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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明明故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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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方晚意挂完电话,冷静地略过自家门口,输密码、开锁、关门,一气呵成。
手止不住地有些发颤,心跳得飞快,她后背抵着冰冷坚硬的防盗门后,只觉得双腿发软,指尖发麻。
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透过猫眼看自己家门口——
有三个生得很彪的陌生男人守在那,其中一个只穿了个背心,露出胳膊上的大花臂,看着格外吓人。
至少方晚意就被吓得不轻,她刚出电梯,就看到这三个男人正不耐烦地砸着她家屋门,声音哐哐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拆迁的。
——和前天晚上的动静很像,那时方晚意只当是谁家汉子走错屋了,她当然没敢开门,打电话叫了物业过来处理。
是物业告诉她,只是一个走错楼层的醉汉罢了,当时方晚意便也没有多想。
电梯一打开,三个男人齐刷刷看过来,方晚意顿时汗毛倒立,背脊泛起一阵阵凉。
她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回拨了蒋迟故的号码,视线半点不敢往旁看,径直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也不敢跑,一跑就意味着向那些人暴露了自己是那屋的住户。
“喂,蒋迟故,”方晚意声音都在打颤,故意含糊了蒋迟故的名字,她努力让自己冷静,“那个……你家密码多少来着?”
多蹩脚。
她觉得自己一定像极了悬疑电影里努力伪装成路人甲的嫌疑犯,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其实早就露了破绽。
好在,即便早晨她故意没接他电话,即便他此刻一定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蒋迟故还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她密码。
谢天谢地,谢谢蒋迟故救她的命。
方晚意这样想着,慌乱之中她挂了电话,对面那个大花臂不知是看穿了还是歪打正着,冷不丁问了句:“姑娘,你住在这?”
“噢,这我男朋友家,”方晚意说,“他叫我给他拿东西。”
说完,方晚意进屋,立刻把门牢牢关紧。
对面还是没有放弃敲她家的门,透过猫眼,她甚至看到他们正在往这边看,似乎是在商讨要不要换个屋试试。
方晚意很害怕,她哆嗦着手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温哥华这会儿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那边没多久就接起,不等对方开口,方晚意就颤声喊:“舅舅。”
她克制着情绪,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狼狈,“找尹茂华讨债的人,好像找到家里来了。”
尹茂华是方晚意的继父,也就是当年带着她母亲徐岚私奔的那个赌徒。
当年徐岚遇上方正阳的时候,尹茂华就欠了一屁股的债,方家的彩礼被徐岚拿去还了债,但尹茂华不死心,后来又借了高利贷,如今在外欠下的债务,已经是原来的三倍不止了。
尹茂华这么些年也没个正经工作,手上是一点儿积蓄也没有,如今被法院列为老赖,上了征信黑名单。
高三外婆病重住院的那段时日,方晚意见过尹茂华。
他跟徐岚一起去的医院,但不是去探病,而是找外婆讨要她名下的那套房子,也就是现在方晚意住的这处。
外婆自然是不肯给,哪怕尹茂华搬出了徐岚,哪怕徐岚帮着苦苦哀求。
那天在病房里,他们吵得很凶,尹茂华被护士赶走之后,外婆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外婆走之后,葬礼上,尹茂华又来闹,目的还是在那套房子,还有老人为数不多的遗产——
因为外公早就去世了,舅舅徐世源常年在加拿大,尹茂华坚持徐岚才是房子的唯一继承人,结果当天才知老人生前立了遗嘱,除了一对金手镯,没有留给徐岚任何东西。
尹茂华气极了,得知房子给了徐世源,就找他要。
徐世源自然是不肯给的,尹茂华就砸东西,大闹了灵堂,最后还是报警才短暂解决了这件事情。
外婆落葬后的那天下午,徐世源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他找到方晚意,问她:“志愿报的哪?”
方晚意说“南大”,徐世源说:“别在南江了,去别的地儿吧。”
那天是改志愿的最后时限。
方晚意没问为什么,她说“好”。
第一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后,外婆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说,晚意,别留在南江了,去别的地方念大学吧,越远越好。
方晚意清楚的,南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于是她走得干干脆脆。
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她什么也没有做,就要被抛弃,还要像个逃囚一样四处躲避,明明她什么错也没有。
“舅舅,”方晚意的声音终是带了哭腔,对面那个人大抵是她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了,“我能不能……”
“晚意,”方晚意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柔声打断,“你舅舅现在在忙,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好吗?”
