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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逢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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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破庙供奉的菩萨不知是何方神圣。
戚九颜站在有些破败的神像面前,仔细打量。
想来这位神明也曾有过香火鼎盛的时期——那神像虽然蒙着数层的灰迹,可是依稀还能看出曾经漆上的金身。
虽说被那些贪财之人削去一层,但是还是留下了繁盛的痕迹,人为财死,亵渎了神明,也不怕遭受报应!
自己看过的典籍中曾说,大祁信奉的神明为火神,大烈却是信奉水神的,所以很久之前在这交界地区,两位神明的庙宇都有建造。
不过自从大祁与大烈交恶之后,火神的祭祀便慢慢的少了,火神的庙宇也大多被破坏掉了。
想来,这位菩萨该是舞炎真君,传说中的那位性子极烈,豪放爽朗的神明。
只是没想到,竟破坏到如此程度。
戚九颜暗道可惜。
“小姐都淋湿了,不烤烤火的话,会得风寒的。”季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敛天歌闻言转身。
绿儿已经架起火堆,升起了火。
温暖而明亮。
身上确实湿漉漉的,头发都贴着额头,确实很不舒服。
“绿儿呢?”戚九颜四周看了看,有些奇怪,绿儿竟然不见了。
“绿儿去庙四周检查一下,听说这坂笃城附近比较乱,所以绿儿说先四处看看。”季雪一边说,一边随手翻着骆驼上带的行李。
“哦。”
这么大的雨,还出去,这位少年倒是心思细腻体贴。
戚九颜走近火堆,一股热气扑来,什么都不想再想。
“还好,这身衣服还干些,不过小姐还是在火上稍微烤一下比较好。”季雪递过来一身衣服。
戚九颜摸摸,确实不湿,但是还是多少带些潮气。
可能是被压在骆驼鞍下的缘故吧。
烘干的衣服贴着皮肤,确实让人舒服多了。
不过,这衣服也太单薄了,而且一看便知是江南的款式。
“小姐很久没穿这件衣服了,这次回去,一定要多做几件,这种款式不知道落伍了没有?哎呀,实在不行,到了坂笃城我们多做几件新衣服!”季雪也换了一身干衣服,小巧可爱。
穿什么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能够保暖。。。敛天歌挑挑眉,没有出声。
还好,守着火堆倒也无所谓。
“这绿儿怎么还不回来?”季雪东张西望,好奇的很。“小姐,你先烤火,我四下找找。”季雪站起身来,便要去找。
“稍安勿躁。”戚九颜声带严厉。
季雪咬咬唇,看了看自家小姐,只好坐了下去。
戚九颜柳眉微蹙。
这地方若是真危险,季雪一个女子出去,岂不是更加的不安全?怎么说绿儿也是个男子,即便是危险也比一个女子来得好。
“呀,绿儿你总算回来了?咦?!”
戚九颜转过身,就见庙中进来一男子,那人却不是绿儿。
“少爷,您小心。”男子身后跟着另一黑衣男子,两人就这么湿哒哒的出现在戚九颜和季雪的面前。
戚九颜站起身来,将季雪挡在身后。
白衣男子拍了拍身上的湿衣,抬起头来。
戚九颜只觉得一阵天晕地转,整个人仿若身在梦中。
四皇弟晋元。。。自从将他封邑坂笃,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面?
