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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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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谧在偏殿住的这几日,基本足不出户,太后倒是常常给她送一些赏赐,至于齐雁回,是想见却又不想见。
终于是熬到了大婚前夜,她一身素衣在这宫中闲逛,楚璧虽然困,但还是乖乖的提着灯跟在她身侧。
“郡主你慢些,太黑了路不好走。”
澹台谧看着月色下的皇宫,竟觉得这里有几分美丽,红瓦白墙,青石板路,倒不像大常皇宫那般奢靡。
反而清雅别致,让人轻松愉快。
“阿璧,这里真美。”澹台谧由衷的吐出赞叹之词,“月夜抚轻纱,如此美景当抚琴一曲。”
“郡主想抚琴了,那阿璧去给你取来。”楚璧将琉璃灯塞到澹台谧手里,风风火火的跑去给她取琴。
她无可奈何的笑笑,缓步往前走,忽而听见若近若离的笛音,她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风带来的笛音。
清扬婉转,浑圆悠长,当真是好曲儿。
澹台谧寻着那笛音走到了观天阁附近,看见墙边站着白衣男子。
原本只想静静的听一会儿,可谁知那笛音忽然停了,鹤容洲向澹台谧问礼。
“参加王妃。”
澹台谧没想到是他,如今宫里已经下钥,他是如何进来的,若他是自凭本事,那澹台谧倒是要提防他一些了,毕竟他是温巡身边的人。
“鹤大人,你为何在这里吹笛。”
她也不会蠢到去问他是怎么进来的,搞不好就要被灭口了。
鹤容洲轻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白玉酒壶,“听闻宫内的御酒窖藏酒无数,其中的奎城长啸春十分难得,我来寻酒的。”
“刚刚喝了一口,觉得身临盛春,想起了娘亲教我的一首曲子,于是情不自禁。”
奎城长啸春,听着像是清酒,应该不会醉人。
“您刚刚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望柳,是我娘亲自己谱的曲子,是我长姐取的名字。”
如今是冬日,听了他的曲子倒真有一种春风拂面,隔岸望柳的感觉。
澹台谧不禁问道,“你在这里吹笛不会被发现吗?”
“无碍,王妃可想把这首曲子听完,在下可以给你吹完再走。”
明日就要大婚,听完他这首曲子也无碍,澹台谧轻轻点头,如玉般的面孔在月色相衬之下显得温柔娴静。
鹤容洲微微勾唇,将粹玉笛缓缓置于唇前,笛声又悠扬响起,澹台谧安静的听着,逐渐陶醉在这笛音之中。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浮现她还是女儿家的时候,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迎春花锦裙,和各府的小姐少爷们一起在河边踏青时的场景。
咏迎春诗,饮桃萦酒,再绣上一块垂柳抚清图样的丝帕,当真都是回不去的好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笛音不再,鹤容洲使起轻功一跃而下,逐步走到她面前,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鹤大人,我许久没听过如此好的笛声了,多谢。”澹台谧向他微微颔首。
“王妃谬赞,在下要走了,我这里还有一壶长啸春,赠与王妃当做是我为你大婚随的礼吧。”
澹台谧小心接过,再次向他道谢。
“方才我远远听见你的婢女在叫你,快回去吧,明日大婚当有个好气色。”鹤容洲执扇向她行礼,澹台谧转身离开。
