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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之七 ...

  •   之七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田烈自述:

      我时常梦见聂轵,梦见聂轵寒冰一剑。

      梦醒时,我的剑在身侧,却知,聂轵的一剑改变了太多,追不回的剑,追不回的时光。

      隔着那么多年,我多想梦见桓公,在我心中如父如师的人。也盼着昭托梦予我,昭视我为知己,我视昭为兄长。可他们从未入梦。

      孝公三年春,孝服除。

      昭大婚了,那许多女人里,好在有卫姬,温存的对昭,温存的对悠。

      悠是快乐的,我无声的等着懵懂的悠。

      我是昭身边最信耐的虎贲郎将,也是悠最好的听众。

      悠仅仅八岁,昭刻下赐婚的木牌,这只能算一个承诺。我知道,还得等两年,等悠十岁,昭便可告令齐国上下,公主姜悠待十五及笄,将下降田烈。

      昭长我四岁,潘长我两岁,我与舍同岁,我长悠六岁。

      期盼中,又是一年。

      春,昭和陈国、蔡国、楚国、郑国在齐会盟,重拾桓公建立的邦交。

      夏,我代昭出使邢国,与狄人会盟,共御卫国。

      秋,我代昭往鹿上见宋、楚(鹿上,地名,今山东曹县),宋襄公竟不自量力,要齐、楚奉其为盟主。昭,早有预见,嘱我不必理会,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还没等我回到临淄,宋襄公的春秋大梦便被惊醒,熊贞之兄,悠之舅父,楚成王熊恽在盂擒了襄公,挥师伐宋。

      冬,昭亲率召陵之师讨伐过街老鼠似的宋襄公。

      奔走不停的孝公四年。

      我十五,昭,郑重其事,赠了字,须无。

      十五成年,桓公赐予姓田,父亲为我命名为烈,如今昭赠须无二字。

      宾须无、管仲、隰朋、鲍叔牙、宁威,被称为齐国五贤人。管仲曾对桓公言,决狱执中,不杀无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须无。

      那时的田烈,还是暖阳一般的田烈,当得起须无二字,不至于辱没齐国先贤。

      昭若泉下有知,可会苦笑,何故一语成谶。

      那年隆冬,母亲染病,吃了足足半月的药,还不见好。

      母亲也是姜太公的后人,我的外祖父乃是齐大夫国懿仲。

      国、高两家都是姜太公的后人,赐姓国、高,为周天子钦封的齐国上卿,世袭罔替。

      据说当年,齐前废公公孙无知之乱时,外祖父曾倾向公子纠即位,最终,鲍叔牙用计,外祖父同高家的高傒一起拥戴了桓公。

      与我同辈者中,国季赫才智平庸,舅父国言已袭了爵,他总是说,外祖父将国氏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这话实在可笑,虽是至亲,可我不过是外姓人。

      直到母亲此番病重,自认不久于人世,才同我说起另一个卦。

      父亲初到齐国,外祖父国懿仲见他气度不凡,有心将母亲许配给父亲。外祖母亲自卜了一卦。

      卦辞曰,是谓凤凰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这是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姓的后裔,将要到姜姓国家成长。五世以后将会昌盛,与正卿的地位相当。八世以后,没有人能比他地位更大的。

      我在母亲病榻前狂笑不已,血和泪往心中流。

      母亲劝我不可张扬,若为齐君知晓,怕是难以保命。母亲说,父亲当日力辞爵位,就是不想太快显露迹象,贻误五世、八世后的盛景。

      母亲只道我是太高兴,却不知,多少悲凉在心底。

      难怪外祖父、舅父对我另眼看待,难怪父亲亡故后,田家产业在国氏一族的襄助下,有增无减。竟都是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卦辞。

      何必忧心君上知道,齐国两代君主给予的厚德,父亲,我的父亲,其实是个小人,就同那前来告密的族叔一般,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田烈,这个姓氏已是我的耻辱。

      我不畏寒暑苦苦练剑,熟读兵书,为的是效忠姜小白、姜昭。

      然而,极具讽刺的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悉心栽培我的外祖、舅父,一心盼着的是取而代之,做窃国之侯。

      “一、二、三,第三颗,天玑星,是守护悠的星!四、五,这个,玉衡星,是守护烈的星。”

      “是!”

