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鸩》五湖明月

5、更衣

　　凤仪宫宽敞明亮，皇后韩芷仪态万方。

　　“云诺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快请起，诺儿嫁了人绾了发更加美艳动人了，战王爷定然爱不释手的。”

　　韩芷是当朝左丞相韩登广的嫡次女，十六岁就嫁给了上官栖梧，算算时间，她在这深宫也渡过八个年头了。

　　韩芷亲自将上官云诺搀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满目和善的左右端详打量。

　　云诺自幼手凉，然而韩芷这双手却比她的还冰。

　　“娘娘的手如此冰寒，怎么不抱个手炉暖一暖？”上官云诺随意的寒暄着。

　　韩芷闻言浅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暖不了了，凤仪宫不比诺儿的倾心阁，没有椒房暖塌，怎么捂也捂不热的。”

　　云诺没再做声儿，静静坐到一旁，端起宫俾送来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刮着。

　　说起来，上官云诺住在宫里十年，韩芷入宫八年，二人本该很熟，然而实际上，云诺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倾心阁，除了必要的宫宴，云诺几乎不露面。并不是上官栖梧禁她的足，是她自己自欺欺人，她不想离开倾心阁，不想走进后宫内院，她捂上了耳朵，蒙上了眼睛，她不想听见更不想看见。

　　韩芷坐回皇后凤座之上，一只白猫跃到了她的膝上。韩芷抱起白猫一下下轻抚着，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诺儿怕是还不知道，你嫁去了战王府，陛下见倾心阁空着，许是觉得那么好的地方空着可惜，左右平日陛下也爱住在倾心阁，这回陛下更是直接将倾心阁做寝宫了，哦，只不过倾心阁不叫倾心阁了，陛下重提了字——眠月楼。”

　　“眠月楼……”云诺没抬头，垂着的眼睫挡住了水雾弥漫。

　　眠月楼……

　　栖梧说：诺儿是朕的俏月亮……

　　眠月楼……是啊！他的俏月亮本该长眠在洞房花烛夜。

　　“嗯。就是叫眠月楼。陛下还真是，取了个这么香艳的名字，倒也般配。”韩芷抬头看看殿外又随口问了身旁宫俾一句：“兰枝，什么时辰了？”

　　“禀皇后娘娘，辰时三刻了。”

　　“哦，才这个时辰。诺儿，陛下见了战王爷总有说不完的话，不到饭时他们肯定是不会回来的。左右无事，说到眠月楼，本宫这才记起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办。诺儿帮着本宫一起打理打理后宫可好？”

　　“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云诺的荣幸。”

　　“兰枝啊，去召那夜在倾心阁侍寝过的嫔妃来凤仪宫授封。”

　　云诺的心猛地一揪，手中茶盏一抖滚热的茶水烫到了手，然而她却一动未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娘娘。”兰枝跪在殿上故作疑惑的询问道：“可是那晚的十八位嫔妃都要封？”

　　韩芷没有回答兰枝的话，而是转头去问云诺：“诺儿，瞧你皇兄给本宫惹了多大的麻烦，他倒是舒心畅快了，扔了这么个烂摊子却叫本宫如何处理呢？诺儿你说，十八位美人啊！怎么封才算公平呢？”

　　“皇后娘娘执掌六宫，按律封赏便好了，诺儿不懂后宫品阶这些的。”

　　“诺儿说得有道理，兰枝，去办吧。”

　　……

　　上官栖梧与战褚岳进来的时候，正瞧见韩芷端坐在凤座上，而云诺正惨白着一张小脸儿站在玉阶下，殿前规规矩矩依次跪着十八位美人。

　　云诺脸上得体的笑着，笑着为十八位美人授品阶。

　　上官栖梧的心猛地一揪，当场失了体面风度，龙颜大怒，厉声喝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韩芷慌张地跪了下去，声音发颤：“陛下息怒，是臣妾，臣妾见时辰尚早，想着左右无事，就让诺儿陪着臣妾一起操持一下后宫庶务，诺儿也嫁了人，日后总要打理王府内宅的。”

　　久久的，凤仪宫里静谧异常，除了上官栖梧剧烈起伏的呼吸声，就再无旁的动静。

　　战褚岳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云诺身上，她笑颜如花，可她脸色惨白。

　　“皇兄，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皇嫂啊，怎么你连同这后宫三千佳丽也败不了皇兄的火？要不今年再为皇兄选一次秀？”云诺声音绵软，嘴角上翘，一派天真烂漫。可偏偏这绵里藏针才最是扎心。战褚岳此刻都想给他的小王妃击掌喝彩了。

