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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见钟情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

  •   7.1
      与谢余的关系戛然而止之后,知萦疯狂地投入国考备战中。她办了校友卡,回到本科母校的图书馆,日复一日地做行测和写申论,仿佛回到了当年出国前备考gmat和托福的日子,有一种把牢底坐穿的决心。
      学校图书馆装了新的刷卡系统,可以显示每个人在图书馆所待的日均时长,以及对所有学生的时长排名。国内985高校就是这样,把一堆牲口圈在一个猪圈里内卷,看谁拱得过谁。最厉害的一周,她的每日平均时长是11.6小时,排名才进了全校第八。而那周的每一天,她除了去食堂之外几乎没再踏出过过图书馆一步。
      那些日子里,她晚上10点被当年的图书馆大爷赶走之后,才回到和我同租的房子里,简单聊几句就睡觉,第二天7点再起床去图书馆,从未间断。
      我问她,现在在校园里还会有人把你认作学生吗?知萦说不会。虽然本科毕业才过去一年多,但是在校生和社会人的区别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就是眼神。那些校园里的女孩子,眼神里都是梦想,不像我,眼神里都是目的。这两者的区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7.2
      知萦每次去学校都是素面朝天,衣着懒散,戴一副黑色的大眼镜,背一个装满学习材料的普通双肩包。这番打扮完全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霸,跟在伦敦夜场的惊艳女神判若两人。她在学校里其实还有些本科同学在读研,她也没去联系,只是独来独往地穿梭于图书馆和食堂,像一个没有身份的隐形人,倒是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直到在某一天独自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一个人在她桌子对面的座位坐下,“学姐,还记得我吗?”
      知萦抬起头,对面这个人有些许眼熟,但她已经全然忘记了。男生很帅,歪着头,面带暧昧又得意地重复了一遍,“想起我来了吗?”
      从这个语气和表情中,知萦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老友记》中的帅哥Joe,因为他每次出场搭讪女孩时会用这种撩人的神情和声调。另一个是出国前在这里读本科时,在校园里曾多次向她要微信而不得的那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任乐。
      在知萦本科时期的追求者wait list名单里,从任何一个维度来排名,任乐都是永远不会被翻牌的最后一名。任乐读的是国际学院,其实就是高考录取分数线极低的2+2联合办学,跟知萦他们这种高考超一本线五十分才考过来的学生不是一个群体,互相瞧不上。但是,任乐是个例外。在这所女生扎堆的文科院校,一个外形优秀的异性就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择偶权,更何况任乐还是个富家帅哥,完全符合国产偶像剧里的大少爷形象。
      所以任乐唯一的爱好就是开着玛莎拉蒂在学校泡妞换女朋友,上下几届各个学院的院花几乎无人幸免。但是在他的泡妞to do list名单的榜首,一直有一个名字无法被勾掉也无法被勾销,只能像标题一样在那里高高地挂了几年,像心字头上的一把刀,让他一次又一次忍不住试探。这个名字就是叶知萦。
      任乐从他大一下学期,也就是知萦大三下学期开始,执迷于向知萦要微信号。在任何一次校园里遇见知萦的时候,总是毫无顾忌地直接走来,一副很熟的样子,落落大方地直接问,“学姐,加个微信吗,有需要帮忙就可以随时找我。”“学姐,哪天回家?我送你呗。”“学姐,我下周去三亚度假,欢迎你跟朋友一起来,没别的意思,叫几个校友一起来玩。”知萦刚开始还是礼貌拒绝,后来索性掉头走开。她还跟室友聊起过,这人是不是有病,以为自己在演韩国校园小说《那小子真帅》吗。知萦出国后,任乐竟然还没有消停,在当年最火的校内网上私信知萦,频率差不多一个月一次,跟大姨妈似的。知萦也很烦,后来就拖黑了,没再想起过这件事。
      没想到本科毕业后出国一年,回国半年,在她最爱的食堂板鸭饭窗口旁的座位上,这张帅气又招人嫌的脸,又带着迷之自信的语气,出现了。
      “学姐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知会一声,我来接你啊。”
      知萦真是哭笑不得,无奈地说,“我真的不认识你。”
      “加个微信不就认识了。”
      “我和你不是一种人,真的没有必要。”
      “你怎么知道我是哪种人?”
