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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49-1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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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你的脚步一顿。
撞进眼中的景色,似曾相识。
还未等细看,在进入这个房间的瞬间,身后的门唰地自动合上了。
你一惊,连忙去拉门,门缝却像是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虽然出不去,但这样的话,蜘蛛大概也进不来了吧……
你安慰自己,转而打量室内。右手边的门开着,阳光便是从那里进来的。
敞开的门通向庭院。映入眼帘的是盛放的合欢树,以及……
正齐力摘下花朵的姐妹。
难道是……?
你按照记忆看向房间的深处——果然,姐妹两人的母亲正安坐在那里,手中捧着朴素的茶碗。
你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反响。无论是妇人还是那对姐妹,都没有觉察到闯入这个空间的你。梦境仿佛循环播放的剧目,照常进行下去。
【阿姐也有!】
小女孩将粉色的花朵插在姐姐的鬓间,然后朝着妇人和你所在的房间跑过来。
【诶呀,也有我的吗……?】
【父亲也有。】
【……不如做成花押吧。】
妇人与孩子们的言行与你曾在梦境中见过的如出一辙。
【是啊,做成花押吧。】
可当妇人说出这句话后,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那样,母女三人陷入僵直。
怎么回事……?
你疑惑着,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咽了咽唾沫,你小心翼翼向她们靠近。
和梦中一样,她们的面容被乱码般的杂线覆盖,无论你怎么变换角度,都看不清楚。
壮起胆子,你伸手戳了戳小女孩的脸。
触感如想象中的那样软弹、带着活人的体温。
可她却纹丝不动,这让手上的触感变得诡异至极——就好像碰到了一具带着温度的尸体。
你吓得一哆嗦,抽回了手。
虽然情况怪异,但至少能够确认她们是不会乱动的了。于是像看博物馆的雕像那样,你绕着她们仔细看了一圈。接着打量四周,被墙上的画吸引了目光。
那张画不同于你印象中的古画,十分抽象,没有图案,只有蓝色和红色各据画面一半、中间贯/穿着一条白线。完全看不懂它想表达什么。
你又跑到院子里探索。合欢花的芬芳清新,你踮起脚来也想摘一朵,却发现身高不够,赶不上小女孩的姐姐——她的确挺高的,明明是生在平均身高更低的古代。
你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爬上了树。小时候你经常干这事,被舅舅抓到就会挨一顿臭骂。
不同于无法移动的室内其他物件,花居然是可以摘下的。蓬松的花朵在你的指尖旋转,随后被揣在兜里。
继续观察了一圈,唯一的发现是无法走出院子的范围。
于是还是回到了房间,试着找到离开的方法。
进来时的门还是拉不开,但你惊讶地发现,正对面着的那扇门却能被打开。
而那后面又是个空房间。
还是循环吗?……你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这也总比蹦出什么要命的东西要好。
叹一口气,继续打开了下一扇门。
150.
就这样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房间。
其中大多还是空的,但也有几间上演着回忆。多的是女孩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有她长大后院内乏味的日常,身边只剩下手持念珠的母亲与焚香的细烟,小时候形影相伴的姐姐悄然失去了踪影。
这些回忆进行到一半,都像是出现了故障那样突然卡住。
虽然只是些碎片,也看不见人们的面容,但身临其中让你越发有了“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的实感。
一路前行,直到再次来到一扇新的门前。
它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可在拉开它的瞬间,你的心中划过一丝神奇的感应。
那是一个夜里的房间,点着油灯,影影绰绰。
这大概也是一个回忆,可却与你一路上路过的那些有所不同。
屏风前,曾经的小女孩已是年轻女子的模样。身着素色的寝衣,她正依偎在恋人的怀中——如果那能被称作是她的“恋人”的话。
女子紧挨着的并非与她一样有着血肉的人类,而是一尊木像。
虽然面孔只大概雕刻出了五官,但从挺拔的身姿,以及高高竖起在脑后的长发来看,应该就是曾出现在梦中的女子的恋人。
可为什么会是一尊木像呢……?
