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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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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秒钟,两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贺临钧缓慢而艰难的眨了眨眼睛,看着在安全舱内睁开眼睛的人鱼。他像一台沉寂了太久的机器,此刻正缓慢地活动着浑身上下生锈的齿轮,朝自己的爱人伸出了手。
安全舱注意到病患已经苏醒,自动调整了水位,后背的垫子向上折,正正好托起了余戈的后背。
人鱼这才看清了贺临钧紧绷的脸。
他们是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吗?余戈在心里纳闷,他此刻看着面前男人,只觉得他比之前要憔悴了好多好多。
下巴印着青色的胡茬,眼里到处都是红血丝,两颊凹进去,看上去像一株苍老的松柏。
“你怎么了?”余戈张了张嘴唇,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而细小,就像是一张粗糙的砂纸,“生病了吗?”
“没有,”贺临钧伸出有些发颤的手,探进营养液里,把余戈的手也拿了出来。
人鱼的手腕比原来要小了一圈,握在手里像一不注意就要捏碎了似的。
他的手因为浸泡在营养液里仍旧有些凉,但好歹不再是那种如死石一般的冰凉了,贺临钧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底下细微的脉搏跳动,并不明显,但也足以让人安心。
“没有,”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太想你了。”
说完,贺临钧才发现余戈的手腕上落了一连串的水珠,一滴又一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抬起头,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
“我也很想你,”人鱼看着他,他的手心被贺临钧握得很紧,以至于他想动一动都无比艰难,“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
贺临钧凑过去,在夜光下,猝不及防被人鱼在脸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我太困了,我还要再睡一会。”
人鱼的声音低低的,眼睛也慢慢合拢了,他的手勾着贺临钧的手心,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你在这里陪着我。”
“好,我陪着你。”
玮陀花的光芒随着凋落的花瓣消散了,在一片黑暗中人鱼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遥遥的,从外面吹来一阵带着月光的风,不知道传来的是哪里的花香?
贺临钧就那样守着余戈看了一眼,等到第二天日光初升的时候,他还以为昨晚是自己做得一场梦。
但是很快,余戈像梦里一样睁开了眼睛,人鱼那双深蓝色的、如湖泊般的眼睛看着他,满脸疑惑:“怎么我就睡了一会,你看起来好像病的更严重了?”
“没有的事。”贺临钧吻了吻余戈的额头,像之前许多多次的早安吻那样,“我很好。”
贺临钧陪着余戈在医院呆了好几天,中间除了每天雷打不动来慰问的陈壁和356号,从战争中修养过来的余星驰齐承平和林阳也来看了好几遍,甚至许多跟余戈在机甲大赛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校友也混进来看了看这位“战争英雄”。
人鱼本身就不是喜欢社交的人,更是被天天被人围观的日子搞得心烦意乱,因此,一得到可以离开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要求贺临钧把自己带回了将军府。
两人跑得那叫一个快,病房里的花还未完全开败,人鱼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将军府还是之前离开的样子,沉重地铁门在扫描过瞳孔后缓缓打开,人工湖旁又开了新花,摇摇摆摆的。
余戈像是在医院里憋久了,还没到湖边就三步并两步地跳进了湖里,身上那些宽松的衣服早被他扔在一旁,贺临钧抬眼望去,只能看见湖水里若隐若现的一条蓝色尾巴。
那条尾巴仍旧留着好几片暗淡的疤痕,但仍旧挡不住其余亮闪闪的蓝色鳞片。
在余戈修养在将军府一个月之后,关于艾弗里·奥狄斯,跳过伦理审核直接进行人体试验、私自使用研究所数据来人工制造虫后的案件正式开始提办军事法庭审理。
余戈作为直接证人参与了这次面向全星际直播的庭审。
贺临钧本身是不太想让他去的,但是介于余戈对这件事表现了非同一般的兴趣,贺临钧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阻拦的必要,更何况如果余戈能够出庭作证的话,艾弗里的判决会更符合所有人的期望。
