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夏阳冬雪

7、第七章

　　萧敬之躺在榻上，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脑后充当枕头。阿娘的训斥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每旬回府阿娘总是会说一遍，到现在为止听了不下上百遍。但是先生姐姐说的话却好像是刀刻斧砸一般，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疾言厉色，是先生姐姐对自己的看法呀。

　　萧敬之抽出一只手在胸前摸索了一下，从衣服的内兜之中掏出了一样小物，放在自己的鼻尖闻了一下，仿佛想要通过这个多感受一点先生姐姐，这小物正是那天先生姐姐在大街之上递给自己的那条帕子。

　　萧敬之自许琼林第一日授课结束便匆匆回了思学院，吩咐侍从取来清水，自己躲在房间里面洗了许久，搓洗了许多遍才觉得回到了最初的样子，随后便将这条帕子一直收在了自己的怀里面，贴身带着。

　　萧敬之左手拿着帕子左看看右看看，上面没有什么哗众取宠的样式，只是一块白色帕子上绣了几支竹子，市面上随手就可以买到的样式。

　　“先生姐姐，先生姐姐......”萧敬之将这帕子紧紧地握在手中，嘴里头不断念叨着。还没有念叨几遍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连床都没回，直接在榻上睡着了。长孙殿下不喜欢寝殿里面有守夜的人，会睡得不安心，所有伺候的丫头都在外头守着，此刻倒是也没有人提醒她这么睡会睡不安稳，早上醒来时萧敬之便发现自己蜷缩成一团，竟然是在榻上睡了一整夜。

　　萧敬之睡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寻找帕子，寻了好久都找不着，心中急得很，恍然一看，帕子还在手里头一直被握着，自己竟然是没有发现。将帕子小心地叠好才放进自己的怀里，贴着自己心的位置才感觉到有一霎那间的心安。

　　萧敬之常常喜欢睡懒觉，太子妃娘娘对此倒是不拘着，所以府里头的丫鬟侍从早上时都不敢打扰长孙殿下，只会在外头候着，等着长孙殿下传唤才会进屋伺候长孙殿下洗漱。

　　“齐民。”萧敬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旋即坐在月牙杌子上便唤了齐民进来。

　　齐民端着一杯漱口茶水，递给萧敬之。萧敬之将茶水含在嘴巴里面摇头晃脑的漱了一下，然后将漱过口的水吐在另一个丫头手捧的痰盂之中。齐民也在此时递上毛巾，让萧敬之净面。待洗漱完之后，萧敬之便挥了挥手示意齐民可以带人退下。

　　昨日一直睡在榻上，萧敬之现在只觉得浑身酸痛。萧敬之自顾自地锤着自己的肩膀爬上了床，只想再睡一会儿，但是躺到了床上倒是没有什么想睡觉的念头了，只能睁大眼睛盯着床顶雕龙画凤的木头空空发呆。

　　先生姐姐的相貌声音一直在萧敬之的脑海里面一遍一遍地回放，先生姐姐问自己想学什么，先生姐姐偏袒自己只罚晋王世子，先生姐姐说自己疾言厉色。

　　萧敬之突然间就想到了一些什么，自己想不通的事情那不如叫来程行哥哥一起来想，两个臭皮匠定然可以搞懂先生姐姐的心思。萧敬之一下子就感觉腰也不疼了，人也精神了，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高声唤道，“齐民。”

　　齐民推门进入，便看见长孙殿下正坐在床上，一脚抬高，双手捏着靴子的两边正在给自己穿鞋。

　　“长孙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程府替我将程行找来。到时候就将程行带到前院的书房就行。”说话间萧敬之就将自己的靴子穿好了，下了床。程行是外男，进不了太子府的后院，便只能在前院相会。

　　长孙殿下从来没有在休沐的时候找过自己，程行还以为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匆匆跟着齐民就到太子府，打眼便看见长孙殿下双脚翘在书桌之上，手里头还拿着一本话本，嘴唇高高撅起，一支兔毛笔便被置于嘴唇之上，看起来就不像是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程行给长孙殿下见礼了。”

　　听到程行的声音，萧敬之虽是被这话本之中的故事吸引了，但还是迅速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将双腿放了下来。“阿行快坐快坐。”萧敬之招呼着程行在自己对面的杌子上坐下。

　　看着程行坐下，萧敬之搓了搓自己的手掌，想着该从哪里开始和程行谈论先生姐姐的事情。便装作不经意地谈起先生姐姐，“阿行，你觉得先生姐姐如何？”

　　殿下口中的先生姐姐应该就是许先生，程行心中是敬重这位许先生的，一个女子能做到像现在这样的官位已经是胜过这天下间大半的男子，况且光看她的行事做派便可知许先生性子坚韧。但是思及昨日被教导省身堂训斥，程行心中对这位许先生倒是从一开始的敬重慢慢转向敬畏多一点。

　　“程行觉得许先生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女子。”程行如是答道。

　　萧敬之听了这话，只觉得程行好像是说了一句废话，先生姐姐当然是有举世无双的大才，自然是会让人意外，还需要他来评说。萧敬之也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是觉得先生姐姐不容得这天下所有的凡夫俗子来评头论足，而自己也不过是这凡夫俗子中的一员罢了。

　　“那我换个法问你。”萧敬之乌黑乌黑的眼珠子看着程行的眼睛，四目相对，“阿行，你看见先生姐姐时，心中可会欢喜？”

　　程行听了这话忙摇了摇头，许先生此人看起来就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见这么一个人只会心生敬畏，如何心生欢喜。

　　“可是阿行，我看见先生姐姐时心生欢喜，见到先生比我过生辰日都欢喜。”萧敬之的小脸都皱在了一块，自己对先生姐姐的想法果然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呢。

　　程行此刻也是反应过来了，长孙殿下近日来为何如此奇怪，为何时而落寞，时而兴致好，为何本不讲究穿衣打扮的长孙殿下竟然是会为自己的衣服熏香佩玉，为何唯独在许先生面前就收敛了锋芒，不敢造次。程行睁大了眼睛，上下嘴唇微微分离，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此刻萧敬之却是开了口，“程行，我好像思慕先生姐姐。”萧敬之低下了头，说完这句话后，只觉得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去，一下子瘫软在了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