正疑惑着,在此前的回忆中一直扮演透明人的你,居然第一次被搭话了。
原本倚在木像肩头小憩的女子缓缓起身,被杂线模糊的脸转向你。
【……呀,有客人。】
虽看不清面孔,但从声音和身型可以认出,还是那个咒灵女子。
此刻的她不再是回忆中的角色,真真实实地与你同处一个位面。这令你错乱,因为她方才明明已经……
你的脊背发凉。
“死而复生”的女子似乎完全不记得刚刚的事,并且又一次忘记了你。
“你不认识我吗……?”
面对你的询问。女子只是歪歪头。
【我们见过吗?】
果然,她不记得了。
“见过,还是你把我拖进这里的呢……”你试图提醒她,“不过话说回来,你究竟是谁啊?”
你早就想问了。对此女子没有作答,回望着你。遮盖了她面孔的黑色杂线在不安地抖动着,猜不出她此时脸上有着怎样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她恍惚垂下头。
【我……我也不记得了。】
失忆了啊——这倒是并不令人感到意外。通过那些空房间和猝然停止的回忆,你大致猜到她的记忆发生了缺失。毕竟都是千年前的事了,会变成这样也没什么奇怪。
你看了看她依靠着的木像,问。
“那么,他呢?”
随着你的询问,女子抬起头,仰望着木像的脸,探出手,轻抚木像半成品般粗糙的五官。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你居然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深情。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对着非人之物展现出这般痴情,看起来未免有些诡异。那份感情却触动了你。
她的语调带着深深的眷恋,有甜蜜,也有被这份甜蜜折磨着的酸楚。
这是恋慕着一个人的滋味,你也十分清楚。
女子注视着那尊木像,用指尖轻柔描摹着它的五官,还试图将它木刻出来的发丝理顺,在她眼中它仿佛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这样看着它已有千年,却仿佛只是瞬息。
那一定是她深深爱着的人。
你想。
可此时,女子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只见她略微歪头,将手收回。她好像意识到不对,与方才还如胶似漆的“恋人”拉开一段距离。
【欸?……】
【……不对。不是那个人。】
她轻声道。
【这是……谁呀?】
疑惑着,她居然回过头来看向你。
这突然的展开让你摸不着头脑——怎么就眨眼就不认人了?
要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啊?
你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生前撞坏过脑袋,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从你这里得到回答,女子迷茫地转回头去,带着对陌生人的谨慎审视着它。
【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欸?那个人,是谁来着……】
【……记不起来了。欸?】
呢喃着,她的情绪激动起来,用双手抱住脑袋,使劲拉扯起自己的头发。
【怎么忘了呢?明明是最不能忘记的事……】
【想起来……快想起来……!】
从低声而快速的低语,到混乱的大喊,再到最后,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仿佛金属被刮过的声音。
【快想起来——!!!】
你被那扭曲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站在旁边不敢出声。眼看着咒灵撕扯自己的头发,蜷缩着跪倒在地上,像被舍弃的孩子一样无助地大声哭喊出来,整间房都因为那声浪而微微震颤。
虽然害怕,但你多少能理解她的心情——要是有一天你把最喜欢的七海先生给忘了,对他的感情却还镌刻灵魂之中,肯定也会难过得想要拿头撞墙。
可咒灵那带着漏电杂音的哭喊声实在瘆人,与此同时,还担心会不会把位置暴露给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蜘蛛。
于是你试图对她进行安抚,“那个……你,呃……别哭了。”
这句话说出口你就后悔了,果然也一点用没有。话音刚落,咒灵似乎哭得更大声了。
完了完了完了。
你手忙脚乱。
你发现自己挺不会安慰人的。
尤其是会这样哭得梨花带雨的同性。
接着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屋里的震动持续加剧,落地灯台抖得差点倒了,幸好你眼疾手快,扑过去把它扶住了。
震感越发明显,似乎是从你来时的方向传来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追赶过来……不用想了,肯定是蜘蛛。
你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一着急,对女咒灵最后的提防都荡然无存了,大声呵斥:
“别哭了!它要来了!”
