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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秦瑛篇(二十七) ...

  •   在凰朝,日子过得最舒坦的人,一定是卫尉寺少卿冯姝这样的。

      冯姝家里头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但是从她祖母开始就在京城做个小官,她母亲官职做得更大一些,曾经担任过地方知州,到她这一代,算是第三代了。这样的家境,属于家里积累了点银钱,够她花用,能够让她就算是立刻被免了官,也不用担心一家老小生计问题。
      她二十来岁的时候也参加过科举,运气比较好,头一回考试就考了个进士,因着模样生得俊俏好看,人又风趣会说话,被当时权势很盛的礼部尚书郑岚看上了,把三子郑雨鸿嫁给了她。这门亲事让她一下子成为朝中青年才俊中的翘楚,郑岚有三子两女,两个女儿都不争气,长子也在早年夭折了,但是次子郑飞鸿嫁的是梁相的独生女儿梁梦诗。如此一来,她冯姝就是郑岚的儿媳,梁相的拐弯亲戚。当时的右相梁冰鉴和郑岚也都有意要栽培她,一授官就把她放到兵部去,没几年就把她从一个新科进士提拔到兵部郎中的位置,尽管她并没有什么军旅上的功劳。
      冯姝在兵部做官的第二年,朝廷要打成梓,她的正夫郑雨鸿当时有了五个月身孕,她当然不肯去,柳笙没办法,带了江澄去。然而等打赢了成梓之战,论功行赏,她因人在兵部,梁冰鉴还是给她请了功劳,毕竟需要有人在京城筹措粮草,办理文书,所以她的升迁速度并不弱于在成梓前敌辛辛苦苦料理军需的江澄。

      冯姝升到正五品兵部郎中的时候,已经拿到了很多人心目中可以往上升迁甚至最终做到宰相的最佳职位,不过她不是那块在官场上争名夺利的料,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一天到晚只想守着夫郎过快乐日子,对兵部的事务,从来都是应付着做,能完成上司交待的差事就算不错,想要她主动建言为天子出谋划策,或是查漏补缺,做出值得夸耀的贡献,那是绝不可能的。
      没多久,朝廷开始同玄武白虎三国交战,朝廷调她去前敌,当时郑岚已经开始失势,很想让她能够在前敌建一番功劳,回京后好同江澄抗衡,好说歹说劝她前往。可是她去了之后,自觉军旅太苦,战场又过于危险,于是写了封信回京,而后借口母亲病重,去找明帝哭诉,顺利返京,在京中做太平京官。
      原本不担惊受怕也就没有晋迁的可能,但梁冰鉴和郑岚都极力照应她,明帝多方考虑,还是让她作为祈雨副使参加了那年以江澄为正使的礼部求雨祭祀。这是用来升官的捷径,只要能求雨成功,必然要官升一级。果然,她运气足够好,祈雨成功之后,她便由兵部郎中晋升大理寺少卿,一个没有多少军功的人,却升迁到了具有实权的大理寺做少卿,这不得不说是明帝对梁相和郑岚一系的安抚。
      后来的事,便是天下一统,明帝彻底厌弃了郑岚一系,对她这个没怎么为朝廷出过力却做了大理寺少卿的人,就不大想要忍耐了,正好赶上她堂妹冯媱欺凌歌舞坊男儿被明帝当场撞上,她就被明帝官降一级,从大理寺少卿变成了卫尉寺少卿。她原来的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被明帝给了跟她同样姓冯,却与她算不上本家行事也与她差异很大的冯兆雪。

