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朝小番外合集》新晴照酒

53、秦瑛篇（二十八）

　　陈语和气得脑门生烟浑身冒火，但他却不能立刻带人杀到白榆所住的这座小院子来。为什么呢？因为光这祭天大典就持续到了半下午，祭天大典之后还有朝廷的宴会，这都是他身为国公正君必须要参加的，在大的宴请上端坐用膳给皇家捧场行礼如仪，这是荣光，也是义务，他不能因为听说家中后院起火，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能做的，不过是等宴席也结束了，天到傍晚了，没有像别的男子那样直奔天心楼、霓裳、工部首饰铺这样的销金之所大买特买，而是乘车回府。

　　他一到府中，就把管家捧剑叫了过来，当面吩咐捧剑带人去打探，主要是打探那个不要脸皮敢勾引他家妻主金屋藏娇的小贱男究竟住在哪里。虽然岳晔告诉他有这么回事，但是岳晔的消息来自于赵湘，赵湘的消息来自于冯姝，冯姝跟同侪们讲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特意讲白榆住在何处，因为这不是冯姝的关注点，而且冯姝也没有亲自去过白榆的住所，她根本不知道白榆究竟住在哪里。
　　捧剑领了他的命令自带着手下去找人询问，问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回来，此时天已经快要到亥时了。
　　陈语和在等消息的过程中去了前院，往前头主厅中一坐，叫齐了府中所有能打又听话的婢女和侍儿，专等捧剑前来回话。

　　他平时虽然对秦瑛很霸道，但对府中的婢女和侍儿是很过得去的，虽然他也罚他们骂他们，但从来不克扣他们的月银，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也都会有，婢仆们谁有个难处，有个灾啊病的，报给了他，他也没有做过那种趁人病要人命的狠毒事，赏上三五两银子，请个医者，给些药材，赏个丧葬银子，这样的事他也是常做的。
　　这对于做侍儿的男儿固然算是好主子了，对于做婢女的，尤其是秦府的婢女，也算是还不错的主子。秦府的婢女们大多都是上一代就已经给秦家做婢女的，她们的母亲几乎都是秦瑛母亲的亲兵。
　　凰朝不许武将养私兵，可是带兵打仗的将帅总会有些日常随侍在身边的亲兵，这些亲兵立了功劳升任校尉的自不必说，那些个没什么功劳的亲兵，在年纪到了之后就会面临解甲归田的问题，朝廷除了赏她们点银子不会再管她们后续的生计了，她们从军久了，人都比较朴直，没什么谋生的本事，就都被秦瑛的母亲收做了婢女，算是有了吃饭的门路。这些婢女有年纪小点的，现在还在秦府当差，年纪大点的，在家里头养老，把所生的女儿送到秦府当差。

　　这些女儿中有聪明机灵的，也早就进了军营，跟着秦瑛当兵打仗，在四国之战中立功得赏自立门户去了，能在秦府始终做婢女的，那都是除了做婢女，别的什么都不会的平庸女儿。可是凰朝的世俗行情，女儿家给人做婢女，每个月至少也得挣八钱银子，不然没人肯去别人家里受气，算下来一个婢女至少等于八个侍儿的月例，因而很多人家就少用婢女多用侍儿。
　　然而秦府养了整整五十多个婢女，光论婢女的数量快要赶得上关国公府了。

　　可是关国公府一位家主两位小姐，上下几层主子，家里人口众多，他们秦府拢共只有秦瑛一个家主，加上他和屈氏、女儿秦怡也才四个人，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婢女。但他掌家以来，宁可别的事上省俭些，也没有因为这些婢女的月例一个月就要五六十两银子就裁撤婢女们。
　　他是大家公子，陈府也不是那种一心省俭小鼻子小眼的人家，他自幼过惯了使奴唤婢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日子，认为这样才算是豪门世家的体面，对于这些从上一代就在秦府效力的婢女们，他很有气度地全部包容了下来，从来没有打过裁撤她们节省开支的主意。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婢女们平日里得到主家恩养，此时主父用得上她们了，她们自然是要报效的，虽有几个担心被秦瑛知道了要受罚不肯来，但大部分人都是朴直的性子，又没见过白榆，自然是更加偏向于他陈语和的。而且有些婢女的想法很正统，想着他陈语和再怎么样霸道，但秦国公府未来承继家业的小姐是他陈语和生的，那他的地位就是稳如金山的，她们过去不过是帮着如今的当家主父、未来的家主之父去赶跑那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狐狸，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就算是家主知道了，那顶多是挨顿骂。

　　这种情形下，光婢女们肯去的就有二十来个，陈语和挨个看了看，又命阿来挑了二十来个健壮侍儿，这些侍儿以进儿为首，全都是些虎背熊腰力气大手劲足又肯替正君出气的，此时他们与那二十来个婢女站在一起，一共站了四排，个个挺胸抬头，咬牙瞪眼，看上去威武极了。

