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47、一

　　李元芳进门时，方之湄正在给花盆里新生的幼苗浇水。住进刺史府已经有几日了，她每日并不出门，只是在不停侍弄带来的药草。其实这些年来，越来越多到方府求医的病人是之湄帮着医治的，至于方府大部分秘传的草药则基本上都是之湄在种。
　　元芳觉得好奇，走近看那刚刚出土的红色嫩芽。之湄抬头看见他，笑了笑，像是为他解释般说道：“三叶日暮草，每隔三天浇一次水，而且必须在日暮时分，叶序是轮状，”她指了指新发的叶片，“第一天嫩红，第二天鹅黄，第三天青绿，三种颜色的叶片等量混合煎水，可以消忧烦郁积。”
　　元芳不出声，坐了下来，看她细心地把水均匀洒在每一片叶子上，半空中的手指非常稳定，没有一滴水落到花盆外。同样的动作不停重复着，带着舒缓的催眠效果，和着落日金黄的余晖，元芳的睫毛轻轻颤动起来。
　　之湄放下水壶：“有事吗？”
　　元芳摇摇头。之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严肃，心念一转，便不再问了，提着水壶转身要回房中去，然而元芳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只一瞬间，太阳已经隐到了山的后边，房中尚未掌灯，一片昏沉。
　　之湄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浓雾包裹的梦魇，前后左右皆不能移步。突然，她的手臂被用力一拉，跌出三步，同时眼前火花乍现，耳中听得铮然一响。
　　一片狭长的金属在地砖上跌出一连串的清音，元芳已经纵身追了出去，一个模糊的影子消失在淡黑的夜色里。

　　元芳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房中仍然没有点灯，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之湄已经被人劫走了。随后他借着初升的月亮看到之湄仍然保持着被自己甩出去时的姿势，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片险些刺中她的柳叶形飞镖，刃口上闪动着有毒的蓝色。
　　他急忙点上灯，黑暗向着四面八方逃散，只有之湄的脸仍然藏在阴影里。
　　“方小姐，实在抱歉，是我保护不周。你没事吧？”
　　之湄轻巧地站了起来，小心地把手中的镖放在桌上。她的嘴唇抿成一线，呆立了片刻，问道：“你们今早就已经把我爹放了吧？”
　　元芳点点头。实际上，这就是他天尚未黑就赶过来保护她的原因。他和狄大人都深知以方无药的才智，一旦回到家中，不难猜出之湄的去向，只是他们也推断不出方无药会如何应变。为预防万一，狄仁杰派人暗中监视方无药的行动，并叫元芳加紧留意之湄的安全。
　　之湄没有再说什么，自己回房去了。
　　元芳的视线回到桌上那只有毒的飞镖，又扫视着飞镖掷入和落地的路线，突然间，他看到刚才之湄独自坐着的地面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低头看时，是水滴在砖上，圆形的深色痕迹。

　　她刚才哭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