“两位姑娘,多有打扰。”晋元对着两人轻轻点头。
那人眼中透着的疏离将戚九颜瞬间拉回到现实——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戚九颜和敛晋元没有丝毫的关系。
“公子多礼。”戚九颜垂下眼帘,也轻轻点头。
说罢,拉着季雪,两人站起离开火堆,走到庙门口站定。
晋元微微一愣,却不禁赞叹眼前女子的细心。
这女子看打扮长相,分明是大烈江南人氏,只是不知两个弱女子怎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多谢小姐,我主仆二人只要在此避雨便可。”晋元谦让道。
“我们已经烤干了,公子自便吧。”戚九颜不想和以前的人多有牵扯,尤其是以前的亲人。
有些感情,想藏是藏得住的,不过过程太辛苦。
晋元本欲再说些什么,转念一想,这荒郊野外她们两个妙龄女子遇见陌生男子,怕是有几分防备,便不再多说什么。
雨,顺着屋檐形成一道水幕。
戚九颜站在庙门口静静的欣赏,浓厚的水气扑面而来,眨眼间,似乎有水珠自睫毛间坠落。
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是白日,却仿佛是夜晚一般的黑暗。
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坂笃城的地界,却遇到了一场如此大的雨,更没想到这场大雨带来的竟是以前的亲人。
上天的作弄么,还是冥冥之中暗示着什么?
“小姐,这白衣公子生的真俊。”季雪看着那烤火的晋元,忍不住低声赞叹。
“嗯。”戚九颜轻轻点头,视线却没有自雨幕处移开半分。
四皇弟晋元,生的像极柳皇妃。
那位皇妃艳冠后宫,被誉为第一美人,却并不是骄纵之人,极懂得韬光养晦之术,自己对她也是多有好感。这位皇弟的容貌便完全继承了她,也因此小时受了不少非议。
美极必妖,人心爱美,可有种美却更让人害怕。
“小姐难道除了穆大公子之外就不会欣赏其他男子么?”季雪对于自家小姐的冷淡反应有些不满。
“绿儿怎么还会回来?”戚九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葛,便转移话题。
“是呀,他去了也有一刻了吧,怎的还不见人?”季雪的心思立马就被戚九颜转走了,奇怪的往庙外看,却只能看到层层的雨。
“小姐,真不用去找他么?”小丫头看来看去,越看越急。
“季雪,绿儿跟了我们也有很久了。”
“我算算啊。。。”季雪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真的很久,快三年了呢!我们刚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这家伙很快就好起来了,而且还是个不错的小二!真是赚到了。”
季雪的话题总是可以延伸的很远。
这是优点。
“不过怎么这么久?”
两人站在庙门口,都开始担心起来。
一刻之后,绿儿回来了,当然湿嗒嗒的,不过少年的身后还背着一头被杀的野猪。
“小姐,下雨天畜生们都躲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发现这个大家伙,就给带回来了。”绿儿放下野猪,颇为警惕的看了看烤火的两个男子,对着戚九颜说到。
“平安回来就好。”戚九颜点点头。
“绿儿,你可真厉害!”季雪围着那野猪转了数圈,面带喜色。
“我是谁?!”绿儿拍拍胸口,颇为得意。
“你先去烤烤火,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戚九颜看着湿漉漉的人,皱眉。
“嗯。”
“季雪,你将这野猪处理了,分些给那两位。”戚九颜对季雪言道。
“我,处理么?”季雪看着野猪,语气打颤。
这事,向来都是戚伍在做,自己可是半点没沾过啊。
“算了,等绿儿烤干再说,季雪,你可有带绿儿的衣服?”
“小姐,绿儿又不跟我们回去,我带绿儿的衣服做什么?”
