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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妖七视角(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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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不是说要列阵跳舞吗?怎么有的人跳,有的人还可以不跳的?”
于邀雪实在是不长记性,忘了刚刚传声珠里的警告,又开始好奇地将头东转西转,
涂落苔虽觉搭话不妥,但也发现有些不对,谨慎说道:“似乎是刚刚越下面的折桥上面站的花女,跳得越多。越往上,就越……”
于邀雪见有人理他,说得更起劲了:“是不是因为越往上的姐姐们长得越好看,所以也不用卖力跳舞吸引人啊?”
卞采露冷笑道:“你当清坊的玲珑筵是什么地方?就算花女容貌有差异,吸引贵族的程度有高低,那也是重重遴选过后挑出来的美人,也犯不着用力跳舞这种小儿科的招数。”
于邀雪不服气:“那她们用什么招数吸引贵族?”
“哼,总之不是床下的招数。”
妖七笑眯眯插嘴道:“停。卞姐,再说下去要少儿不宜了吧。”
传声珠里传出来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对话:“之前说过了,雾散之前禁止攀谈。请你们来是驯妖控妖,不是坐着闲谈的。”
于邀雪脾气有点上来了:“难不成我的嘴巴能看人、眼睛能说话?我们说归说,视线可没半秒离开过底下啊。”
传声珠里的声音也不和他吵,直接干脆道:“从现在起,多说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扣半成钱。上不封顶。”
涂落苔问道:“上不封顶的意思是,超过二十句,我们还要倒贴给你们?”
传声珠没回答。
在这种涂落苔的问题被微妙默认的气氛中,居召芷和卞采露多少有些不快,视线虽没有明显移动,但眼珠子都已经往于邀雪的方向偏了半寸。
这个人不光话最多,每次还都是他先起头。看上去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风格却如此肤浅潦莽,说出来的话有些时候简直像小孩心智。
但他们也不认为,他是真这么幼稚没底子,否则早该在清坊那大浪淘沙的选拔中就被筛出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人莫非是故意在用多话的行为来掩饰什么?
考虑到他俩接下来要帮妖七办的“那件事”,必须做得干脆不留痕。以至于除了他们知道的三个人外,其他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能将二人敲打成惊弓之鸟,看什么都是草木皆兵。
卞采露恨恨地看向还在自娱自乐哼歌的妖七。呵,这人倒是轻松得很,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至于是他一点都意识不到接下来那件事的严重性呢,还是老样子搞故弄玄虚迷人声色那一套,卞采露一点都不关心。
她只关心能否在今晚全身而退。
居召芷之前和妖七达成的交易,在她心里是完全的无稽之谈。
三岁小孩都知道,买卖不能和没信用还有前科的人做。与其说那时候是交易,倒不如说是个稍加粉饰的威胁!
妖七将他们两个逼到绝路,再看似给他们开了一条生路,实际上已经是把他俩当狗、把项圈套到他们脖子上了,想让他们俩冲到前面、去给他探出一条血路来。
做梦。她如果只剩一口气,也会拼命回身将这人的咽喉咬断。
卞采露换了个姿势坐着,眯起眼睛继续思考,该如何和居召芷平安逃脱这个夜晚。
只不过,这人到底是用了什么修行方法,在短短几年内将实力增长到能够随意摁着居召芷和她二人到毫无反手之力的地步?!
她和居召芷的修行,几乎是从记事起就开始了。暂且不论灵力储量,至少在战斗度势和技巧方面,可以说,只有妖七让他们俩吃过瘪。
不,这人的不对劲不是从上次离开后开始的。应该说,从第一次见到妖七开始,他就是个很不正常的人,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
在猎妖大会初次见面时,妖七一个刚开印记的人,前面那些耍小聪明的手段也就罢了,最后竟然能在生死一线、连战斗经验丰富的她都觉得胜券在握时,忽然开窍逆转了整个形势。
在她的水蛇牢笼里,缺氧到窒息的状况中,人真的能在走马灯都怼到面前时、突破自身潜力至此吗?
