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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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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可倾发现路嘉这个人有时候直白得令人惶恐,以至于无法招架,就好比现在,原本岔开的话题又被他再一次提起,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她笑了笑:“问这个做什么?”
“想多了解一下你。”路嘉并不避讳,“可以吗?”
没来由的,温可倾又想起了之前那说不出口的狗尾巴草,以及那可有可无、没被说出口的另一种花语。
她说:“我不喜欢跟人交换秘密。”
路嘉温和带笑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轻点点头。
就在温可倾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却听他忽然说:“我爷爷是高考前过世的。”
温可倾猝然抬眸。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路嘉靠在藤椅上轻笑:“别害怕,没有想跟你交换,只是一直没什么朋友,好多话没有地方说。”
这种松弛有度的态度让温可倾觉得无所适从,她一向避讳着跟人太过亲密。
但显然路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用一种缓慢却让人难以抗拒的语气轻轻说:“他过世那天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十岁的弟弟,但我母亲是五年前去世的。”
温可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每次听路嘉说其他的母亲,她总是觉得那一定是个很温柔眼界也很宽的人,却没想到对方已经过世了,现在听来好像他母亲过世前他父亲就有了外遇。
路嘉:“我父亲为了他的新妻子和小儿子,错过了爷爷的葬礼。”
等到父亲匆匆带着他赶到静阳时,爷爷骨灰已经下葬了,哪怕是这样,听说他父亲回来后,亲朋好友还是把种满花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就算大部分人知道他父亲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和孩子是怎么来的,也诚心诚意地说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他觉得恶心荒诞,从那个虚伪的院子里走了出来,漫无目的在这个陌生的郊外街道游荡,直到路过一家花店。
温可倾有件事记错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他“认错”店走进去那天,却是同一个场景。
看到那些盛开的花他想起了爱花的爷爷,便多停留了几分钟,直到看到花丛中有人动了动。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温可倾,漂亮到不真实,可让他愿意继续驻足的,是她的目光。
她在看不远处正在说笑的女人和少年,表情很平静,却又莫名委屈。
那一瞬间的感觉路嘉说不上来,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却又不是,他甚至不知道当时自己心里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在心疼别人。
第二次见到,是因为即将高考他要被带回苏南,他从应酬的饭局里逃出来,独自去了爷爷的墓前。
本想去那天的花店里买一束花,可那里关着门,在经过废弃的铁路时却看到了熟悉的人,她特殊的发色决定了她一直都会是别人眼里特殊的存在。
她戴着耳机,身后小背篓里装了叫不出名字的植株,手里还有一大把狗尾巴草,走一步丢一根。
后来两人擦肩而过,她手里最后一根草也被丢掉,声音顺着风传到他耳朵里。
“坚强一点,温可倾。”她喃喃自语,“跟草一样。”
吹不尽,生又生。
鬼使神差的,路嘉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正仰头看着二中的教学楼,只那么一眼又哼着歌走远了。
后来路嘉将那一路的草都捡了起来,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知道了那原来叫狗尾巴草。
温可倾听进心去,却没听到下文,见对方开始发呆,忍不住问:“所以,你错过了你的高考?”
少年轻轻笑了一下。
“不。”他说,“叛逆期迟到了,故意没去。”
“为了气你爸爸吗?”
“或许。”路嘉说,“自己不舒坦,也不想让他们舒坦。”
看得出来他爸爸的确不舒坦,不然也不会跑来这里抓人了。
温可倾评价:“挺傻的。”
“你说得没错。”路嘉微微坐直身体,抬手摘下了身旁一簇开得很好的桂花:“不过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
“为什么?”
“能在奶奶需要我的时候陪着她。”话音在这里顿了顿,他将手心的花递过去,“也认识了新朋友,有舍有得,得大过舍的时候,就不觉得傻了。”
接过含着浓香的桂花,温可倾指尖轻轻合上,她也说不上来路嘉做得到底对不对,反正自己是拧不清的。
路嘉站起身:“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挺开心的。”
温可倾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总有种自己占了别人便宜的感觉。
虽然是这个人强行要说的!