说的也是,自己竟忘记了这茬。
这个少年的到来,似乎一下子整个庙中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
那野猪绿儿杀的极为利落,一刀砍透了脖子上的大动脉,手法很干净。
绿儿可不是个简单的小二。
戚九颜只是简单的看了看,心中便有了数,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过去。
只要他现在是个小二,就行了。
两个女子饭量不大,所以大部分都要被分给了三个男子。
却没想,被拒绝了。
晋元只是淡然的说,自己吃素,而那个黑衣男子则是随身带着干粮。
那时,戚九颜才发现,那黑衣男子还带着一个提篮——那种提篮多半是用来盛饭菜的,可这两人都没有打开那提篮。
那黑衣人随身的干粮也不过是馍馍而已。
晋元倒是没什么,很随意的啃那干粮,对那烤熟的野猪半点没有兴趣。
“这位大哥,大家萍水相逢,这野猪这么大,不吃完实在浪费,你便吃些吧。”季雪好心拿了块野猪腿递给那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也没用接过,只是依旧啃着自己的馍馍。
季雪放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
“术,难得姑娘美意,你便吃吧。”晋元看着黑衣人,说道。
“是。”黑衣人点头,接过那野猪腿。“多谢姑娘。”
季雪收回手,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多事。
戚九颜默默的啃着野猪肉,心中了然。
这雨,一下便是好几个时辰,却也总算是慢慢小了。
“绿儿,现在我们出发,几时能感到坂笃城?”戚九颜问道。
“小姐,现在么,不足半个时辰左右,只是不知坂笃城此时关城门了没有。”绿儿看看天,黑乎乎的,哪里能看得出什么时辰。
“小姐要去坂笃城?”晋元好奇问道。
“不错,我家人在坂笃城等我。”戚九颜简单解释。
“小姐借火给在下,又给家仆食物,怎么说在下还是欠了小姐恩情,小姐既然要进坂笃城,不妨和我们同路,这个时辰,坂笃城已经关了城门,只是在下和那守城门有些交情,想来还是可以进去的。”
“也好。”若是进不得城,便要在这破庙中过夜,再加上这里治安不好,实在是有些危险,即便绿儿能解决,可是横生枝节毕竟不好。
戚九颜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一路冒着小雨,五人很快便到了坂笃城。
自然,那守门将士一见晋元,便开了城门,放几人进城。
进了城,晋元二人便告辞,戚九颜三人便往约定的客栈而去。
“小姐,这位公子的面子也真大,那守门官一见他便开了门。”季雪赞叹。
“嗯。”自然,那晋元是城主,那守门官怎能不识?
“不过小姐,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夫俗子,不仅长得俊而且有地位,哪个姑娘嫁了他,真有福气。”季雪语气带着羡慕。
“季雪,你是自己想嫁人了吧?”绿儿忍不住揶揄季雪。
“臭绿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好好带路,不要带错了才是!”季雪恼。
“不过小姐,我看那两人也不寻常,那提笼不是给生人用的。”绿儿没理季雪,只是对戚九颜说到。
“不是生人?”戚九颜眼睛一转。
“那是这边专门祭拜死人用的提笼。”
“那人和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而已,不必太过在意。”戚九颜闻言呼吸一滞,却很快便反应过来。
“是。”
祭拜死人么?戚九颜心中轻轻一动。
那一年敛天歌十岁,敛晋元五岁。
五岁的孩童却也已经能看出绝美的轮廓,若是个公主自然是最好不过,却偏偏是个男儿身,宫中便有不少多嘴的宫女私下议论。
那一日,敛天歌摆脱身边宫人,独自一人钻爬狗洞在宫中寻乐子。
这种游戏私下里玩了不知多少次,宫中的路她早已极为熟稔。
据说李妃院子里的青铜花开的极美,便打定主意要私下去看看——若是带着大队人马去,那李妃必然也带着一堆人迎接,到时候怕自己半点赏花的兴致也无。
敛天歌一人在花丛中钻来钻去,这青铜花开的正是最繁盛之时,花比人高,小小的敛天歌只需低着身子便完全被埋在里面。
心情真好。
敛天歌玩的有些累,便躺在花丛里,阳光被花的枝叶挡住,只投下来几缕,照的人极为舒服。
难怪那李妃爱青铜花爱的紧。
“这青铜花开的真好。”一女子的声音传进戚九颜的耳朵。
敛天歌翻身坐起,自己毕竟是偷溜进来,若是被人发现反倒不美。
“嗯,李妃喜爱的紧,天天派人来打理。”
“姐姐,今日李妃又去了躬光殿了么?”
