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狰》远大

20、第二十章：放手一搏

　　清风荡漾，飘扬的兰花衬着远山耸翠，古木撑青，孤帆缀着苍穹下的镜湖。湖上一行行秋雁，掠水频翻。
　　男人独坐在船舷，百无聊赖的数着船板上的划痕。他依稀记得这是家妹年幼时一刀一刀刻下的，每多一道划痕便说明他又新背得多一首诗词。
　　一幕幕过往，如在昨日。
　　美景应配佳人。
　　佳人不在，唯有孤帆依旧。
　　——
　　花颜新婚后第三天，张茂生终于被允许离开自己的房间。
　　是张茂成亲自给他开的锁。
　　张茂生漠然瞥了眼自己的兄长，没留下一句话便疯也似的向府外狂奔。
　　他要见花颜！他要立刻见到花颜！
　　他这辈子从没跑的这样快过。
　　“二少爷！”
　　“二少爷！”
　　“二少爷您不能出去！”
　　拦住他的是几个家仆。
　　其中三个拼死拉住张茂生，另一个则跑去通风报信。
　　“放手！”张茂生咆哮着挥舞着被钳制住的双臂，他猛地一踹跪在地上的家仆，“给我放手！”被踹倒的家仆立马又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你们要干什么！？放我出去！”他张牙舞爪，嘶吼着，尖叫着，狰狞得像只野兽。
　　“二少爷！求您了！我们也是听大少爷的吩咐。”
　　“二少爷！我们不能放您出去啊！”
　　“求您别为难我们了！”
　　通风报信的家仆阿宁带来了两个帮手与冯和。
　　这下张茂生彻底动弹不得，他被束缚着躺在地上，痛苦的呜咽着。
　　阿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颇有些轻蔑的宣布道，“二少爷，大少爷说了，您要是敢去见她，就滚出张府，再也别回来了。您自己好好想想吧。”一个大少爷看重的家仆，竟能踩到张茂生脸上出言不逊。
　　张茂生只觉得这三十多年来的良心喂了狗。
　　很小的时候张茂生便意识到兄长不喜欢他。张茂成会在父亲面前与他争宠，处处都要比个高低。他觉得没关系，自己本就比不过兄长，这家业本就该兄长继承。因此他处处忍让。
　　正好张茂生的母亲也是个淡薄的性子，只希望他能安稳度日，自己也不远与大房争夺夫君的宠爱。毕竟这么些年她也看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想与心爱的男子长相厮守，是不可能的啊。
　　后来张茂生的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死了。张茂生愈来愈没有话语权。
　　此刻，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雄伟的大男人瘫倒在地。他挣扎过，反抗过，但现在无力了。他想：是否我该束手就擒。
　　他不再动弹。
　　冯和示意家仆们放手。他自己走过去蹲在张茂生身边，俯在后者耳边悄声说道，“我没碰她。”
　　张茂生猛地扭头望着他，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
　　冯和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我没有办法帮你出去，也不方便经常见你，更不能找人帮你传信。现在进出张府只能靠夫人小姐手里的令牌。”他故作姿态，仿佛不屑的拍拍张茂生的面颊——这是做给旁边的下人看的。他笑了笑，又低声说，“员外夫人或许可以帮你。”
　　冯和收回手，慢慢站了起来，恢复了本来的音量，“不知二少爷意下如何？”
　　家仆们闻言立即做出随时准备阻拦的架势，关切着张茂生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睁的滚圆，若不是胸膛还在规律的起伏，恐怕家仆们就得上前探他的鼻息了。
　　周围静悄悄，他们在等他的答案。
　　“……我乏了，送我回屋吧。”
　　——
　　花颜新婚后第六天，张茂生趁张茂成外出办事，穿着冯和丢给他的家仆衣裳从窗户翻出了自己的房间。他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十二年，轻易便避开了所有的家仆。
　　他找到了员外夫人。
　　张茂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夫人一把拽进了屋。屋内除了卧病在床的张员外便只有夫人和阿楚。
　　“夫人！”张茂生“扑通”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
　　夫人大惊，忙俯身扶住他的双臂，“二少爷不必！”见他不肯起来，她扭头示意道，“阿楚。”
　　阿楚立刻会意，过来拉着张茂生的手臂要他站起来，“二少爷，您先起来。”她使的巧劲儿，若张茂生不顺着她站起来便会向前栽倒。
　　二人合力把张茂生拉了起来。
　　张茂生后退一步，对着夫人郑重的行了大礼，颤声道，“夫人，求您帮我给花颜带句话！”
　　夫人再次扶住他的手，拒绝了他过分谦卑的姿态。其实她一点也不关心花颜的死活，她与花颜从没有过任何交集。况且，张茂生是要她瞒着张茂成去帮他送信，是要她和张茂成对着干。如今她自身难保，哪里愿意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呢？
　　救人和自保，她会无条件的选择后者。
　　温柔是她，无情也是她。
　　但此刻另一道热切的目光驱使她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问他，“……什么话？”
　　张茂生难以置信的抬头投去感激的目光，他眸光颤抖的说，“请您告诉她，”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愈发坚定，“只要她愿意……我随时带她走。”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花颜。
　　夫人再度沉默，袖中的令牌也不言语。
　　府上除了夫人，就只有刘氏，张茂成不得宠的妾室王氏，还有二小姐有这个令牌。
　　若是此事败露，她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阿楚似乎很在意那个叫花颜的女人。
　　“……夫人？”见夫人略微出神，同样着急的阿楚不合身份的出声提醒道。
　　夫人回眸意味不明的瞧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张茂生，从袖口摸出令牌说道，“……我在这里也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除了阿楚外，只有两个贴身侍女，沅沅和小兰。
　　情急之下，张茂生求助的眼神递向了阿楚。
　　阿楚心下一沉，沉默了会儿毅然喊道，“……夫人。”
　　夫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令牌放入她的手心。
　　这一放，就是彻底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