“去吃东西吧。”路嘉真的没有要她再说什么的意思,已经转身朝屋子里走了。
温可倾抓着花跟在他身后,在他要走进房间的前一秒匆忙说:“我怕自己考不上。”
前面的人脚步微微一顿,侧眸看过来。
少年清冷干净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看不透的深意,他喉咙轻轻滚动:“你很优秀。”
“说是这么说。”温可倾低声说,“但意外和明天还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我想上大学,多一个选择准没错。”
路嘉转过身,轻声问:“以前,是遇到意外了么?”
温可倾怔了下。
“嗯。”她扬起笑,“不过都过去了。”
路嘉等了几秒,可对面的人显然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他嗯了声:“我去给你拿奶奶自己做的酒酿,可以当糖水喝一点儿,配桂花糕正好。”
静阳很多人家都会做酒酿,以温可倾外婆也做过,她都当饮料喝的,所以也没拒绝:“谢谢。”
等人走进房间里,温可倾僵直的肩膀才松懈下来,却还是不太能回过神。
每次在路嘉面前总是会不知不觉就吐露些什么,可也莫名有种安全感,因为他从来不会对那些话做出什么让人难堪的反应。
温可倾忽然有点庆幸,庆幸自己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交换秘密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小酒屋里没开灯,路嘉隐在灰暗里借着外面的微光盛酒酿,目光也宛如屋里的黑暗一样,漠然清冷。
他动作缓慢,视线一直注视着往下流的点点液体,指尖抵在细长的塑料酒勺上,略有些发白。
目光也宛如屋里的黑暗一样,漠然清冷。
她在害怕,他想。
害怕直到现在都还不确定的未来。
她也不该是被沿路丢弃的草。
放下勺,路嘉走出去,静静看着坐在餐桌前吃桂花糕的女孩,将眸中的神色掩下,重新走了上去。
这种感觉很熟悉,或许第一次见到的那天,他也在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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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绩下来的时候国庆假期还没结束,温可倾用靳乔燃给的钥匙来到了舞蹈训练室。
比赛规则她看过了,想要好的名次只有跳难度高一点的舞,回到静阳两年她没怎么跳过,一时之间还不太熟悉,只能一点点回忆热身。
哪怕是中午也没回家,食堂没开她就去小卖部买牛奶和面包充饥。
练得累了就坐下来休息,看看考点笔记,背背素材。
有时候想想也挺可笑,以前高三的时候都没这么努力辛苦过。
感觉体力不支,她停下来将音乐关掉,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中午了便准备扯开面包袋。
一回头却见舞蹈房外面站了个人。
“路嘉?”
路嘉不知道来了多久,也没个声响。
见她看过来路嘉才推门而入,手里提了个保温盒。
温可倾望着挑了下眉。
“去店里找你,你弟弟说你来学校了。”路嘉把保温盒放在旁边的桌上,自然而然将那干巴的面包推到角落里,“奶奶今天炖了排骨。”
饭盒打开后,排骨汤的香味扑鼻而来。
温可倾才走过去对方又递来了单独包装的湿纸巾,她视线滞了几秒:“你去店里给我送这个?”
“你弟弟说你最近没回去吃饭。”路嘉平静地说,“食堂关门,我想你或许也没什么吃的,回家给你带了一份。”
那你还挺贴心。
温可倾觉得胸口涨得令自己发慌,每次一看路嘉对自己好一点就忍不住想到他突兀说的那句话。
她没动排骨汤,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打开湿巾,那股冰凉让她理智了点,这才随意似地问:“那你找我做什么?”
“月考成绩出来了。”路嘉也在她身边坐下。
温可倾点点头:“恭喜你,第一名。”
前三已经被包圆了,第二是她,第三是靳乔燃。
“你也不错。”
温可倾真的乐了:“所以你来是想告诉我这个,手机上就能收到的消息吗?”
早在成绩出来的时候,班主任就忍不住把所有的名字先给她透了一遍了,没道理路嘉不知道。
路嘉:“不全是。”
他也笑了下:“就是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
温可倾不太明白。
却顺着他轻扬的唇角,看到了对方突兀他又微微发红的耳尖。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看向窗外。
十月初也不算太冷,静阳仍然像夏天一样,就是舞蹈房外面那排树叶好像黄了些,她还没仔细看,就听身旁的人温声说。
“所以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