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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敢揭开的回忆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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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个月过去,任时休在空余时间写了好几篇关于心脏瓣膜的论文,每天在课堂上孜孜不倦地做笔记,惊呆了诸位老师的钛合金狗眼。
班里最混的学生突然开始玩了命的学习,这比听到英国脱欧还让人惊讶。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姑娘,初来乍到不敢怠慢学生,火急火燎地给任时休父亲打了一通电话,谁知任父不慌不忙地说:“让他折腾吧,折腾不了多久的。”
班主任满脑子问号,连夜把任时休请过来谈心,生怕他一个想不开从六层的教学楼一跃而下。
但是任时休表现得很清醒,问什么答什么,除了发尾的黄毛暗示着此人以前是个浪子,其他的都俨然一副乖学生的样子。
班主任迟疑了一会,“难道……是谈恋爱了?”
任时休闻言眉头都皱起来了,“老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我学习跟写论文这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班主任连忙笑道:“不是,都是大学生了,学校不会禁止谈恋爱的。”
这对话一来二去的也没个重点,任时休起身准备走了,“放心吧,您看我像是寻短见的人吗?我就是突然爱上了学习,真没发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还有几篇论文没看……”
“诶诶等一下。”班主任忽然拉住他的手,推了推啤酒瓶那么厚的眼镜,脸色带了点恳求的意思,“那任同学,帮老师个忙,大学城组织的例行心理检查又来了,今年还是抽到你了,给个面子去下呗。”说完估摸着有些不对劲,欲盖弥彰地道:“老师不是怀疑你有心理问题啊,就是抽到了……”
任时休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在这儿等他呢。
“行,没问题。”
他转身走向门口,班主任在后面扬声交代:“这周六天青区林洪心理咨询室!上午八点别迟到了啊!别让其他学校的同学看不起咱啊!”
“知道了——啰嗦……”
任时休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这会的天色接近黄昏,光线变得模糊,他揉了揉眉心,试图把视线揉得清晰一点,但睁开以后还是跟猪油糊了眼似的,他索性扶住栏杆,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心理咨询说得好听点是关心学生心理健康,说得不好听就是害怕学生捅出篓子,影响学校声誉,至于抽查……不存在的,每个班级都会由辅导员和班主任选几个他们认为“不正常”的学生去交差。
去年他也被“抽”过一次,原因是揍了韩子崇,今年估计也大差不差。
虽说蛮力解决问题的习惯确实算不得好,但有时候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能抚慰人心。
“任时休,你怎么才出来?”忽然一阵熟悉的声音跃入耳畔,任时休瞬间清醒了,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下了办公大楼,那同样熟悉的身影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被黄调的光揉出一团圆润的影子。
“班主任啰嗦个没完了。怎么,想我了?”他插着兜,耸着肩,冲人偏头一笑。修长的身影被灯拖出长影,宛如清水流淌到余见脚边。
余见习惯了他凡事都要贫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把手里的塑料袋塞到他怀里,“没吃饭吧,我给你买了面包。”
任时休的个子比他高一点,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微风吹拂下柔软的发丝,还有后勃颈细嫩的皮肤,有些压抑难耐地隔着塑料袋摸了摸面包,感受到面包还留着一丝温度,不知道是刚出炉没多久,还是某人抱了很久……他忽然觉得再大的不忿也能忍下去了,一脸坏笑道:“可是今天我想不吃面包。”
余见抬起头,黑发在灯光下晃出反光,一张清隽而冷淡的脸,黑与白都是那么鲜明,似乎生不出别的色彩,“不吃拿来。”他刚要去抢,却让任时休一把抓住手腕,拉进了二人的距离,随即一阵温热的风飘过来,栀子花的香气钻入鼻腔,只听一道低磁的嗓音,“我想吃你。”
话音刚落,余见眼一睁,手一推,反手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干脆响亮。
任时休懵逼地捂着脸,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媳妇,“不是……你……我们……啊??”
余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寒霜四溢,根根分明的眼睫下好像连瞳孔都泛着凶光,一字一顿地道:“以后再这样我告你猥亵!”
啊???
咱们都这样那样了!踉踉跄跄了!
怎么!
怎么就猥亵了?!
任时休心里三个大写的——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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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非,你说为什么啊。”回到宿舍洗漱的任时休如是说。
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徐延非躺在床上刷手机,烦闷地用枕头裹住头,哀嚎道:“大哥,你回来已经问了我七十三遍为什么了!!”