瞧着她的背影,鹤容洲勾起唇角,直到看不见她了才转身步入黑夜。
宫中的池塘不少,其中映月池最为偏僻,但也是众多池塘之中月色最美的,鹤容洲走到围栏边看着被大雪覆盖的池水,遗憾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可惜,如若这映月池水未结冰,在下一定会当场赋诗一首,可惜可惜。”他负手而立,手执那把玉骨扇,倒真像池中谪仙,清逸如玉。
“这么说你还挺遗憾。”温巡在他身后而立,脸色不太好看,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和不爽,“你夜半潜入宫中,吹笛戏女,我都不知道鹤大人什么时候养成这样不良作风了。”
鹤容洲转身向他行礼,“诶,这话说的有一点不对,在下没有戏女,只是碰巧遇见王妃为她吹了一首曲,送了一壶酒而已。”
温巡额角轻跳,冷笑一声,“你最好离本王的人越远越好,别让本王再看见你和她单独相处。”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鹤容洲先一步开口,“看来王爷很是在意王妃,当真是一件值得庆贺喜事。”
“我来只是因为有玉佩落在偏殿。”
他有许多王公侯爵赠予他的上好玉佩,可他随身佩戴的只有叶卿瑛赠予他的那块。
“王爷慢走。”
回到偏殿之后,澹台谧有些迫不及待的关上檀木窗,将长啸春放在桌上,冲着正在放琴的楚璧招招手,“阿璧,快来,尝尝这酒怎么样。”
楚璧三两下收拾好,放下主仆尊卑坐在澹台谧身边,托着腮看着澹台谧给她斟酒,“郡主,你害怕吗?明天就要嫁给那个混蛋了。”
澹台谧斟酒的手一顿,把酒杯递给楚璧,然后徐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璧,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她轻轻牵住楚璧的手,“以后不能叫我郡主了,要改口,不然落到旁人耳中会有麻烦的。”
楚璧点点头,眯着眼笑了起来,“好,我会一直陪在王妃身边的。”
她和澹台谧对酒而谈,一壶长啸春很快见底,到底是清酒不醉人,她让楚璧把那玉壶细细的擦拭干净,放在了随行的木箱子里。
等到服侍澹台谧睡下了,楚璧才猛的想起今天要告诉她的事,“郡主,啊不对,王妃,今天太后给你送来几个小奴婢,让她们在王府好生服侍你,这是名单,我看了统共三个人。”
楚璧给她递来一张纸条,澹台谧粗略的扫了一下。
百合,珍珠,琳娘。
她看到最后这个名字时,手指细细的抚摸了一会儿,“这个琳娘,总感觉有些熟悉。”
“哦,百合是太后送来的,珍珠是思澜公主送来的,这个琳娘是夫人送来的。”
齐雁回送来的人,估计有些用处,澹台谧略略点头,俯身将字条扔进暖炉里,“阿璧你也快去睡吧,明天要好一会儿折腾。”
楚璧点点头,将床纱拉起遮住月光和烛火,澹台谧的静静地躺在那里无法合眼。
便拿出枕边锦盒里的聘书,就着微弱的烛火看了又看,困意袭来才闭目浅眠。
次日,四更的时候澹台谧就被叫了起来,齐雁回来来回回的忙活着,净面,沐浴,更衣,楚璧只能见缝插针的给澹台谧喂一些吃的垫肚子。
“王妃的头发乌黑顺亮,真是好福气啊。”给她绾发的奴婢们连声称赞,待到复杂的发髻梳好之后澹台谧的耳根子才清净一会儿。
齐雁回亲自给她戴上沉重华贵的凤冠,楚璧看着上面皎洁玉白的珍珠和纯净的红宝石都忍不住惊叹,“这得多重啊。”
这凤冠是按照超品亲王王妃的标准去做的,自然是华贵无比。
梳妆台上还有很多珠簪和步摇没有钗上,澹台谧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额间的合欢花钿,竟然有些想哭。
没想到,她就这么嫁人了。
“我的阿谧真是美丽。”齐雁回忍不住哭出声,一旁的奴婢们都劝她别哭,这么大喜的日子应当开心才是。