      这要换成别人,肯定气得要死要活,但冯姝并不生气。她总觉得这大理寺少卿每日都要审案子,一年三百六十天,几乎天天都要起个大早去衙门办差,没一天能够轻松的。白天忙着审案子,晚上还要把案子整理成文书,遇到疑难要案,还要左思量右斟酌,唯恐出什么差错,案牍劳神时常熬夜,万分辛苦。若遇上案子料理得不明白,被御史们抓了小辫子,更是有受罚丢官的危险。
      相比之下,这卫尉寺只需负责天子出行的銮舆队仗及供设帐幕,可是天子一个月内顶多出宫两三趟,平日上朝从后宫到前朝的仪仗都由内侍省负责,她只需五日一检视天子銮舆、五日一赴大起居便可,其余日子根本不用去衙门,比起大理寺可谓是事少人闲。然而俸禄并不比做大理寺少卿的时候少太多,大理寺少卿乃是从四品官,每月俸银七十两,这卫尉寺少卿是正五品官,每月俸银六十两。不过是少了十两银子,可是每个月的日子,却有忙碌劳心与清闲自在之别,她自然是更乐意做这卫尉寺少卿。

      差事上很如意,生活上更惬意。她后宅中有一个正夫三个侍夫两个小郎,还有一个没名分的侍儿。正夫郑雨鸿出身大家,虽然身材容貌都很一般,但是大家公子气场强大,又给她生了一个女儿,稳坐正夫之位。她后宅中大事小事,都由郑氏料理,这郑氏治家理账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家务上的事,不用她烦一点心。
      侍夫杨氏,乃是自幼服侍她的侍儿,生得身姿窈窕,五官俊美,她与郑雨鸿成亲前,这杨氏便已经被她收为小郎,成亲之后,杨氏拼命巴结奉承正君,得到了郑氏认可,后来给她生了一个儿子,她拔他为侍夫。这杨氏因为自幼服侍她,很是知道她的性情,衣饰冷暖,服侍得比别人合心意。她每日早上所穿的衣裳,都由这杨氏头天晚上搭配好整理好,给她放在寝房中。她的贴身衣物脏了需要浣洗,都由这杨氏亲自洗涤,绝不假手于人。

      侍夫郭氏,身材高挑,五官端正,原是正夫郑雨鸿的贴身侍儿,随嫁过来,郑雨鸿有孕的时候,命这郭氏代为伺候妻主,她便也收郭氏做了侍夫。这郭氏出身郑府,母亲便是郑府的厨娘,他也习得一手做汤羹的好本事,她每日晚间食用的山药燕窝粥,大起居的早上食用的乌鸡参汤,都由这郭氏烹煮,郭氏手脚勤快,从未有一日马虎。
      侍夫夏氏,原是地方上一个读过书的男儿,科考不中,流落京城,一日又被贼人偷去了最后的银两,店家帮忙报官到大理寺,按理便应由大理寺出银资助这夏氏返乡,可当时朝廷正在打仗,大理寺的银钱也很紧张,她瞧着这夏氏容貌尚可又处境悲惨,便问了一句愿不愿意给她做小郎?这夏氏已是走投无路了,看她是个容貌出众的青年官员,岂有不愿意的?欢天喜地地随她回了家。虽然郑雨鸿很不高兴,但她已经当众说了要纳这夏氏,岂有再改口的道理?这郑雨鸿也只能由她,后来她终是觉得这夏氏是个读书明理的,与那些个本就是侍儿的男儿不同,便将这夏氏拔为侍夫。
      她的书房打理,都由这夏氏负责。夏氏颇有些文才,每日里除了给她研墨裁纸收拾书卷整理桌案,便是帮她誊写文章,她并非纯粹的酒色之人,偶尔也要做做诗文的,可是自己懒怠整理,以前都是随写随丢,有了这夏氏,她的只言片字,都能够被收拢起来,绝不浪费一点才思,她的诗文渐渐地积了许多,眼看就可以成集。