她不信这是天赋二字能够解释的。天赋其才,炼方能长。
这人都没练过,即使天赐禀赋,才能也不会凭空无中生有。
他身上一定有什么别人难以发现的秘密。
卞采露的思绪被打断。她看到猪妖身上被灵力标记了。
就这么喜欢它们人相的皮囊吗?卞采露厌倦地想道,说这群贵族拘泥吧,却能在眼前是人是妖都分不清时就跃跃欲试;说他们潇洒吧,却还是如此狂热地追求所谓的殊容艳貌。
但既然猪妖被标记了,它又是个不太稳定的东西,若出了事,当场就得好看。卞采露不能再分闲暇心思去想和妖七有关的事了。
雾气如流水一般,已经开始一点点分流散去了。原本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灵力标记也越发分明了。
随之的,坐在水晶幕室内、鸟瞰全场地的几位也都发现了:不是所有花女身上都有灵力标记。
这也属正常。本来花女的人数就远远多于贵族人数,供大于求,才能保证供给挑选上的万无一失。
但卞采露总觉得某处,有说不出的怪异。到底是什么呢?
雾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露出每位花女姣好精致的面容。她们看不见灵力,大概只觉得刚刚在雾气中被大人触摸了。
被碰到的人,脸上挂着的欣喜大于羞涩;没被碰到的人,脸上则是一片迷茫与不安。
于邀雪见雾气就要没了,又开始坐得不安分,东看看西瞧瞧,最终还是没憋住,小声说了一句:
“是我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些姐姐们的脸,看起来大了一圈啊。”
这次不光传声珠没理他,连坐在屋内的其他人都没吭声。因为他们发现他说的竟然是对的。
涂落苔冷静小声地判断道:“这间屋子在下沉。”
不是花女们的脸变大了。而是他们和花女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居召芷则直接站起来,走到水晶幕墙前,视线大致扫了一遍,说道:“不光是屋子在动。折桥又开始动了。”
折桥这次的移动方式十分巧妙,是与屋子的移动同步进行,其中移动的距离和方向经过精妙计算,才给人一种花女们不知不觉贴近自己的错觉。
相当高超的机关术。
不说别的,单说他们坐在屋子内,都感受不到一丝机关运作带来的震动颤感,就足以说明整个场地的齿轮卯榫相互之间的配合运作有多精准微细。
现在他们与花女们之间的垂直距离,大概是一层楼高。卞采露现在的角度看去,甚至能看清她们脸上花钿的材质和发髻的走向。
看着她们一张张美而不同、各有殊丽的脸,她忽然脑内如天雷一现,醍醐灌顶。
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被清坊招揽,打着的名号是“驯妖”。但之后进入清坊内部后,每日除了训练它们的服从性外,真正干的事也只有督促它们好好练舞和吃饭。
现在贵族们都做完标记了。她请问这个舞,练得有什么用呢?到来不还是看脸选!
更何况,就像刚刚于邀雪说的那样,这舞,有些人甚至还可以选择不跳。
清坊就算是想欲盖弥彰些什么,也不至于花那么多钱让他们几个在这么多天只干一件没用的事。
锻炼服从性的方法多了去了。最简单的例子,哪怕是让这些妖每天顶着个苹果站一天,也算是服从性训练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跳舞?
但还没等卞采露想明白这件事的诡异之处,眼睛明亮的她又发现了新问题:
花女的人数变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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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清之看着两位二世祖二百五似的达成了某种协议,接着便消失在雾气之中,留他一个人站在折桥上。
不多久,折桥开始上下移动,两侧的栏杆也忽然开始变形,如鸟展开双翼一般,往外平摊后向下折叠,垂直于折桥桥面,与下面上来的折桥无缝拼接。
很快,一大块平整宽阔的木质场地就被拼好了。
折桥机关的变化完成在一分钟内,速度之快,连关清之都感到惊异。
但也正因场地变成一眼望到头的平,关清之一眼扫过去,马上发现了古怪:
人少了。
没有惊呼。没有尖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人数减少了将近一半。
留下来的全是身上有灵力标记的。
他低头看向场地地面,木纹板之间被拼接得浑然一体,若不是刚刚亲眼所见折桥移动,再加上地板花纹过于整齐一致,说整个场地是某棵巨树的横截面他都信。
那么,有没有可能,折桥其实就是由若干板块拼接而成?