　　上官栖梧猛然闭上眼眸，脑子里嗡鸣作响，他的心头着了火，恨不能扯过诺儿狠狠咬过！他就知道她该死！她就该同战褚岳一起死在大婚之夜！只有她死了，他的情绪才不会被她左右！只有诺儿死了，他才能静下心来均宠后宫制衡前朝！

　　上官云诺，她简直就是惑乱君心的妖精……

　　“都滚出去！韩芷，传膳。”上官栖梧强压怒火，径自朝着后殿大步行去。

　　“臣妾遵旨。”韩芷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战褚岳快走了两步挡到云诺身前，抬手捏了捏云诺的脸，讪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一番苦心，教导你打理内宅，诺儿究竟有没有用心学啊？给本王纳妾这事儿……”

　　不待战褚岳说完，云诺一把扯住他作乱捏她脸的大手，张口狠狠咬上了战褚岳的虎口。

　　“嘶——”

　　云诺使出全力去咬，战褚岳吃痛却没有抽回手，就这么任由她使劲儿咬着。

　　许是终于咬够了，又或是怎么使劲也咬不破他，云诺气恼地甩开了战褚岳的手，恶狠狠地骂了句：“都是狗！”

　　云诺骂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后殿去了。战褚岳低头看着虎口上被她咬出来的圆月亮，嗤笑一声暗骂了句：“不讲理的混丫头。”

　　皇宫御膳看着好看，实则没什么吃头。何况四人各怀心思，这满桌珍馐却没人真正品出滋味。

　　上官栖梧盯着战褚岳的虎口，那一小圈清晰的牙印像咬在他心上一样，又痒又疼。

　　韩芷温柔得体，规规矩矩伺候上官栖梧用膳，布菜添汤熟练非常。上官栖梧始终盯着战褚岳的虎口瞧，对韩芷的殷勤无知无觉。

　　云诺低垂着眼睫谁也没看，只专注戳着自己碗里的甜糕，却几乎没怎么往嘴里送。

　　战褚岳突然堂而皇之地扯了扯云诺的袖子，抱怨道：“诺儿，为夫也要。”

　　“什么？”云诺疑惑地看向战褚岳。

　　战褚岳眼睛看着云诺，下颌朝着皇后韩芷那边抬了抬：“喏——”

　　云诺明知故问道：“要我给你布菜？”

　　战褚岳点点头。

　　“好。”

　　云诺答应一声，夹了一大筷子辣椒送到了战褚岳嘴边，一手举着，另一手还在下面托着，歪着头笑意盈盈，倒真像是个努力讨好自己夫君的小娘子。

　　战褚岳面上无奈地笑着，一张口竟真的吃下去了……她喂的，莫说只是口辣椒，就是那鸩毒他都吞下过的。

　　一口辣椒吃下，战褚岳微笑着，沉声说了句：“还要——”

　　上官栖梧眸色幽暗，鬼使神差地抬手将自己的碗伸到了云诺面前：“朕也要。”

　　屋内因着上官栖梧这突兀的举动变得安静非常。云诺怔愣当场，栖梧这是在做什么？跟战褚岳争风吃醋？他莫不是疯了？

　　战褚岳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似乎早知栖梧会如此。

　　终是韩芷开口打破了僵局，对着身后的宫俾吩咐道：“再去取双筷子来。”

　　岂料上官栖梧一抬手，制止道：“不必！就用诺儿手里这双，朕与战卿没忌讳。”

　　云诺闻言俏脸一红，心中一下就想到了什么，羞愤懊恼。执起筷子胡乱夹了口菜饱沾了山葵汁，猛地塞进了上官栖梧口中！

　　上官栖梧一时不妨被呛得抱头流泪……

　　战褚岳这下说什么也忍不住了，兀自拍掌赞叹：“真够劲儿！太上头了！”

　　云诺狠狠瞪了战褚岳一眼，“啪”一声撂下筷子，冷冷的说了句：“诺儿要去更衣，暂且告退，皇后娘娘见谅。”

　　“兰枝你去陪……”

　　“不必！诺儿认得宫里的路！”

　　云诺说完也不等韩芷再说话扭头就离开了。

　　上官栖梧咳了好半晌才止住，撑着额角起身：“朕去换件衣服，皇后陪陪战卿。战卿，朕待会回来陪你畅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