      小郎山居,也是自幼服侍她的侍儿,不过她在娶郑氏之前并未收纳这山居,但他父亲很喜欢这山居,说了几次要她把这山居收房。后来郑氏看这山居是个老实的,肯听他的话,便提议让她纳这山居为小郎。她对这山居谈不上多么喜欢,但念在自幼服侍自己的情分上,也就答应了。这山居知道自己是个没什么长处的侍儿,在枕席间就比别人更加纵容她,她想要玩什么样的花样,山居都由着她,再羞耻也愿意配合她,从不会扫她的兴。
      小郎琴挑,乃是白鹤飞来的歌童,她常去白鹤飞来饮宴,这琴挑便与她熟络了,宴席之间,时常情意款款地要她把他纳回家去,她一开始也没太在意,架不住琴挑很有些心机,连着几次在广众宴席之上对她表达心意,她若是不纳,倒像是薄情一般。想着家中也缺个弹琴劝酒的人儿,她便把这琴挑纳了回来。她心里不大喜欢这琴挑的心机,郑氏对琴挑也防范得严,每十日只准琴挑侍奉一回,但她自从纳了这琴挑回家,在家中也能像在酒楼歌坊中一样,每顿饭都能有美妙的琴曲伴膳助餐,她还是觉得纳这琴挑是对的。
      侍儿眠药出身贫寒,因长于针黹,又有五分姿色,被家人献给了她母亲,她母亲当时已经没了风月之心,便放到她身边做了个侍儿。因原是献于她母亲的,名分上有些尴尬,便只以侍儿相待。这眠药虽然名分上委屈了些,可是人很机灵,见家中只他一个长于针黹的,便把她的衣裳鞋袜一应针黹之事,全都揽了下来,她的四季衣裳手帕香包都由这眠药一手做出来。

      除了这几位夫郎,她家里还有四五个做杂活儿的男仆,五六个供洒扫的粗使侍儿,一个老年管家两个年轻婢女,女儿和儿子也各有伺候的乳父,一家子二十几口人,每个月固定开支三十几两银子,余下的二十几两,是她用来喝酒饮宴玩古董淘换字画的小零花,她也花不完,每个月都能剩下十两上下。
      她的性情随和,各方面的人都能结交得来,朋友有好几拨,一拨是像梁梦诗、梁旖纱、楚宙、萧霁月、萧冰月、赵湘、关诵这样家境阔绰的世家女儿,跟这帮世家小姐在一起,她基本上是不用付银子的,人过去了捧场凑趣,大家就很开心。一拨是像任蔷、陆心妍、林瑶、高莹、高莙、白洁这样的与她一样做中等官职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女儿,她与她们在一起,那便是有来有往,今日你请我,改日我做东,不过她们几个都是量入为出的性子,一个月中也只聚上两三回,轮流做东花销更加不大,每月也就是三五两银子的事。
      再有一拨是柳笙、岳飘、钱文婷、徐淳、陈语陌、叶衡这样的大人物,但她的身份在这几个跟前不够使,人家几个也不大看得上她,日常私宴通常不会喊她,除了朝廷庆典或者公事宴请,她就只能去赴人家家里的寿宴喜宴,这样的场合人家也不会赶她出来,但她要备办礼品或者出礼金,每次都花销不菲,一年有几次这样的寿宴喜宴,一二百两银子也就花出去了。

      若她每月只有这六十两俸禄的进项,那这银子肯定要不够使,想要每个月都剩下十两,那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有另一拨年长的朋友,这帮年长的朋友乃是前右相梁冰鉴、陈语陌的母亲陈洁茹、苏澈的母亲苏暮白、安澜的母亲安大人以及德亲王、惠亲王。这些人家境豪阔,年纪也上去了,一天到晚沉醉风雅,最爱淘换古董字画,她常去给她们跑腿做中人,或者帮她们从地方铺子里购买古董,或者帮她们把玩腻了的古董售卖出去,自己或出或入,都有银钱收,一年二百来两银子总是有的。
      有这笔银钱消抵,她便是再怎么样饮宴用银子,再怎么赏给青莎独召银子,也能够剩下一点,不至于把俸禄全部花光。她有母亲和祖母留下的银钱田宅,又有正夫带来的嫁妆,将来女儿读书、儿子出嫁,自有余饶,原本也用不着像那些没什么依仗的小穷官一样必须每个月攒够多少银子心里才踏实。
      算起来,她这日子在京城不算是最煊赫富华的,却绝对是舒坦惬意的。