      “玉衡星也是守护昭的星星,对不对?”

      “对!”

      悠遥指北斗,口中默念。

      我同悠说过北斗七星,说过二十八宿,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记住了。我却不知,除了这些,我还能同她说些什么。面对无瑕的悠,我心底有无尽的自卑。

      外祖父和父亲都是桓公的臣子,他们的魂魄可有颜面去见坦荡荡的桓公。

      “烈——”

      “公主,臣在。”

      “烈,你怎么怪怪的?”

      “臣——”

      “烈——”悠撅着嘴,不满的看着我。卫姬细心手巧,为悠梳的羊角辫分外娇俏。

      “悠,你想说什么?”

      “烈,你敢用手指对着天空画月亮么?”

      我单膝跪在地上,悠站着,我抬头,目光恰撞上悠宛若明星的眼。

      “烈,你敢么?”

      我不作他想,伸出食指,仰望夜空,月朗星稀,并非观星的好日子。木讷的想要去勾勒月亮的轮廓——

      手被悠拽回来,悠的双手覆在我耳朵上,又急又恼:“烈,你真笨!不能画月亮,会被月亮割耳朵的!”

      我一定笑得很难看,悠不满的看着我。

      “仲父说,陈国人敏思多才,所以父王让你父亲掌管百工。田氏财力雄厚,又有国氏显宗为后援,烈深受昭器重。悠不可嫁给烈,那样烈便可在齐国挟王自重。”

      管仲哪怕年迈体虚,足不出户,他还是名动天下的管夷吾。

      “亚父说,烈双目澄澈,眉舒展流畅,绝非奸佞之徒。烈知礼守节,忠心侍奉君上。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烈可谓君子矣。”

      双目如炬,眉梢轻扬,我不是奸邪小人的面相么?鲍叔牙,竟给我如斯评语,君子,我岂堪君子二字?

      “阿嫂说——”

      卫姬?会说什么?

      齐乃大国,昭的妻妾都竭力邀宠,也竭力讨好悠。可悠认定的人和事,任谁也改变不了。

      “烈,你有没有听我说?”

      悠真的大了,懂得策略的施加压力。

      公子潘不由自主的亲近悠,公子舍嫉妒悠的光芒,公子小午,已知道仰视悠的气度。

      “烈,你一直心不在焉。不乐意听,我不说便是!”

      “悠,我在听。”

      悠扬着眉,笑从嘴角绚丽至眉梢。

      “悠!”我专注的望着悠,让她感知,田烈,用心聆听悠说出的每一个字。

      悠讥诮的笑着,一字一顿,慢吞吞道:“阿嫂说,烈是个笨蛋!烈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呢!”

      在昭、卫姬、悠的乳母面前,我不必掩饰对悠的关注,对悠的细腻情怀。他们都是真心爱悠的人,卫姬断然不会嘲笑我的诚挚。

      “烈不信?”

      “后一句信,前一句——”

      悠顿觉丧气的捂住脸,又颓然叹气。“烈,你真的是个笨蛋。你就不能哄我一句么?为什么我说谎,你总是能拆穿。”

      因为我在意你的一颦一笑,在意你的悲喜欢愁,因为你是悠——这些话,我想对悠倾诉,却说不出口。

      “烈!”

      “悠!”

      “我记得,你说过,参是指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宿,商指的是东官苍龙七宿中的心宿。”

      “是!”

      “参与商永远都无法相见么?”

      “是!”

      “那,那么——”

      “悠!”

      卫姬的呼唤传来,悠踏着跳跃的步子,应声而去,又倚着门扉驻足:“烈,你知道的!”

      那么,我们不是参与商——

      没有那荒诞的卦辞,我是烈,我是永远守护着悠的田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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