首饰都穿戴完之后,就该穿嫁衣了,这嫁衣是那是温巡和她选的款式,缀着大齐搜罗来的上好珍珠,每一寸红纱都是绣娘亲手所织,最外层的长衣之上用金线绣着牡丹朝凤,奢华至极。
温巡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连首饰都亲自过目,太奢华的她也会不喜欢,致力于给她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可他从不告诉澹台谧,他为她所做的事情。
“娘亲,阿谧今天好看吗?”澹台谧站在一面长镜之前,看着镜中凤冠霞帔,红妆娇艳的自己,心里生出几分恍惚。
齐雁回克制着哭腔,赶紧拿丝帕拭去眼角的泪水,握住澹台谧的手,“甚是好看,阿谧今日甚是好看。”
“王妃,王爷马上就到了,时候到了。”喜婆和奴婢们朝着澹台谧行礼,楚璧和琳娘扶着澹台谧转身。
珍珠和百合搀着泪流满面的齐雁回,澹台谧含泪环视着面前的人们,和齐雁回对上视线之后,她缓缓跪下,朝她行礼。
“澹台谧今日再次拜别娘亲,女儿不孝,今后不能侍奉在您左右,愿娘亲余生长命百岁,承天伦之乐,今日一别,女儿叩谢娘亲养育之恩。”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澹台谧郑重的向她叩拜,然后被奴婢们搀扶着出了长楚殿。
齐雁回紧紧的攥着丝帕,哭的快要昏厥过去,想要追出去可是被婢女拦住,“太公主,这不合规矩,就在这里看着王妃离开吧。”
“阿谧,我的阿谧,娘亲对不住你啊……”齐雁回颤抖着声音看着澹台谧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不见。
长楚殿之前,一路铺着红毯到皇朝殿门口,温巡也是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将三千墨发用银纹玉冠束起,容颜俊美似神仙。
没有平常的冷漠和戾气,不知是不是这喜服相衬的原因,他今日很是温朗,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亲切不少。
按照大齐的婚俗,新娘出嫁不用盖头,而是执扇,澹台谧手执的扇子是她亲手绣的,鸳鸯戏合欢的图样,寓意着百年好合之意。
温巡没有等她自己走过来,而是逐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凤冠太重,本王扶你。”
澹台谧侧目看他,眸光微动间还是把手轻轻放在他宽厚的手掌之上,温巡牵着她往前走,走到皇朝殿之前。
今天是冬至。
虽说她穿了御寒的里衣,但还是挡不住这入骨的寒意。
但如今被他牵着手,他手掌的热度似乎丝丝缕缕传遍她全身,是这凛冬之中的难得暖意。
和他执手逐步行走的这短暂的时光,澹台谧都有在侧脸看他,看他的唇角似乎是噙着笑的,她竟然会生出一丝喜悦。
她不知那喜悦从何而来,是因为嫁给他喜悦吗?
似乎只有这一种说法行得通。
可她不愿意去相信。
不愿意相信,竟然会因为嫁给温巡而喜悦。
可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在心里可以有无数次的动摇,但是此仇怎能不报,她若是他日下黄泉如何面对那些枉死的无辜之人。
即使没有人逼她这样做,她也做不到安心享受温巡带给她的荣耀。
皇朝殿之前,文武百官,分立两侧,新皇穿着朝服站在九十九级台阶之上,远远的看过去还有些刺眼。
仪式开始,太监用尖厉的声音高声喊着,“叩首!”
文武百官缓缓跪下,温巡也扶着澹台谧缓缓跪下,朝着新皇叩首。
“再叩首!”
澹台谧感觉到温巡使了力气托住她,让她起身的时候更加方便。
“三叩首!”
跪拜大礼行完之后,温巡牵着澹台谧走过那九十九级台阶,到新皇面前接受祝福和册封。
“可累吗?”
