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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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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知不觉又开始悄无声息地下起了绵绵细雨,室内炉烟袅袅,茶香四溢。
虞国公继续说道:“成为过山风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被收编,一种是本身就是过山风的家眷。众所周知,他们仇家遍地,家眷自然要保护好,免遭报复。所以像甜甜这样的身份,即使不跟着鹿大人干这一行,也不可能与过山风脱离关系……”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过山风的每一次动作,都会让朝廷变得敏感,变得风声鹤唳。”
崔岳讥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也是为父要和你说的第二点,所谓虞国公府,所谓世家。涉及权利,有几个人能做到不亏心的?有几个人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再加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几个人心里认为——过山风就真的刚正不阿、从不徇私?”虞国公自己摇头,“我崔氏为了避嫌而迁府,和十六步巷的鹿宅做了邻居,把自己放在天子耳目之下。让妄图攀附虞国公府的人忌惮,也让所有姓崔的人‘自觉’。”
“想想你母亲产后被人下毒,我不犯人,也会有人无端来犯。”
谁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崔岳眼前一亮:“也多亏了过山风,还有甜甜!”
没有保护好妻子,虞国公一直都很愧疚:“是啊,凡事都有两面……过山风救过我们多次。”
门外,带水来禀:“夫人请国公爷和世子到正院用午膳。”
云去雨歇,满庭院青草花木的芬芳。
“科举选拔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要出去闲逛,送礼行贿之人非常多。”虞国公叮嘱道。
为了国公府的清誉,崔岳倍感责任之重:“知道的,父亲放心。”
虞国公还没说完:“别让他们把你胳膊挤到了。”
父爱温暖,崔岳热泪盈眶:“嗯!”
过山风去诚恐寺“敲了个门”,国库添了一笔新账,皇帝龙心大悦,连带着毒巢也小富了一把,办差的时候都和和气气的,吓坏了那些受审讯的人。
“像你这样拿到大虞户籍冒充大虞百姓,又能过了科举报名审查的娄屹人还有多少呢?”讯问的过山风是个姑娘,手上拿了痒痒挠,和蔼可亲,笑容甜美。
可是犯人全身绷紧,被吊在空中的他并没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闰二月,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考试结束后,距离放榜还有漫长的一个多月,考生们开始结伴出游,佼佼者被几家哄抢,达官贵族设宴不断,京城真正开始热闹起来。
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太尉府老太公的寿辰。
距离惊蛰还有十日,一向低调好名声的肃伯侯府传出了负面的消息。
“肃伯侯府虐待下人?手段残忍非人?!”靖初侯府上正开了一场茶会,仇夫人茶果也不吃了,忙向其他夫人追问,“怎么虐的?”
与她要好的夫人不大想说:“只是传闻,肃伯侯那几个儿子喜爱鞭打貌美的丫鬟和长得好看的小厮书童,还有夸张的说剥皮作画……只是传闻啊!”
侯夫人有些意外:“弟妹,你平日对这些传言都不感兴趣的,怎么今日好奇了?”
仇夫人笑笑:“随便问问,毕竟肃伯侯在外名声不错的。”
老太太院子里,因为周盈的关系,丫鬟们也把这消息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多难得的一个盈盈,偏偏府上的家生子多事。”老太太和晚煦说,“罚晴晴多扫一个月祠堂。”
没有了盈盈,她铺子的账簿都难看了许多。
“要不要把盈盈讨要回来?”镜眠在老太太身边问,她是真的很担心,外头把肃伯侯府怎么虐待丫鬟的细节都传得很清楚。
老太太叹了一声:“她那么机灵,还能斗不过一个家生子?无非是自己想走,才来请罪的。真想留下,她不会拒绝悬哥的帮助。传闻而已,我在这个时候去肃伯侯府要回一个丫鬟,像话吗?”
镜眠担忧:“大少爷肯定会知道这事的。”
“他在外走动,传闻是真是假心里有数,要怎么做也有数。”老太太倒是没有那么担心,“悬哥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盈盈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丫鬟。”
亲兵两条腿转成了飞轮,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见王悬:“头儿!我去肃伯侯府找了几个下人打听,他们都说府上没有一个叫盈盈的丫鬟。”
王悬立即起身:“你确定?”
另一位亲兵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才过去多久啊?总不可能……”
“也许是改了名字呢!哎呀!”他一拍脑袋,“我真是太着急了,头儿,我再去问问!”
说完又一溜烟跑没了影。
“……他可靠吗?”
王悬看一眼身边的部下:“你跟过去看看。”
“是。”
到了晚上,两位亲兵探子蔫头耷脑的回来,情绪都不太高。
“旁敲侧击问了一位管事的,她说二月去的那一批丫鬟,是有个叫盈姑娘的丫鬟。”
“到府上没几天,被肃伯侯三少爷带出去跑马。”
“再也没回来。”
估计是死了。
王悬表情冰冷可怖:“在哪里跑的马?”
