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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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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早。”
“贺将军早。”
贺临钧早上一到军团,就看见堆在外间一簇一簇的花,除了平常最常见的百子莲、香槟玫瑰小雏菊等,还有很多用特殊药水培养出来的永生花,挤挤挨挨一大片,把大厅中央的前台围得几乎看不清人影了。
“这是……”
“这是大家听说余先生的……特意送来的,”姜江快走几步,附在他耳边说,“里面有很多都是大家的心意,不好退回,我们就暂时留下来了,怎么处理还想问一下将军您。”
贺临钧看着那几簇开得正好得花,不自觉柔和了眉眼。
“挑几朵我今天给他带过去吧。”
“好的。”
那场几乎同步了全主星的直播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只跟余戈一模一样的虫后,自然也看到了最后那飘落在风里的身影。民众的情感大多是质朴且单纯的,余戈很快作为继贺临钧之后第二位斩杀虫后的人,获得了极大的喜爱和赞誉。
将军府的地址无法对外公开,那些寄给他的花朵和礼物自然而然都寄到了军部,再加上本身要给贺临钧寄的各种心意,整个前台被塞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没给留。
从前厅走到办公室的那段路上,贺临钧收获了不少目光。
有敬仰的、崇拜的、甚至还有些略带同情的目光,他不知道,要不是目前时机不合适,民众送的“帝国英雄,虫后杀手”的锦旗都要寄到军部来了。
战争又一次结束,但是这次战争结束后的扫尾工作明显比上一次繁杂的多。
光是对艾弗里·奥狄斯一切问题的起底就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更不要说关于研究所那些腌臜事情的处理,这两天皇宫门口就没闲下来,随处可见都是示威呐喊的,人鱼研究所也被愤怒的群众和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还在想你们家那条小人鱼?”
贺临钧抬起头,面前正是一个月前还在星际海盗统计榜上稳居榜首的男人。他已经剪掉了那些逐渐褪色的红发,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皇子。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并未应声,只轻轻叹了口气。唐重阳也知道他此刻必定也是满心煎熬,倒这段时间也经常会到这里来陪他聊聊,也算缓解一下心情——毕竟他凭借着那堪称坎坷的身份和绝对实力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半个传奇,现在俨然是一副出入主星毫无阻碍的样子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陈壁已经恢复身份过去了,又有从艾弗里那拿到的留存基因,问题应该不大。”
这可能也就是艾弗里做得唯一一件好事了,他在制造那只虫后的时候为了研究留存了虫后的不少细胞组织,甚至连毒腺都留存了一份。依照毒腺在匹配相应的血清和解毒素就简单了许多,甚至虫后和血清也被利用了起来,帮助余戈身体进行自我恢复和调整。
并且由于人鱼研究所背地里做人体试验的事情败露,当年陈壁的反派罪也被重新提起审查,虽然最终的结果还未敲定,但撤回罪名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也不必再东躲西藏,而是作为余戈最早的“饲养员”参与了这次的治疗中。
在各类医疗器械低声的嗡鸣中,人鱼的呼吸终于稳定了下来,尾巴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也已经在昨天下午恢复了自愈的能力。
贺临钧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回军部呆了这么一段时间。
“希望吧。”
他叹口气,看着唐重阳相当自来熟地在他这里看看摸摸,最后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
“对了,你有想过怎么处理艾弗里吗?”这个曾经臭名昭著的星盗托着腮,看着面前面无表情处理文件的男人,“我听李执那边的消息是人已经抓到了,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东西啊。”
他说起艾弗里的时候神色轻松,听上去这个刚刚被李执抓走的人并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是什么陌生人一样。
“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上军事法庭,法律怎么定罪,他就要怎么处理。”
黑发将军在一份文件上画了几笔,头也没抬地说道。
“那军事法庭要是不判处死刑呢?关个七八十年就放出来怎么把?”
唐重阳明显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写满了不满意,甚至还跳下桌子拿胳膊肘捅了一旁认真工作的贺临钧几下。
“你就没个什么应急方案?”
贺临钧倒是一派坦然自若,他把文件收拢好,又把东西各自归位,这才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唐重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单纯呢?”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一个明显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的唐重阳急匆匆追了上去,非得要他给自己个说法。
可惜,直到贺临钧安排完一天的工作,离开军区的时候,他也没有得到对方的解释,只能悻悻作罢。
“下午好,将军。”
“将军又来了?”
