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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故人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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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苏家有祖训,每代人在弱冠那年,必须种十棵松树,很快就轮到我了,我已经选好了位置,准备沿着西侧那条河再来一排!”苏南满脸的期待。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祖训?”木黎皱眉不解。
已到了天气炎热的时候,走进苏府后却倍感凉爽,木黎环视着苏府的深院,前前后后四五层厢房耳房,一路走下来只见到三五个家丁下人,这里倒给了她一种道观的感觉。
正走着,她突然发现苏府的正房和后罩房的四角有祥光闪烁,似有仙符护持,暗暗猜测道:“怪道苏家老祖宗活这么久,原来是个修仙人。”
苏南为木黎选了间西厢房,推开屋中的窗户可以看见南北向的那条不大不小的河,苏南道:“你是外人,可能不喜欢苏府大半都遮盖在松树阴凉下,这间房的窗户能看见西山太阳和大河,可散心。”
“多谢了,小兄弟。”
苏南皱眉道:“小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的。”
她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改口道:“多谢了,这位苏大哥。”
“木姑娘随便休息几日都行,只是别去西北角的后院,老祖宗就住那个位置,到时候我自会领你去。”
“晓得了!”
苏南离开后,木黎用送来的热水泡了个澡,穿好衣服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西北角的后院。
院深人少,苏南好像从这所深宅中消失了一般,若不是后院散发出的仙符的金光,还真像个没有人迹的道观。
木黎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往后院去,半天碰不到一个人影,不怕发现。越接近后院,仙符的祥光越足,后院门从内上了门闩,她思索一番止步了:“我是客,他们又不是邪,我还是等苏南带我去后院吧,这样翻墙过去太不君子。”
在苏府休息了一夜,终于把走了那么久山路消耗掉的精神气补回来,天拂晓时就起床去了大河边的松林。
林间空气湿润清凉,鸟雀展翅扑棱棱上下乱飞,木黎见远处有人影向这边走动,想避开又无处可躲,挺直腰杆抬头打量四围的景色。待那三个人渐渐近了,她认出中间老头右侧的少年就是昨日的苏南,想必中间的老头就是他口中的老祖宗了,遂多看了一眼,果然一身仙风道骨。
木黎上前走了几步行礼道:“老先生!”
她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老者,宽衣白袍,白发苍苍,面如桃蕊,三缕长须垂直胸前,身躯更比松柏还挺拔三分。
行礼招呼后正欲退到一侧为老者让路,老者猛的跨上前一步吃惊的盯着她,翕动着嘴唇喊了声“师父”,这一声似深谷的回音,又似大门上挨了多年风吹雨打的铁锁,锈迹斑斑。
老者眼中立刻涨满了泪,保养的雪白的胡子颤动不已,木黎带着几分不解看向他。
“老祖宗,这是昨日我邀请至府中做客的木姑娘,您是不是认错了?”苏南慌忙上前扶住了老者。
刚才荒唐的一声叫唤确实尴尬,老者侧头用衣袍擦去泪才转身对木黎道:“姑娘见笑了,看见你,突然让我想起年幼时的故人。”
“人有相像。我就不打搅老先生清晨步林了。”
苏炎在看见木黎那一刻,陡然像回到了两百多年前,两百多年,那是何等遥远漫长的过去,他好像跨过两百年的时空重新见到活泼善良的师父,对比他现在的年纪,师父当年仅仅是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那年八月的白云山,那个年轻的姑娘、他的师父从世间消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怎么可能那么像!
他还是转身追上前:“姑娘,留步。”
木黎回望老者:“老先生,还有何事?”
苏炎自报姓名道:“木姑娘,称呼我苏炎即可。能否请姑娘陪老朽在松林间走走。”
苏炎老祖宗可是这荆平县的泰山北斗,怎么能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自降身份,苏南突然后悔把这木姑娘带回苏府。
“不敢不敢,我随处走走,也无其他事情,愿陪苏老先生走一走。”
木黎不靠近苏炎倒无事,刚一走近,这苏炎猛然嗅到一股似仙似妖的气息,他吃惊地望着木黎,半晌才问:“木姑娘,你,你不是普通人?”
木黎冷冷道:“对!”
“你从何而来?”
“苏老先生是要对我动手?”
苏炎急切辩解道:“不,我只是好奇姑娘你的来处,你和我的故人太像了,甚至连姓氏都一样。”
木黎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师父说过,前世她乃启明山地仙木明裳,这苏老头毕竟两百多岁,说不定记得许多年前的一些琐碎,便问:“那位故人的名讳是?”