“西郊。”
一直在西郊轮值蹲点的鹿添笑到肚子疼:“王悬以为你死了,在西郊翻了一晚上,找你的尸体。”
周盈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风水轮流转,真造孽,现在被笑话的人终于变成了她。
此事也就在靖初侯府掀起了风波,加之外头的传闻沸沸扬扬,靖初侯府上下,周盈的名号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肃伯侯府的事到了惊蛰那天,很快被太尉府老太公的大寿取代。
太尉府宴请同僚,还有几位没背景的青年才俊,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戏台歌舞都有,曲水流觞坐满了人。
“咦?肃伯侯不来了吗?”
“估计是受到了影响。”
“该不会是真的吧!”
“肃伯侯府就在太尉府前面,怎么着也该有个信才是……”
乔府的几个少爷跟在徐健身边,还有一群纨绔,也在说最近京城发生的几件大事。
“你们猜,诚恐寺后山查出来的十五万两黄金是谁的?”乔府二少爷手执纸扇,迎风笑谈。
徐健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乔府大少爷耸肩道:“总之,乔府被过山风扣了两年的帽子总归要摘下来了。”
“说的是啊!”
“说不定过山风就是看不惯我们家,公报私仇呢。”
一个纨绔接过话茬:“乔府洗脱了罪名,现在又轮到了肃伯侯府陷入流言蜚语之中,诶?莫不是背后有人刻意为之?”
“说不定……”
今天是太尉府的好日子,纵横杀伐、威震朝野的太尉徐莅在老父亲面前,是个大孝子。
无论来了多少人寒暄道贺,也没有说离开一步,一直在老寿星手边陪聊。
徐老太公手拄桃木拐杖:“刚才我听见有人说,肃伯侯一家没来,怎么回事?他们的请帖送了没有的?”
“送了的,”徐莅握着父亲的手说,“若是来不了,恐怕是被过山风盯上了。”
老太公眼皮一跳:“大好的日子,别说这个。”
徐莅笑了笑;“是。”
到了快晌午时,寿宴准备开始了。
徐健抽了空找到徐莅:“父亲,过山风怎么迟迟没有动静?这都过去半个月了。”
“怎么没有动静?”徐莅云淡风轻地说,“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就是那群人的手笔么。”
轰隆——
远方传来早春的第一声惊雷,太尉府的湖面泛起了涟漪片片。
“自乔府出事后,他们至今两手空空,一无所获,除了硬着头皮往肃伯侯府查下去,还有别的选择吗?”徐莅说完,拂袖离开了湖畔,要回到老太公身边。
徐健更不懂了:“那账目都是假的。即使查了肃伯侯府也不会有别的收获,过山风为什么还要放出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流言中伤肃伯侯府呢?”
徐莅满面春风:“哈哈!病急乱投医,自乱阵脚吧!”
这,就是他徐莅想要看到的效果。
人到七十古来稀,大虞有一种大寿不过整的说法,用来躲过地府无常。所以本该整十的大办寿宴会往前推一年,过九不过十。
爆竹在太尉府前的大街上噼里啪啦响了许久,太尉府的下人将篮子里一把把系上了红丝线的铜钱撒向人群,散播喜气。
四周路人拿了寿钱,也不吝啬几句祝贺。
“恭喜老寿星!”
“贺寿贺寿!”
热闹得不得了,武辽和徐潇也跻身其中。
徐潇感慨道:“同样是姓徐的,兄弟也想活成太尉这个样子啊!”
身边的人纷纷俯身抢钱,显得他们有些鹤立鸡群。
武辽说:“君不见少年功绩多赫赫,意气矛戈向天野……那可是大虞最年轻的开国上将军!”
春雷充鼓声,马蹄作击节。
众人闻声望去,远处黑衣阵如云,声势浩大,缓缓压来。
“过……山风……”
不需要徐潇动作,武辽自觉地避让到了太尉府对面的街边。
人潮平息,不约而同分至两侧。
闻鼓城,天子脚下,太尉府前,一支长长的死寂的鳞衣队伍,御马穿过尚未散去爆竹硝烟的大街。
黑色的马蹄铁踏上满街的喜庆红色爆竹纸屑、红丝线铜钱,翻起一地乱红。
铁索长链叮铃好似鬼泣,空寂又压抑。
这一天,乔家的几位少爷浑身发冷,他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徐健会说:
“在官场上,过山风就是索命无常。”
有人气短心虚地问:“他们要去哪里?”
“怎的偏偏选了今日,选了这条路,也不怕……”
也不怕冲撞了太尉和老太公,过山风果然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肆意妄为。
此时此刻,为首的鹿添目不斜视踩着徐莅父亲七十大寿的吉祥往前走,即便她容颜并未遮挡,可是又有谁敢明目张胆地看她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