温巡轻声问道,澹台谧动了动唇,“不累。”
今日的阳光也甚是明亮,照在澹台谧的红妆之上,衬的她的容颜更是惊为天人,温巡从未见过她如此娇媚的一面,额间的花钿那么漂亮,让他心里的那股占有欲汹涌澎湃起来。
还好,把她娶回家了。
新皇的容貌也很是俊美,只不过染了几分病态,显得有些娇弱感。
新皇的名字,是先皇起的,单字为立。
齐立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澹台谧身上,目中惊艳之感难以掩藏。
“朕祝愿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望珹王情深义重,不负真心,望珹王妃幸福美满,岁岁欢愉。”
一旁的奴婢端来玉盘,是两枚同心锁玉佩,两块玉佩可以合在一起为一块,寓意夫妻同心,永不分离。
齐立给二人系在腰间,给温巡系的时候,看见他从不离身的玉佩这会儿没在身上,齐立的目光还有些诧异,但他还是很快系好,然后将赐婚圣旨交予温巡。
到这里仪式结束,温巡就可以带着澹台谧回王府了。
温巡全程牵着她的手,一直到将她送上花轿才放手。
楚璧和拨来的三个侍女跟在花轿旁,这一路从皇宫到王府,温巡命人全部铺上了红毯。
随行队伍悠长,抬着温巡准备的一百八十八抬聘礼,澹台谧在花轿之中坐着也不必端着,她用手指细细的抚摸着团扇上的纹样,想起离别时娘亲泣不成声的模样,心头就像紧紧攥着一样酸疼。
腰间的同心锁玉佩还缀着铃铛,清脆的铃音悦耳,却也扰乱她的心绪。
温巡给了她一场庄重盛大的婚礼,她却不敢喜悦,每每心情愉悦之时她都开始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对不起谁。
就是觉得,她不应该过的这么好。
她的灵魂还连着大常的根,生是大常人,死也要做为大常而死的亡魂,这是父亲教予她的道理。
要满怀感恩之心去守卫养育自己的这片土地。
她希望自己不要为仇恨所活,不要为了三言两句而活,可她还是过不去那一坎,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将自己困在仇恨之地。
她想挣脱却又不敢挣脱。
“真是疯了。”她皱眉扶额,胡思乱想之间便到了王府。
又是一番琐碎的礼仪,待到送入洞房之时她已经疲惫不堪了,楚璧想着扶她进去,温巡却招呼不打一声就把她抱了起来,澹台谧低呼一声下意识搂住温巡的脖颈。
“放开我,让我自己走。”澹台谧去推他却推不动,温巡反而又收紧几分力度。
“别乱动,摔了本王可不管。”
澹台谧自知她即使用了全身力气也推不开温巡,只好冷着脸让他抱着。
奴婢们眼疾手快的给他推开房门,温巡走到床前才把她放下,澹台谧立刻朝边上坐坐离他越远越好。
一番琐碎的礼仪之后,她终于得了闲空可以休息片刻,温巡看了她几眼,想要帮她摘凤冠又矜贵的收回了手。
心想着干嘛对她对此上心,何必呢。
于是他转身就走,门外的将领们和平日交好的官员都等着灌他酒,平日他是凶神恶煞,玉面阎罗,可今日他大婚可要好好的整一整他。
尽管还是有人不敢,一旦有人开头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澹台谧坐在床上,珍珠和楚璧合力将她这坠人的凤冠取下,百合和琳娘带她沐浴之后为她穿上寝衣。
忙活到现在,澹台谧已经是又困又累,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全凭楚璧趁空给她喂两口点心。
“王妃你睡吧,阿璧给你看着。”
有楚璧看着,澹台谧也能安心睡了,这会儿她也没力气端庄,沾了玉枕很快就入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澹台谧隐约闻见一股清淡酒味,身侧的床榻也微微下陷,她忽然意识到温巡躺在她身边,就猛的惊醒。
刚好对上,温巡的双眼。
他估计是醉了吧,看着她的眼神竟有几分迷恋。
澹台谧就像是被定住一般,下意识和他对视着,不知又过了多久,温巡浅浅笑了,抬手轻轻拂过她的面庞和长发。
他也分不清楚,自己是醉了还是对她的迷恋。
温巡用极其温柔又偏执的声音缓缓说道。
“阿谧,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