　　“打起灯笼，点好火把，拿好棍棒，跟着本正君去揍那小蹄子！”陈语和见婢仆们到位了，就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正君且慢。”秦瑛侍夫屈茜犀早早地就从后院赶了过来，但是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语，此时见他真要去找白榆，就上前拦他。
　　“有话快说。”陈语和很不耐烦，但是这么多婢仆瞧着呢，他也不好太不给屈茜犀面子。

　　“正君带这么多人过去，是准备把人赶出京城，还是把人打一顿呢？”屈茜犀瞟了一眼满院子的婢仆们，小声询问陈语和此行的目的。
　　他其实是想提醒陈语和，最好趁今晚秦瑛护送关荷等人返回乐养园不在京中的时候把这个白榆赶出京城甚至动用母家势力叫开城门远远地送到外地去，如此等秦瑛回来了，陈语和再拿女儿做威胁不许秦瑛去追人，日后他和陈语和联手管秦瑛管得严一些，就算是秦瑛会闹腾一阵子，但新人不在跟前就没什么感情了，没准秦瑛也就妥协了，这个风波或许就能就此过去了。

　　但陈语和不是个特别有头脑的，他能够忍耐了这半天没有杀过去，已经是克制到极点了，此刻只想冲到白榆眼前，把藏娇的金屋砸得稀巴烂，把白榆打成狗头。至于打完了还要怎么样，他其实是没有深思的，至于说连夜把人送出京城，甚至动用母家的势力叫开城门，他就更加没想过了。
　　在他的心里，京城夜里不开城门，这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的事。他此时听屈茜犀这么问他，还以为屈茜犀是要替这白榆说话，怕他去打白榆，因而他怒声斥责这屈茜犀道：“这贼蹄子胆大包天，敢引得妻主在外居住，本正君非把他那张脸打烂了他不可！怎么着，你这么问，是害怕妻主啊，还是心疼他？本正君告诉你，你要是害怕妻主，你就乖乖地留在府里，你要是敢心疼他，本正君打完他回来就打你，一天天地好吃好穿养着你，敢胳膊肘往外拐！你试试！皮不揭了你的！”
　　陈语和在气头上，话就说得有点不带脑子，表情更是凶恶到五官变形，屈茜犀在他跟前伏低做小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气的，见他如此说，明白他在气头上，完全没带脑子，便不再提醒他应该如何赶走白榆，赔笑着道：“奴家是怕正君把人打得太狠，回头不好收场。打人不打脸，正君再愤怒也请悠着点，好歹别往脸上招呼，别弄出大伤来。”

　　屈茜犀这话仍旧是为陈语和考虑的，陈语和虽然平日里没少骂他，偶尔还会打上两下，但毕竟没有真的折磨过他，日常衣食起居也没缺了他短了他，他还是不希望陈语和同秦瑛闹得太僵，更不希望陈语和把人打伤打残，甚至是毁了脸面。
　　按凰朝律法，男子敢毁伤别的男儿的脸面，那就算是诰命夫郎，也要被律法惩罚的，陈语和再有家世，真弄出这样的事来，只怕秦瑛会趁着这股子怒劲儿，直接休夫。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他并不希望陈语和被休，而且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陈语和就算是被休了，他也不可能拣漏做正君，

　　就算是秦瑛心灰意冷想要扶正他，他都不敢拣这个漏。且不说小姐秦怡长大了会不会依，陈语和的姐姐御史中丞陈语陌可不是吃素的，他敢露出捡漏的想法，他的母家屈家上下人等就能被陈语陌送到新州喂鱼。
　　至于白榆那个小浪蹄子，偷偷摸摸地勾搭了他的妻主，他是很想让陈语和把人给赶走，但他也担心万一这个白榆是个诡计多端的，陈语和斗不过白榆，这白榆将来还是要进府来，那眼下闹得太不愉快，将来不好相处。
　　做侍夫的，心里原就比正君更加明白妻主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的，他对于往后可能同堂相处的情形是要比陈语和更有认知的。

　　“哼，就你啰嗦！本正君不打死他，留着他以后接着勾搭妻主？”陈语和其实是把屈茜犀的话听在了耳朵里，但是越是听明白了，他想到他其实也不能怎么样这白榆，心里头就更加气，心中有气，嘴上就越发强硬。
　　屈茜犀当然知道他这心怂嘴硬的毛病，但自己该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他也就不多说，屈膝行礼，恭送正君前去责打浪蹄子。
　　陈语和见屈茜犀不多话了，立刻出了前厅，在侍儿阿来、往儿的服侍下登车出门，带着四十来个婢女小侍，气势汹汹地杀向白榆所住的小院子。婢女小侍们跟在他车子四周，前呼后拥，提着灯笼，举着火把，拿着棍棒，一大帮子人在亥正时分赶到了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