      像十七日这般不用赴大起居的日子,她睡到巳正方才起身,起身后由头一晚侍夜的夫郎夏氏柔情脉脉地伺候她净面漱口,再跪着服侍她穿上另一个侍夫杨氏早早送过来的已经搭配好的锦缎衣裳,而后她携着夏氏前往郑氏所住的正房。
      郑氏已经等候她足有半个时辰了,在这半个时辰中,郑氏把一日的家务都已经分派完毕,见她进来,郑氏起身相迎,而后吩咐粗使侍儿端早膳进来。
      用膳的时候,她与郑氏、女儿同席,三个侍夫与儿子同席,小郎山居侍儿眠药只能站在她和郑氏身边,帮着布菜盛汤,而小郎琴挑则要负责弹琴助膳,待她与郑氏用过了,三个人方才在厢房自用。她在衣食上并不薄待男儿们,但规矩讲得很严,绝不许他们没规没矩地混赖在一起。

      用了日常的早膳,郭氏弯着腰上前,到她面前屈膝蹲下,将早已经给她炖好并且放得不凉不烫的燕窝粥双手举到眉心,恭恭敬敬地呈与她,她接过饮下。郭氏退下去,山居上前,双膝跪倒,将漱口的杯子净面的软巾奉于她,也不用她动手,侍夫杨氏自去接过杯子服侍她漱口,她漱了口,杨氏便将软巾拿起,细细地为她擦拭嘴角,一切停当,她起身前去花厅中坐着看着侍儿们给名贵的花草浇水,她莳弄了一会儿花草,便喊侍儿眠药出去问问门上专门陪她办差的婢女,今日衙门里有什么差事,或者有没有朋友喊她去饮宴。

      今日自然是有差事的,明日十八日是朝廷的祭天大典,她冯姝作为卫尉寺少卿,要在大典之前查看天子的仪仗,这是决不能有错的。眠药小声回禀她,她听了倒也不急着去,先鉴赏了两刻钟新得的古画,而后抱着眠药调笑了好一会儿,亲手教眠药写鸳鸯两个字。眠药因自己连个小郎都没挣上去呢,很是由着她,虽是在正中午在花厅里头,也肯同她亲昵,她玩乐够了,方才起身往外头走。
      乘车去南郊的路上,她听得婢女告诉她:“青莎昨夜归了高老大人,高老大人今个儿一早去了秦国公那位新如君院子里,同那如君争起来了,后来两个定下规矩,说是高老大人每年给青莎一千两银子,青莎什么时候想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
      她听了,怅惘了片刻,很快就又释然了,本不是她的夫郎,她也没打算给青莎出大笔的银子,如今青莎攀上了高芷,那就丢开手,她家里贤夫美侍都有的,没了青莎,她的日子照样过,绝不会有半点不如意。
      这样子的心情之下,她在这天晚上,与几个次日一道要在祭天大典上当差的同侪一同用膳的时候,谈起青莎跟了高芷这件事情,就非常地坦然,毫不讳言青莎是怎么跟了高芷的,是由谁做了保人同那高芷谈下了这样的条件。

      听者有耳,这几个同侪有一个便是安远侯赵湘,赵湘对于青莎跟了高芷并不怎么意外,但是听闻秦瑛居然有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外室,却是极为震惊的。震惊之下,赵湘夜间回去,一五一十地同岳晔讲了。次日便是祭天大典,岳晔在看台上见着了陈语和,随便找了个借口,让陈语和在祭天大典结束后去安远侯府做客。
      陈语和同岳晔那是极为默契的闺阁挚友,见岳晔这么说,立刻便明白陈语和是有话要同他讲,没等祭天大典结束,便约着陈语和一同去更衣,两个在看台不远处修建的更衣室中,岳晔把从赵湘处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陈语和,只把陈语和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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