      任乐身上的每一点,都是知萦最反感的点。任乐的女朋友基本一个月一换,最多一个季度一换,绝不跨季。据说此人引以为傲地曾口出狂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所以过季的衣服不能穿。其行为也是甚嚣尘上,篮球打得不错,学校篮球赛的时候却总是耍大牌,是否出场要取决于对方学院的啦啦队里有没有他看得上的女生。这种人活在世界上,在知萦眼里就是在糟蹋社会资源。
      “学姐,我马上也毕业出国了,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出国的事我能咨询下你吗,就当帮我个忙,我不多打扰你。”
      知萦的本科生活里,拒绝过许多人许多次。只有在这一次,面对这张英俊而真诚的脸,鬼使神差地,动了菩萨心肠。

      7.3
      知萦给任乐加了微信,端起餐盘就走了,回图书馆又坐了三个小时,照例打车回家。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她刚下车,突然有一辆车紧紧地停在她身旁大灯一晃,让她睁不开眼。一辆紫色的玛莎拉蒂横在了自己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了同一张英俊而真诚的脸,“学姐,你住这儿啊?”
      知萦怒不可赦。这小子竟敢跟踪自己。知萦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的背包,朝着这个车窗里砸去。这个小区本来就没有出现过这种高调的豪车,平时停满了些贴着“接送孩子”的老年代步车,看门大爷见这场景,立刻被吸引过来,大喊一句发生什么了,引得周围散步遛狗的大妈纷纷侧目。知萦没等任何一个人再说话,转身进了小区,还没进电梯,就删掉了这个微信。
      第二天早上,知萦照例7点起床7点半出门,走出楼道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或者说是震怒了。
      这辆紫色的玛莎拉蒂不偏不倚地正正停在楼道口对面,像一只等待主人临幸的忠犬。任乐站在车边,左手拿着麦当劳的袋子,右手拿着永和大王的袋子,就差脑袋上再顶着一束玫瑰花了。
      “学姐早,早餐我买好了,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你挑,我吃你剩下的。”
      这些泡妞的滥用手段,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脑的小姑娘。知萦一边用手机软件打车一边想。要不是自己时间宝贵精力有限,这种人真得治治,也算是替天行道。上出租车前,她尽可能用不怒自威的声音对着装得一脸可怜巴巴的任乐说,“别再来找我,我没工夫跟你这种小男生浪费时间。”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任乐还是照例出现在同样的车位上,车前盖上每次都别出心裁。有一天摆着一个巨大的网红蛋糕礼盒,那蛋糕接近一米高,知萦说好想拿出来砸在他脸上。还有一天摆着一大捧白玫瑰花,像被花艺装饰过的婚礼头车,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都以为有人要结婚。还有一天没有放摆台,当时初秋刚有些降温,任乐穿着一件Moncler的羽绒服站在楼道口,见到知萦走出楼道门就开始脱衣服,露出自己穿着短袖的肌肉线条,“这两天降温了看你昨天穿得少,刚买了一件快披上,别感冒。”知萦还是扭头就走。
      几天之后,知萦跟我聊这事,我俩说不对啊,小区以前都没有外部车辆进入的,怎么他天天就能停在这个黄金位置当门神呢,得让门卫管管。我俩立刻去了门卫室,还没开口就明白了——看门大爷的桌上摆着好几条黄鹤楼呢。
      大爷见到知萦就先发制人:“姑娘啊,你男朋友多好一个小伙子,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你俩吵架了,他来这找你道歉。我看着小伙子真不错,条件又好,人又机灵,对你又上心。年轻人谈恋爱哪儿有不吵架的,互相体谅体谅,要会珍惜啊!”