不过关于余戈出席庭审这一点,倒是贺临钧想偏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伴侣作为证人上了庭审,受到影响最大的不是余戈本人,而是他这个传说中被余戈以天人之姿降临,从铺天盖地的虫潮中拯救出来的“美人”。
余戈参加庭审的消息一经泄露,立刻引发了铺天盖地的讨论。
第五军团内部员工看向贺临钧的眼神已经经历了同情——敬畏——佩服——羡慕多层次的转换,现在看着他的目光都是“为什么会有人流落荒星都能捡到一个如此牛逼又貌美的对象”此类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贺临钧虽然在余戈身边已经不再那么脸红,但是长时间沐浴在大家如此露骨的目光下也有些受不了,几乎是急匆匆地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结果一进去,费格斯已经守株待兔地等在那里了。
一见他,就发出了声长长地叹息。
“唉,我怎么就没有这种让人羡慕的好运呢~”
“少来。”
贺临钧给了他一脚,坐回椅子上点开了电子屏幕上的文件。
“唉不过说真的,因为你这件事,咱们军团在群众中的好感度一路飙升,今年征兵是肯定不愁了。”
“去年征兵是卓莺他们最高吧?今年应该能选到不少好苗子。”正说着话呢,姜江也进来了,“你要的这次上了前线的大学预备役名单已经发你了。”
“谢谢。”
贺临钧点点头,接受了对方发来的文件。
帝国各类军团的征兵季一直是大家明争暗斗的巨大舞台,每年选拔多少好苗子,这些好苗子又愿意进那个军团,都是决定军团发展至关重要的因素。
上一年卓莺的第八军团捞走了当年最万众瞩目的两颗新星——事实证明这两人日后不管是机甲战斗和前线战场上的表现都堪称两眼,为第八军团减少了许多损伤,也增添了无数战绩,让费格斯一直眼红到了今年。
当时费格斯就立誓,在今年的征兵季上绝对要压卓莺一头,他甚至还为此想好了征兵季的宣传语。
“真男人,就要跟对象一起杀进虫巢。你觉得这个标语怎么样?你再跟余戈多拍机甲上的宣传片,绝对让所有人震撼,怎么样?”
“费格斯,别在这发癫。”
红发男人的完美幻想还没说到一半,就被他的搭档无情地否决了。
“我觉得这很不错啊。”可怜的费格斯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直接被姜江捂住了嘴巴。
“别理他,将军,”姜江一边捂着自家搭档的嘴巴,避免他在口吐狂言,一边转过头来跟贺临钧汇报工作,“庭审预计在三天后进行,到时候您会跟余先生一起出席,时间在早晨九点半,您看可以吗?”
“没问题。”
“姜江你别捂我嘴——”
就在这样一派新生、又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关于艾弗里的庭审在万众注目下正式开始了。
余戈想过很多种跟对方见面的方式,血腥的、残暴的、不死不休的,但唯独没有这种。
他坐在证人席上,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戴着面具,俯视着欣赏他的痛苦的金发男人坐在被告席位上。
艾弗里·奥狄斯长久没有打理过的金发黏成一绺一绺的,耷拉在他额前,几乎完全遮住了那张扭曲的、变态的蓝色眼睛。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被镣铐锁住手脚的四皇子抬起头,从那些头发的缝隙里冲余戈微笑:“怎么样,你对我送你的礼物满意吗?”
“一般般吧,”余戈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但其实并没有,他只是感觉可笑,“如果你把他做得不那么像我,或许我还不会活着坐在这里。”
他逆着人群看过去,在万千越过他看向艾弗里的目光中,找到了落在他身上的、贺临钧的目光。
这个黑发的将军在冲他微笑,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无尽的力量和包容。
于是余戈转过头,开口道:“我向法庭宣誓:我将如实作证,毫无隐瞒,如违背誓言,愿接受法律处罚。”
他的声音很轻,略带沙哑,却重如千钧。
艾弗里长年累月的恶性终于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他的桩桩件件都被在今日拉出来审判。
介于余戈的特殊情况,他被特别批准做完证后可以去到贺临钧的身边,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证人席上带上来了第二个人。
金发碧眼,一身白衣,坐着轮椅,浑身都显出一种虚弱的苍白来。
“我,乔舒亚·奥狄斯,在此向法庭宣誓——”
余戈转头看向贺临钧,对方握着他的手,轻声解释道:“他是当年艾弗里暗害唐重阳时候的目击证人,这么多年来他拿此要挟艾弗里做了不少事,但艾弗里也一直存着杀了他的心思,他在医院疗养的时候,艾弗里给他下了药,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艾弗里的案件牵扯甚广,甚至受害者还有第六军团将军李执的人鱼伴侣356号,但由于李执并不想让自己伴侣再度想起来这段事情,两人并没有出席本次的庭审,资料也做了隐秘处理。
法庭的审判下来的很快,艾弗里谋杀未遂、人体试验和反人类罪三项重罪数罪并罚,并考虑到影响之恶略、范围之广,当庭判处死刑。
在法官重锤敲下的瞬间,余戈恍惚又听见了当年他痛苦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