方晚意一怔,“舅妈……”
“晚意,你舅舅很忙的,温哥华这会儿还是白天,你舅舅要工作,再晚会儿弟弟妹妹们回来了,我们还要做晚餐,还要辅导他们的功课。他们最近不知是接触了些什么孩子,越发变得叛逆,我和你舅舅已经很头疼了,如果可以的话,近期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好吗?”
“好……”
方晚意还想说什么,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无情的嘟嘟声。
她一时哑然,脑子还没思考出什么,眼泪就已经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看吧,她果真是个麻烦。
方晚意慢慢滑坐在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止不住轻声抽泣,她正准备大哭一场来释放自己的情绪时,突然发现脚下的门垫已经换成了她从未见过的样式。
方晚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距离上一次正儿八经来蒋迟故家做客,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那时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这,蒋父严肃不苟言笑,蒋母和蔼亲切温柔大方,每次方晚意来,他们总是很热情,就连蒋父也会因为怕她拘束而多说几句话活络气氛。
他们一家都是顶好的人,待方晚意也很好。
说来可笑,别人家的人待她,比自己家的那些可要和善多了。
不过蒋迟故高考之后,蒋父蒋母嫌这小区老旧,又在市区买了套房,夫妻两个搬那去住了,这房子据说是过户给了蒋迟故。
可不管怎么样,这样跑到别人家里来避难还是有些唐突的,方晚意调整好情绪,给蒋迟故发了几条微信。
【一碗方糖:抱歉,我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
【一碗方糖:你可以暂时收留我一下下吗?】
消息发出后没几秒,方晚意选择了撤回。
算了。
昨晚方晚意挣扎许久,尝试和老爷子沟通失败后,她不得不在对方给出的选择中,挑出一个勉强符合自己专业的院校,把所有材料都发了过去,提交了申请。
然后在毕业信息采集表上填好,发送至指定邮箱。
对蒋迟故发来的一切消息选择已读不回,甚至为了逃避他来找自己,一大早就起床跑下楼,直到目送他开着车离开。
她苦涩地想,既然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那还是不要再给彼此留任何的念想了。
这个世界向来如此,没有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道理,最多不过是短暂地悲伤一下下,转头又能开始新的生活。
方晚意这样宽慰自己的时候,蒋迟故回复了一个“?”。
她没再搭理,起身透过猫眼观察了一会儿,想着等他们离开了,她就赶紧回去收拾好行李回鹭城。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外面摁密码锁的声音响起。
方晚意仍蹲坐在玄关处,听到这个声响,着实一愣,第一反应是,蒋迟故他爸妈回来了。
毕竟蒋迟故得赶回去上早八的课,这会儿约莫早就到学校了。
方晚意僵在原地,心想若是蒋迟故他爸妈来了,她这个样子呆在他们家,该如何解释?
正当方晚意局促不安地站起来,门打开,一声“叔叔阿姨好”差点就脱口而出,然而抬眼望去,却是蒋迟故板着脸站在门口。
方晚意愕然,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你不是回去上课了?”
“翘了,”蒋迟故没好气地关上门,径直进屋,去冰箱里拿出瓶水灌下去大半,这才晲向她,“还以为你会给我准备个惊喜呢,等了半天,只有惊没有喜啊。”
阴阳怪气的调调,听得方晚意莫名心虚,她回避着蒋迟故的视线,尴尬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往你家躲……”
“是不是故意的很重要?”
蒋迟故嗤笑一声,仰头喝完瓶子里的水,空瓶捏扁扔进垃圾桶,“走吧。”
“去哪?”
“还能去哪?学校啊,我室友已经发了百八十条信息催我回去替他,否则他就要顶着我的名字去讲台上跳舞。”
“我不要,”方晚意想也没想就拒绝,她已经决定要回去了,“我又不是南大的学生,去那里做什么?”
蒋迟故没说话,直接拿外套盖她头上,压下门把,揽着人出去。
“你觉得拒绝有用?”
门口那三个讨债的人还在,听到动静,下意识地看过来。
方晚意瞬间不敢再挣扎,乖巧地依偎在蒋迟故怀里,头上的衣服也没摘,故作娇羞。
蒋迟故更是目不斜视,径直走过方晚意家门前,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用身体遮挡住他人的视线,不让那些讨债的人看清方晚意的脸。
“来都来了,再陪我多呆会儿呗?”
蒋迟故按下电梯,故意用不着调的语气说着调情的话,“不然我多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