      我赶紧拦住大爷,说您误会了,这人我们不认识。大爷还不信,说不是男朋友谁下这工夫啊,大早上准点来,每天晚上还问我看见你回来没,多贴心。我赶紧把知萦拉出了门卫室,怕知萦的火气当场把他桌上那几条黄鹤楼全点着了。

      7.4
      过了几天,帝都下了历史上冬天的最早的第一场雪。我在窗边赏雪,看深秋还未落叶的树在大雪纷飞中格外美,有一种季节混搭感,像光腿穿高筒靴或者吊带配皮草,极大的反差才能构成一种特别的艺术感。
      知萦却无心赏雪,她拿出打车软件打车去图书馆,排队排了150多号,预计2小时后接单。我说不然你今天别去图书馆了,大雪天的。知萦说不行,下雪算什么,下刀子都去。她一直等不来车,干脆穿上雪地靴,说要走二十分钟去地铁站。
      结果她匆匆忙忙刚走出楼道门,还没来得及看到每天早上的忠犬门神玛莎拉蒂,好巧不巧的,左脚一滑,整个人摔在了楼门口。
      她悲愤交加地正要起身,任乐跑过来直接把她半搀半抱地扶住。她的左脚剧痛,疼得说不出话来,也无力推开任乐的手,只是眼里直流。知萦已经很多年没有流泪了,跟谢余分开时也没有。心理上的痛苦她以忍为主,但是生理上的痛苦实在不由自主。
      “疼吗?别乱动,急性扭伤再动容易错位。别怕,我陪你去医院。”
      于是,在她25岁的第一场初雪里,她万般不情愿又别无选择地,坐进了那辆紫色的玛莎拉蒂。当天晚上,就一瘸一拐的,做了任乐的女朋友。
      这个情节反转之快,我也看得目瞪口呆。前几天还说要报警跟踪诽谤和性骚扰呢,这一天之后,怎么就好上了呢。
      知萦说,任乐还真不完全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她扭脚那天,任乐一步不让她着地,说他有过运动损伤经验,这时候不能对脚踝施加任何压力。然后一米八几的任少爷背着她从医院巨大的地下车库跑到急诊室门口,一步不停一口不歇,生怕耽误看医生。等拍片子的时候前面排队七八个人,任少爷买了一兜子饮料,再凭着一张三寸不烂的甜嘴,挨个向前面的人送饮料道歉,说女朋友疼得不行了,能不能帮忙插个队。结果连前来维护秩序的小护士都被感动了,看知萦的眼神里全是羡慕,那眼神仿佛是知萦彩票中了五千万。而从前,享受这种眼神的从来都是站在知萦身边的男人。
      知萦左脚韧带拉伤,医生建议打石膏固定,她坚决不从,怕影响工作面试。从医院出来,任乐也不顾知萦的拒绝,强行带她去吃饭,一脚油门就到了人均两千的颐和安缦,吃饭的时候连牛排都要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知萦碟子里,就差恨不得给知萦喂饭。知萦说我脚扭了,嘴好着呢,不影响我继续骂你。任乐说,你骂也没用,现在你是插翅难逃了。吃完饭任乐还是不让她回家,说要背着她逛旁边的颐和园看初雪。知萦说你省省吧,我要回图书馆,今天的题没做完。
      任乐只能乖乖投降,陪她在图书馆坐了一下午。知萦怀疑这厮读了四年大学就没进过图书馆,连水房在哪都不知道。他除了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帮她去水房接水和扶她去洗手间。晚饭后软磨硬泡,知萦才答应陪他去汽车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于是当晚在这辆玛莎拉蒂里,任乐吻了她,兴奋得仿佛在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上插上了自己的国旗。

      7.5
      知萦说,她扭脚带给任乐的快乐简直是不可名状,导致她一度怀疑,那天在楼道门口是不是任乐故意撒了水结了冰,形成一滩不明不白的冰水混合物,直直把她送进了任乐的怀里。
      跟任乐刚在一起的日子,是知萦最开心的时光。与谢余的过往让知萦认识到,她无法和另一个自己相处,让自己的优点和缺点都乘以二甚至平方,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而任乐是她的反面。他骨子里的乐观和自信,像太阳一样照亮了知萦心里常常阴郁的角落。他乐善好施,人缘极好,情商又高,永远是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知萦想,这确实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会有的性格,从来不知道钱为何物,不知道压力何在,只需要在无忧无虑的人生中尽可能地寻找快乐,以此作为人生的真谛。
      跟任乐在一起之后,任乐对知萦的好仍然有增无减。他毕业出国读研的事家里都安排好了,在百无聊赖的校园生活外,知萦这样一个漂亮知性又已经留学归来的女神学姐,满足了他的所有幻想。大学几年,他在车挡风玻璃上收到的纸条都不知道有多少个,那些等在篮球场边送饮料的学姐学妹也不知道多少个。这一回,他安安心心地拜倒在知萦的独立女性气质之下,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小奶狗,并把几乎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在对知萦的爱恋上,甘之如饴。
      作为知萦的室友,我都吃遍了帝都各大网红甜品和饮料,再也不用去找黄牛排队。家里从没间断过野兽派的鲜花,情人节的时候199只厄瓜多尔玫瑰多到没地方放,于是我们都拿来泡脚。
      即使这样,从任何一个理性人来看,知萦和任乐的在一起,还是太草率了。大概,是她二十五年的理性自律背后也需要一点不理智的放纵,或是与谢余的不欢而散让她需要一个能够带给她单纯的快乐的人,或是面对找工作和租房等等一切扑面而来的现实压力时她需要一些慰藉和温暖。总之她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她今生最草率的一个决定。当她体会到草率带来的一切结果时才终于明白,一见钟情并不是一个褒义词。年轻时的一见钟情也常常只是一种冲动罢了,只能爱上一个人的皮囊,而无法看懂一个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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