工资啊？”

　　宋清菀看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女人，极力保持脸上的微笑道了声歉，然后到男人面前的冰箱蹲下身子给他装酒。

　　十二瓶酒装进纸箱，她将箱子用胶布缠好，起身回收银台输入一串商品码，然后在按F11修改了数量为12，弯着唇浅笑道：“你好，一共60，怎么支付？”

　　男人没应答，他像是专门想找宋清菀茬一样，又将身后浓妆艳抹的女人拉到身前，油腻在她耳边轻笑，调侃说：“你别说，这妞挺正的。”

　　他前后颠倒，身形踉跄的靠在瘦小的女人身上，虎视眈眈死盯着宋清菀问道：“一晚多少钱？八千够不够？”

　　此时宋清菀脸色惨白，虽说这便利店处于夜市街对面，人来人往的路人很多，但如果说真有人要找事儿，她一个女孩到底还是拦不住的，况且她也没指望能有人会施以援手帮助她，所以她心底徒升起几分害怕心理。

　　但面上仍旧努力维持服务员友好的态度，笑着重复一遍刚刚的话：“您好先生，一共60，怎么支付呢？”

　　没听到宋清菀的回答，男人似乎觉得被驳了面子，外加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他一气之下恼羞成怒地用脚把地上一打装好的啤酒箱踢到门外，十几瓶酒因为重力摩擦在门口发生爆炸，玻璃瓶喷出白色气泡，碎渣飞溅，不少人都循声往这边看。

　　幸亏已经是凌晨，路边没在有很多人，不然这种层度的爆炸伤害一定会让路人受伤。

　　男人见这情况也愣住了，随着一瓶瓶酒在箱中不断炸开，他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身边女人更是被声响吓的连连后退，只有宋清菀依然站在收银台，看着门口的景象无动于衷，她眼圈渐红，但眼泪却迟迟落不下来。

　　多少次了？这种情况多少次了？

　　数不清了，好像每天都会上演，好像每时每刻她都在被人羞辱，这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以至于再次面临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流不下来了。

　　几分钟后，门口的爆炸终于止息，周围乱象一片，玻璃渣子和酒味冲天，整个世界像是被酒精腌入味了一样，刺鼻难闻。

　　男人回头看了眼无动于衷，他整张憋得脸通红，心底门清是自己错，却依然不要脸地指着宋清菀的鼻子大声咒骂，试图把过错推到她身上，撇清干系：“妈的！你什么态度！”

　　“老子给你机会，是你的福气！”
　　“顾客就是上帝！一个收银员，清高的跟什么一样；也不知道哪来的下贱东西。”

　　说罢，他甩脸子捞过女人一旁女人肩骂骂咧咧走出店门了，酒也没赔。

　　宋清菀看两人的背影渐渐融入黑夜，她听着男人口中肮胀不堪的言语，眼睛一阵酸涩，盯着门外那个踢翻的啤酒箱，默默走出收银台拿上扫把一言不发的收拾，最后从少之又少的生活费中分了六十块主动赔付了那箱酒。

　　对于这种情况，她都不知道遇见了多少次，用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那些人不来这上夜班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夜市两边分别是两个不同类型的KTV，人多且鱼龙混杂，每晚喝醉酒进店发酒疯的人比比皆是。

　　有些人做了几天就做不下去跑路了，就连夜班送货的司机小伙都说她是这家便利店做的最久的员工，而她每次听到的时候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茬。

　　她收拾干净后，疲倦坐靠在胶凳上，目光呆滞盯着天花板失神。

　　这个月生活费又少六十...
　　还有二百七，如果再省点的话，应该够了...
　　可如果明天还有这种事，她还要赔多少？

　　宋清菀摊在烟架上，整个身子不断的往下坠，像是深陷沼泽，怎么都走不出来。

　　脑子不断叫嚣着——

　　好累...
　　真的好累...

　　门外雨声愈发大了起来，房檐上传来雨水滴滴穿透地板的声音，形成了一首规律整齐交响乐。

　　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了外面夜市的喧嚣声，空中还交杂着几声沉闷雷电，滂沱大雨冲刷道路沙子上一个个鞋印，洗净了高楼堆积已久的灰层，整个城市如焕新生。

　　她歪着脑袋，卸力坐在位置上往外看。

　　在撑伞来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看见了一个撑伞从视线缓慢掠过的男生。

　　从远处看，他伞打的很高，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优越高挑的身姿，和在黑夜中一身显眼的白色运动装。

　　他身边还有两个如影随形的男生，他们都穿着黑色卫衣外加打着黑色的伞，让她看的倒没有那个白色套装的男生清楚。

　　不过一刻，他们就从她的视线转瞬即逝。

　　宋清菀觉得眼熟，小声猜测：“是沈千嶂吗？”

　　此念一出，便立刻被打散。

　　生活优越的少爷怎么会来夜市跟他们这种平民挤吃路边摊？估计这些东西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吧？如果让他吃，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看见这些东西之后嫌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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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霓虹街道。

　　沈千嶂打着黑伞在雨中漫步着，走他左边的范齐开着手机导航寻找着店面位置，右边余彬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本来沈千嶂送完钥匙就准备回家了，没想到范齐发来消息说去夜市撸串，还有其它几个一起打球的别班男生，他心想今天周五明天不上课，去就去吧。”

　　没想到到了夜市之后，范齐打开发来的位置导航，带着他们围着菜市场夜市绕了一圈又一圈，愣是半天没找到。

　　终于，在绕第五遍菜市场时，沈千嶂站在原地忍不住发出了质疑：“你那破导航到底有没有用？绕了五遍了还没找到，到底是你没用还是导航没用？”

　　范齐拿手机对着指示标往前走，心虚地回应：“这导航显示就在附近啊？我怎么知道.....”

　　余彬一把抢过他手机，“真笨啊范齐！”

　　他拿手机比对了一下位置，然后指了指对面那条街无语地说：“我们走错了，是对面那条街。”

　　“.....”
　　沈千嶂被磨的没脾气，但又没什么办法，只好又跟他们去了对面那条街，这才找到一行撸串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