苏炎没有回答。
木黎反问:“我像你房中挂的画像中的女子?”苏炎吃了一惊,看下苏南。
“你这个宝贝曾曾曾孙带我来苏府就是因为此事,苏老先生,我倒真想见见画中人。”
木黎和苏炎并肩齐驱,两个苏家后人跟在身后默默跟着。
迈进后院便闻到袅袅清香,苏炎的厢房宽大而稍显昏暗,供桌上的一个古铜色香炉中缓缓逸出一缕轻烟,香味从此而来。
跟着苏炎跨进门槛,木黎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巨大画像,她震惊的看着画中人,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态,都跟寒泠泉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模一样。
画上女子十分调皮的从一株粗壮的青松后倾斜着探出一半的身子,长长的青丝从肩部垂下,发髻上插着一支朴素的钗饰,那双灵动的美目望着画外人。
木黎盯着这幅画喃喃道:“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先师木明裳。”
***
吃惊的不止木黎,还有身后两个苏家后代,两百多年的秘密,老祖宗终于对着一个才见了片刻面的客人讲了出来,“老祖宗,这画上姑娘是您师父?她看着还像个孩子。”苏南望了眼画中人又瞧了瞧满头白发的老祖宗,怎么看都不像师徒。
“人总会老去的嘛。当年先师救下我时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当年她问我,是要做我的长姐还是师父,她会功夫会法术,我为之着迷,坚定的做她徒弟。先师身故之时也不过二十岁。”
苏南看着年纪轻轻就故去的画中人,惋惜地叹了口气:“真可惜,老祖宗的师父为何那么年轻就故去?”
苏炎一直盯着木黎的反应,他继续说道:“先师虽年少,却功德无量,年纪轻轻就被天帝御赐启明山地仙!”
木黎呆呆的望着画中人,心里有一点难过,不知是为画中人的英年早逝还是为如今的自己痛失两百年时光而难过,她望着苏炎,又有那么一点激动,苏炎是她重新认识两百年前自己的唯一脉络,过往的事情她全都不记得了,真是遗憾啊。
木黎出神的望着画像,悲从心来:“她因何而死?”
苏炎再回想那年八月的白云山,仍然一脸的哀思,他看着两个年轻的后代道:“你们若想听,就坐下来一起听听吧。”苏南慌忙搬了凳子坐在他膝下仰头竖耳。
苍桑深沉的声音十分浑厚,缓缓讲述他八九岁年纪里认识的、知晓的师父短暂的一生。泪从他眼睛滴落到雪白的长须上,他深深的懊悔道:“怪我当年贪睡,没能帮上先师,也不曾看见杀她的人是谁。若那日我能早些醒来,也许现今什么都不一样了。”
木黎平静的听他讲述过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道一句:“原来木明裳是死于非命。”这一路走来,她有些害怕找寻过往,怕自己前世死因是她身为精怪妖邪,否则,是谁过了两百多年依旧不肯放过她的魂魄。
“你从何时离开的启明山?”
“我在启明山跟着金师伯修行,可是我资质愚钝,气性不定,四十岁那年离开启明山外出闯荡,后又寻到这祖籍之地,在此安身立命至今。”
“木明裳是天华洞的弟子,她有师父,还有师兄弟?那现今天华洞还在不在?”
“一直都在,都没有变过。师祖仙逝后,金师伯做了天华洞的掌门人,一百年前,天帝又把启明山地仙一职钦赐给了金师伯。”
木黎安静地坐在画像前的蒲团上仰着头竭力回想前世的记忆,头有些发胀,浑身燥热心烦意乱。她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当她听到枯松仙师已仙逝时,悲不自胜,眼中泪如泉涌。
苏炎一直察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侧颜、她的体态,太像了。看见她刻意隐藏从眼眶中流下的泪时,他对这位木黎姑娘的疑惑也越来越多,不信世间有如此相像之人,他暗自揣度是不是师父投胎转世成了这位木黎姑娘,可是木黎并非普通人。
苏炎起身行了一个大礼追问:“木姑娘,你从北海而来,是何年何月降生于世,你的原身又是什么,请木姑娘略透一二!”
苏南睁大眼睛盯着那位出尘脱俗的俊秀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原身”是何意,这张脸哪里像是妖精的脸啊,分明是个仙子。
木黎扶起躬身行礼的苏炎,轻笑道:“苏老先生,你的问题我只怕无法回答。但是我不想瞒你,我此趟从离山下来,确实是为了寻找一件事的真相。”
“是何事?”苏炎神情一紧。
“不便相告。”
听完了苏炎讲述的过往,木黎的心瞬间澄澈透明了许多,遇到了第一个知晓她过往的人,还是她曾经的弟子,真好。那下一个该找的人就是天华洞的金云霄。
木黎站在供桌前欲毁掉墙上的画像,回首看了眼苏炎,苏炎老了,须眉白发,在天华洞学艺的几十年使得他的寿命比常人多了几辈,却也无法逆转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人生苦短,区区数几十载光阴转瞬即逝,难怪人人都想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