随着他的抗议,天花板的两截灯管不合时宜地闪了闪。
“那你说到底为什么啊!”任时休吐出白沫,咕噜咕噜漱口。
“七十四遍!”徐延非忍无可忍,坐了起来,“我哪知道余见怎么想的,你去问他啊!”
任时休没声了。
徐延非以为终于消停了,这货一把打开浴室门,“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做得不好吗?”
“七十五遍!!”徐延非嗡的一下怒火就涨起来了,“既然人家想保持距离,那你就保持距离呗!别一天天跟个怨夫似的!”
任时休又一阵沉默,他一言不发收拾好了星期六要准备的东西,嘀咕道:“不行,我得去问问林老师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徐延非:“……”
阿弥陀佛,智者不入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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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星期六当天,一脸笑容,戴着金丝镶边眼镜的心理医生被问了今日接诊的第一个问题。
“林老师,您说他到底为什么啊?”
“啊?”林洪医生是个体型偏胖,发量不多的中年男性,有着丰富的从业经验,自诩在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上有着独树一帜的治疗能力。他拿起报告单来来回回仔细再看了一遍,抬头瞅一遍眼前人,又低头瞅一眼材料,“是任时休同学吧?”
任时休无语了,“老师,我来您这儿不说八百,七百次有了吧?这就把我忘了?”
林洪挠了挠脑门被气得稀疏的几捋头发,两颊的肉都快挂不住地苦笑道:“没忘,没忘,怎么会忘呢,还记得你高中第一次来,满身的血啊,吓得我那天大中午的做噩梦……”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提高了八个分贝,“后来我再也没敢睡那张床!还有一次你抱着一个昏迷的女生,你哇哇哭,我也哇哇哭,我是心理医生不是临床医生!物理伤害赶紧送医啊!还有最近的一次,把那个什么姓韩的学长,打了,打住院了,又又来了,但是来了也不说话,就死死瞪着我,害我连续做了三天噩梦,三天!饭都没吃好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任时休仰躺在靠背上,缩在椅子里,目光瞥向别处,“差不多得了啊。”
林洪清了清嗓,调整坐姿重新摆出长者姿态,笑眯眯地道:“看来这次不是因为打架,是因为爱情,对吧。”
任时休从喉腔嗡嗡地哼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最后才“嗯”了出来,“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林洪:“得,我算是怕了你小子了。”
他拿出纸笔,摆出专业人士的姿势,“说吧,对方多大年纪,哪个专业的,平时性格如何,人际关系如何。”
任时休一下来了兴致,从椅子里坐起来,滔滔一顿输出,林洪一边点头一边记录,偶尔问问“然后呢”,白纸上的字越写越多,最后林洪关上笔,下了结论,“放弃吧,你们不可能。”
任时休露出看傻子的眼神,“啊?”
林洪靠在椅子上,答得斩钉截铁,“字面意思,你们不可能,赶紧收手。”
任时休愣了一会,末了,他从鼻腔哼出一声冷笑,“我看你是招摇撞骗惯了吧,还自称医生呢,早知道不该信你,走了。”他拿起外套,转身去拧门把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
林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眼神藏在镜片后面,遮掩住了一部分情绪,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就好似要提醒他有什么东西并没有翻篇一样。
“阮墨来了,她说很想你,想见见你。”
阮、墨。
在这个名字出现的刹那间,他浑身一震,那段不敢唤起的记忆恍若在脑海深处探出微光,只有这匆匆的一秒,他就像被陡然抽干了力气,整个人僵在门口,好半会没反应过来。
却听那人又道:“去见见她吧,她就在门外。”
雷鸣般的心跳声敲下来,在耳膜深处疯狂鼓动,他缓缓垂下手,蜷缩着握成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这就是你这次点我来的原因吗。”
“你们辅导员提交的名单里有你,仅此而已。”林洪也起了身走到门边,似乎并不想给他迟疑的机会,替他拧动把手,“见见她吧,你们很久没见了。”随着他的动作,门扉缓缓打开。
只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站在光下,穿着记忆中红白相间的高中校服,清瘦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但与苍白面容不同的是,她有一对深邃的眼眸,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溺进去的、漂亮的瞳孔。
女孩动了动唇,声音还和记忆中一样好听,“任时休,你还恨我吗。”
真他妈的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