被你这么一凶,女咒灵终于从崩溃的情绪中回到了现实。
但那对她的打击还是太大了,即便没有哭得那么凄戾了,眼泪也还是止不住。擦着眼泪,她低声道:
【真是对不起……把你卷进这样的地方。】
你没有想到她会道歉。
在七海先生的描述中,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的产物,凝合着种种恶意,只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与其不存在任何共存的可能性。
能对它做的,就只有祓除。
她却不同。虽然在温泉酒店攻击过你的是她,把你拉进这个凶险之地的也是她……
但她会制止你烧断红线,会在你进入房间时友善地表示欢迎,还会向你表示真挚的歉意。
她的行为是如此割裂,还动不动失忆,就好像有两个不同的她那样。
有一个能够像现在这样与人理性对话的她,还有如咒灵一般加害于人的她——那时的她就好像失去了意识的人偶,被操控着的做出了那些事。
这么想着,你忽然感到害怕。
现在她是清醒着的,可会不会下一秒就变了,向你扑过来要把你拽入地狱呢?
你警惕着,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可这时,有什么忽然撞在了身后的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你吓得灵魂仿佛蹦出去一截。缓缓回过头去。出现在纸门上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巨型蜘蛛的影子,而是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
从隐约的轮廓来看,似乎穿着狩衣。
你记得梦里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少女的爱慕者之一,频频来访,向她接连奉上诉说情意的书信。
你一路走过来都没有在回忆碎片里看见这个男人,他倒是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然而不知为何,在他的影子出现在门上的瞬间,方才还一直抽噎着的女子,好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咙,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一个字。
【……不。】
接着紧紧抱住了那尊木雕,就好像在寻求它的保护。
她的反应让一股不妙的直觉缓缓攀上你的心头。
门上,男子的影子缓缓抬起了手。
与此同时,无比怪异的、并非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从纸门的另一端传来。
【叽、进进、进】
【让我进、进叽、进进进进进去】
与其说是话语声,更像是咔哒咔哒的机械打点声。
影子的手搁在了门上。伴随着清脆的撕裂声,纸格子被穿透一个洞。
刺进来却不是人类的手指,而是长着绒毛的,蜘蛛的脚。
【喜、喜喜喜欢欢】
【喜欢喜喜喜欢喜喜喜喜】
人类的声音逐渐变成咒灵扭曲的尖啸,直到最后只重复着一个字,仿佛窃笑——
像是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尖锐声音,让你的汗毛顿时竖起来了。
它试图闯进来。脚把门纸刺得千疮百孔,伸进来钳住了门框并凶猛地晃动,试图将门破坏。
那力气是如此之大,使得整个房间都在剧烈摇晃着。
这个房间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立马反应过来,从地上跳起,拉开身后的门。
相连的又是间幽暗的空房。
门框在蜘蛛的摧残下不堪重负,嘎吱作响。透过木格子,蜘蛛血红的眼珠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屋内,眼中写满将猎物撕碎的凶狠欲望。
你扭头就要跑。可刚刚踏过门框,脚步一顿。
“……”
你回头看向沉寂已久的女性咒灵。
她靠在木像旁,双手紧握在胸口,看起来好像已经准备好迎接最后一刻。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善是恶,但如果将她留在这里的话,大概——
回想起那时戛然而止的凄惨尖叫,泼洒在纸门上的血迹,被咯吱嚼碎的肢体……以及那一刻划过脑海的冷酷念头——
【还好不是我。】
这使你下定了决心,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欸……?】
女性咒灵迷茫地把脸朝向你。
你没多说什么,另一只手猛地将灯台甩了出去,砸中了蜘蛛。
灯油四溅,蔓延开来的烈焰霎时间窜高。被火焰吞噬的蜘蛛发出痛苦的尖啸。
你拖着她的手腕,只说了一个字: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