“嗯,我来看看他。”
比起在军部时的不苟言笑,在医辽区的贺临钧明显温和了很多,还能跟负责余戈的医生和护士打个招呼。
人鱼的情况昨天终于稳定了下来,不光贺临钧,接手病例的许多医生也都松了一口气,打招呼的语气也轻松愉快了很多。
贺临钧是抱着自己挑的一束花进入病房的。
诺大的病房里此刻只有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材和一个乳白色、细长的椭圆形的“蛋壳”,贺临钧走过去,“蛋壳”的上半部分的透明隔离屏幕此刻还未升起,露出了余戈没有任何遮挡的脸。
那张脸此刻终于清理干净了,不再有灰尘,也没有那些猩红的血液,他被浸泡的液体和许多次手术前的清理工作整理的干干净净,贺临钧也就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托起一点阳光的睫毛,和闭着的、柔软的红色嘴唇。
他把玮陀花放在小矮柜上的花瓶里,又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沉睡的人鱼鼻下,停了好几秒。
直到感受到人鱼缓慢又清晰的呼吸后,才收回了手,脸上勉强带上了些笑模样。
“我来看你了。”
贺临钧在安全舱旁边坐下,垂眼看着舱内闭上眼睛,面容沉静的人鱼。
此刻已经是下午了,夕阳带着点橘色的光芒从他身后的纱帘里探进来,被风一推,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安全舱里,给那里点上细细碎碎的金光。
余戈深蓝色的尾巴就埋在这些碧波粼粼的水面下,像是水波下隐藏的宝石。
“将军,你来看他了?”
房间一安静,人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压得很低。贺临钧抬起头,才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陈壁一面调处电子屏,一面说道。
“嗯,今天早上去军部处理些事情,没过来,他有醒来吗?”
“没有,说不定是等着你来呢。”
陈壁一面更换掉安全舱里的营养液,一面说道。
余戈的状态恢复了,她也有心情多说一点了,不像之前,每日都阴沉着脸,机械化的注射、换药、调整安全舱。
“他恢复的很好,也可能是太累了,需要多一点时间休息,总之您也不用太担心。”陈壁安慰。
“好的,谢谢你。”
“没有的事,我才要谢谢您呢。”
虽然直播和那些关于皇室阴私的爆料帖均出自唐重阳之手,但陈壁清楚,她的平反审判能这么快得提上日程、在战争结束后被特许回到主星的家里,恢复档案、能毫无阻碍的恢复身份进入医疗中心,贺临钧的出力不可谓不多。
陈壁相当感谢这个总之在安全舱外静静地看着自己恋人的将军。
“我……”
等房间内重归于寂静,贺临钧才重新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词,他想说的话很多,但却通通梗在喉头。
他想告诉余戈,陈壁的身份已经恢复,他不再是之前那个臭名昭著的背叛帝国的研究员;356号也找到了自己被洗去记忆、制造成人造人鱼前的身份;相柳的碎片被当天清理现场的战士们捡了回来,清除毒液后,也勉强拼凑出了一台人首蛇身的机甲,除了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话;余星驰和齐承平已经从哨岗撤了回来,回到了哨岗,余星驰还因为立下二等功,把林阳羡慕的要死;机甲大赛的冠军奖杯和奖励也被寄到了将军府,等着余戈回去。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看到那张苍白的睡脸,他就只剩下一声叹息。
那天晚上,贺临钧照例是趴在余戈床边睡着的。
凌晨的时候,贺临钧睁开眼,发现床头的玮陀花花苞不知何时已经开花了。
此时房间一片昏暗,唯有玮陀花泛着白光的花瓣一片一片的舒展开来。
那些花瓣美丽却短暂,几乎只是刚刚完全盛开了几分钟,就立刻又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
飘落的花瓣被风卷起,飘飘摇摇的落到了贺临钧的手心。
传闻中、传闻中——
似乎是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贺临钧看着手心那捧花瓣,近乎虔诚地恳求道。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的爱人醒过来吧。”
于是在最后一片花瓣飘落的时候,在温柔的夜风和泛着光的花瓣中,贺临钧看见了余戈的深蓝色的眼睛。
——倒映着一个微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