“是啊,那四小皇子生的好,李妃也颇为喜爱。”
“不过我听其他宫女私下说,那四小皇子生的太妖。”
“嘘,这话可不能瞎说。”
“纹妃那里的小宫女说,怕是国运将衰,那小皇子生的太妖孽了。。。”女子即便是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传进了敛天歌的耳朵。
“妹妹,这话可不能多说,在这深宫之中人心叵测,这话若是被谁听到,你我性命怕是难保。”
“可是姐姐,那些宫女传的绘声绘色,而且不是说这阵子南方有水难之兆么,我看有些玄乎。”小宫女刚进宫,颇为单纯。
“你们二人在说什么?!”再听下去,敛天歌肺都快气炸了。
那四弟自己自然见过,生的美丽可爱,哪里像妖孽来着?!而且到底是皇族,哪里容得下外人如此污蔑!
“大公主!”两个宫女一见有人自花丛中站起来,早已吓的不敢说话,一看清那人是大公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
“大公主饶命!我等多嘴了!”那年长的宫女立马知道事情要糟——这要是闹大了,两人怕是要命丧黄泉不说,更不说要牵连多少人命。
说着,便自己扇起嘴巴来。
那小些的宫女吓的全身发抖,脸色泛白,哆哆嗦嗦,瘫在地上。
“皇族威严哪里容得下你们二人多嘴多舌!”就算是只要十岁,可皇家的儿女哪里能做普通孩童?
“大公主饶命!”那年长宫女使劲磕头,那小些的宫女也跟着学样子。
敛天歌看着那两人,脸色稍微好了些。
这件事,听这二人的说法,想来已经传播了些时日,自己若是就这么杀了这两个宫女,杀鸡儆猴倒也没什么不可,只是,这事若只是宫女私底下胡乱说话,自然最好,最怕的就是背后还有些什么。
此事不宜闹大——关键是自己出现在这里,听到这些话,不好解释。
敲山震虎,点到为止即可。
“你——这话可是自纹妃宫中传出来的?!”敛天歌问那年轻宫女。
年轻宫女闻言点头如捣蒜。
“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们二人多做计较,去告诉那些乱说话的宫女——不管她们的主子是谁,只要被本公主再听到些闲言碎语,就是小命不想要了。自然你们二人也同罪。”敛天歌眼睛眯着,威严十足。
这意思已经明明白白,那年纪大些的宫女一听便心中明了。
“多谢大公主饶命!”女子心中大石落下,眼泪涌出,磕头不止。
“给我告诉那些人,不要以为没人知道她们在搞什么,收敛些好,否则惹火烧身,没人帮得了她们!”宫女说白了不过是那些宫妃们斗争的小棋子,大难来时,轻易便可以舍弃。
“是,是,是,多谢大公主开恩。”那年长些的宫女哪里不明白?这大公主是要两人代为传话呢。。。
“我那四弟是天降福童,可化难成祥,明白了?!”李妃人虽有些小心眼,但是也不是不通人事之人,这话就算是传到她耳朵里,也只是有益无害。
“四皇子洪福齐天,我等明白,明白。”那年长宫女拉着年幼些的宫女,对着敛天歌连连点头。
“明白就好!”敛天歌被这两人扫了赏花之兴,便只想快些离开。
“大公主慢走。”两人看着敛天歌离去的背影,瘫坐地上。
就这在生死之间走了一趟,那年长宫女犹如身在梦中。
“姐姐!”那小宫女吓的抱着那年长宫女便哭出声来。
“哭什么哭,你现在可了解你做错了什么?!再如此多舌,怕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那年长宫女拍着小宫女的背,即安慰又带着责骂。
“我,再也,不说了。。。呜。。。”小宫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次你倒是可以说。”
“啊?”
不久宫中暗地里又传出了其他说法,诸如四皇子是天降的福星,专门为了解大祁的灾难而来的。。。诸如此类,再加上当时的江南水患并不严重,应对妥当,所以这个说法倒是慢慢的占了上风。
敛天歌倒是没有再多做些什么,对她而言,其实并没有想到那年长的宫女能把事情办的如此之好,倒是对她起了兴趣,不久之后便借机把人从李妃那里要到了身边。
却也没想到,后来那女子也确实给自己帮了不少忙。
只能说,她的运气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