既然可以拼接,也代表可以随时分离。他自己所站的折桥没有发生拆分,并不代表其他折桥站着人的木板块不会直接从折桥中退出。
雾气虽散了大半,但这机关移动迅猛又无声,在花女们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直接将没有灵力标记的花女给移出玲珑筵场地,也不是做不到。
关清之默然低头看着地板,思索着。不知道她们出去后会到什么地方?
真不知道留下来的和送出去的,哪个结局更好。
“关清之,你还好吗?”清甜又低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关清之听声辨人,叹了口气,抬头回身,就是一个大白眼:“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能不能别找我说话了。”
甜甜不敢说话了。
关清之看清了她现在的样子后,又叹了口更重的气。
甜甜双眼湿润,眼眶晕着浅红,一双藏水的杏仁眼浮在嫩白的肌肤上。别说那群老色鬼了,就算是要他现在再骂,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甜甜有些局促,想了想,还是准备转身离开,不再打扰他。就要行动时,手上却被塞了什么东西。
一看,是条手帕。
她抬头,就看见关清之拧着眉头,左高右低地抬着眉眼,垂睫掩眸,唇珠不高兴地抿紧又放松:“擦吧。你这个样子,不就是招人欺负你吗。”
“…愣着干嘛?等着我伺候你?”关清之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甜甜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接过手帕,没敢真擦,只用手帕尖尖蘸了蘸眼角和眼头。
关清之冷漠道:“不用省着。我不要别人用过的手帕,别还我。”说完他就转身,眼睛继续往四处查探观察。
甜甜回了个“好”,小心地边擦边偷偷透过手帕边缘看他。
她忽然明白关清之为什么脾气这么差了。真的没人会对这张脸生得起来气吧。
哪怕不耐烦,哪怕生气,哪怕漠然,只要他在看着自己,没有人的视线能舍得离开他。
甜甜这么想着,忽然感受到一道往他们这边方向投来的炙热视线。
她顺着视线方向看去,只模糊看清了那人的衣饰冠冕后,便马上低头,不敢再看。
关清之也早就察觉到这股视线了。但他眼皮子都懒得翻一下。
都知道是哪头贱人了,还有必要看嘛?
薄悯紧盯着前方那抹红色的背影,嘴角近乎是紧绷到快抽搐,耳朵里则是还在和伯宜家老二互刺的儿子的声音:
“他说他是司家家主你就信?这人无法无天,在庆楼众目睽睽下就敢打伤我。等下开席人到齐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南沉升是真疑惑了:“他是也行,不是也行,跟我要带走他有什么关系?”
薄协语塞片刻:“……他若真是司家家主,现在禁妖令通行全国,高压实施,你还敢将他带回去?当心海平城真被平了!”
南沉升发笑:“一个猎妖人罢了,又能怎样?别忘了。”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眼神却是往薄协身后坐着的薄悯飘。
薄悯看都没看他俩,开口道:“都给我闭嘴。”
这句话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恼怒,但薄协和南沉升却是连呼吸声都不敢放重了。
薄悯继续温和道:“沉升,你父王和大哥在忙着接任回王都谢恩的事,你也该替他们在这里好好玩一玩。你王叔这里别的不多,美人却是比水还多。”
南沉升小声道:“ 我家里的水还不够多嘛?我只要那一个。”
薄悯无视他的嘀咕,继续坦然又坚决地说道:“本王已经老了,再过月余便是我的四十寿诞。沉升,玲珑筵结束后,你带协儿一起回海平城。他要同你大哥一起去王都完成接任谢恩典。”
薄协听到这话,眉马上皱了又皱,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南沉升还是不死心:“带薄协回去是没问题。但王叔你不跟着一起去吗?历来封地王侯继任,都是要交接的两代王一同去的。”
薄悯笑了笑,口角外侧浮现出深深的弧形皱纹凹陷,看着莫名让人想起蛇丢弃的旧皮蜕堆积的样子。
“本王在清侨城,还有重要事务要处理。”
他端起酒,低头,杯中物映着他的脸摇晃荡漾,与一旁低头不满的薄协的脸交融在一起,目睹着年老与年轻共存一杯。
谁能想到,十年了,他还能再见到能够站在他视线中央的人。
江寒鲤,你一个伎人,当年施加给本王的羞辱,就让你的孩子全部还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