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逢已嫁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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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武德七年（西元624年），亦即定襄隋国大业二十年阴历八月下旬（阳历十月上旬到中旬），淮南公主杨絮怀孕已有三个多月了。然而，她只要穿宽鬆的衣裳，就还是看不出来。
这一天傍晚，杨絮就是穿着一套以天青色为主体的鬆身高腰绸缎襦裙，陪她的夫君突利小可汗一同在穹庐中接待大唐秦王李世民。原来，在数日之前的阴历八月中旬（阳历九月底到十月初），突厥攻打大唐的五陇坂之战达成了和解，而且李世民与突利结成了拜把兄弟，突利就请义兄到家中来做客。由于突厥人不讲究男女之防，突利自然而然让杨絮出来见客。
杨絮第一眼见到李世民，就看得出来他有一种出众的英雄气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美貌令他眼前一亮。这两种同时冒出来的感觉令杨絮心跳加速！
这一年，李世民虚岁二十七，由于生日在腊月，足岁才二十五，正值最雄伟英挺的青年时期。他身高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八三，肩宽体壮，长方形面孔上的五官若是分开细看，并不见得多么好看，却因焕发着极为阳刚的气息，而在整体上显得俊朗非凡。
不知怎么，李世民令杨絮联想起了逝去的父皇！尽管李世民的浓眉细眼并不像杨广的浓眉大眼，但这两个男人都具有领袖气质，会让女人就像雌狮对狮王那样，凭着原始的直觉立即辨认，并且不由自主受到吸引...
李世民自知容易获得女性青睐，也特别愛用花言巧语撩拨刚认识的女子，越是逗得她们粉颊泛红、心花怒放，越能证明他自己的魅力。偏偏，他初见杨絮时，突利在旁，他无法对杨絮畅所欲言，只能转弯抹角，望着突利，含笑赞道：“贤弟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可贺敦！”
“我的小可贺敦可不止是漂亮呢！”突利不懂汉族文化的客套，直接了当炫耀道：“她出身也很高贵。她是当今隋王的小姑姑，过去大隋皇帝的小女儿，五岁那年就受封为淮南公主了。”
“哦？”李世民讶然回道：“这么说，弟妹可就不但是弟妹，也是我的小姨子了！”
“小姨子？”突利与杨絮异口同声问道：“怎么说呢？”
“是这样的，我的秦王府孺人，也就是仅次于正妻的侧室，也是前朝皇帝的女儿。”李世民解释道：“她告诉过我，她有一个生于江都的小妹，想必就是弟妹了。”
“啊！原来我二姐嫁给了你！”杨絮脱口惊呼道：“这几年来，母后一直在惦记二姐呢！等我转告了母后二姐的现况，母后就总算可以安心了。”
“你的母后近况可好？”李世民问候道，又补充道：“其实你母后是我表婶。你父皇是我父皇的表弟。”
“母后在隋国日子过得很好，多谢关心！”杨絮彬彬有礼回道，又忍不住问道：“这样说来，我到底该称呼你大哥、二姐夫，还是表哥啊？”
“都好！”李世民粲然微笑道：“看公主喜欢哪个称呼。”
李世民竟然和突利一样喊杨絮公主！但不同的是，从李世民口中发出的“公主”二字，才传进了杨絮的耳膜，就直直穿入了她的心扉...
“当然是跟着我叫大哥最好啊！”突利插嘴道。
“好，那就叫大哥。”杨絮觉得应该给突利面子，浅笑着说道：“请大哥进来坐！”
于是，李世民随着突利、杨絮夫妻俩走进了穹庐深处。三人并坐于一张矮桌前的席垫上。
突利奉李世民为上宾，自然要以突厥宴会中最高档的烤全羊来款待。不过由于只有三人同食，为了避免浪费，这只全羊是一只小羔羊。杨絮看着，油然想到了草原上蹦蹦跳跳的小羊，颇为不忍。李世民与突利两人则看惯了杀生而无感，只管依照突厥习俗，拿起腰间佩剑来割小羊肉。突利把他割下来的第一块放到了杨絮面前的盘子上。
“贤弟真是个好丈夫！”李世民打趣道。
突利被夸得有点羞窘，低下头回道：“这也没什么！她怀着孩子，需要多吃一点。”
“公主有孕在身？”李世民略带诧异说道：“真看不出来呢！恭喜啊！”
“谢谢！”突利开怀笑道：“大概因为是第一胎，比较不容易看出来。其实已经三个月了。”
“那可真巧！”李世民欣然笑道：“她二姐现在也怀孕了，不过是刚刚怀上，而且怀的是第三胎。我跟她二姐已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已经六岁了。”
“六岁了？”杨絮惊问：“这么说，在我父皇驾崩那一年，二姐就怀上了身孕？”
“这，请别误会！”李世民赶紧澄清道：“你二姐是在你父皇还在的时候，就嫁入秦王府了。我是你父皇的表侄，绝对不会不让表妹为表叔守孝啊！”
“嗯！”杨絮点头应道，表示相信。
“对了，”李世民想起来问道：“你们姐妹俩究竟有没有见过面啊？听你二姐说，你生在江都，然后你们的父皇一直没带你回洛阳。”
“是的！”杨絮坦然答道：“我刚出生不久，父皇就要赶回洛阳，而我的生母还在做月子，我们母女俩就留在江都，直到父皇第二次巡幸江都才团圆。父皇第二次巡幸江都的时候，带了二姐，因此我们姐妹俩算是见过，只是那时候，我们俩都还是小孩。后来，父皇要出兵高句丽，从江都到涿郡去统筹军力，二姐跟着母后一起随驾，可是我跟生母又留了下来。本来，父皇说等他打了胜仗，就回江都来接我们母女回洛阳。没想到，战事失利，父皇心情欠佳，就直接从涿郡回洛阳去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二姐。父皇第三次巡江都并没有带二姐同行。听母后说，那段时间二姐在大兴。”
“换句话说，如果你们姐妹俩现在见面，你二姐恐怕认不出你了。”李世民评论道。
“八成认不出吧！”杨絮微笑道：“二姐印象中的絮儿，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呢！”
“絮儿？”李世民听出了杨絮的名字，随即问道：“可是柳絮的絮？”
杨絮点点头。
“真美的名字！”李世民赞叹道：“杨絮，一听就让人想像出江南烟柳、暮春飞絮的画面！”
“父皇说过，取这个名字，意在盼望我有咏絮之才。只可惜，我辜负了父皇的期许！”杨絮自谦道。
“什么是咏絮之才？”突利听不懂，愣愣发问。
杨絮忽然很嫌突利烦，恨不得叫突利闭嘴，让自己与李世民单独交谈。然而，当着李世民的面，她不好意思对突利使性子，就和颜悦色说道：“以后我再慢慢解说给你听好了。现在我们要讲客人有兴趣的话题才对。”
“公主可别把我当客人！”李世民连忙说道：“我跟突利已经结拜了兄弟，就是一家人了。”
“既是一家人，那就请大哥叫我絮儿吧！”杨絮落落大方回道：“大哥不需要尊称我公主啊！”
“尊称有什么不好呢？”李世民故意轻声问道，又温存说道：“我对你二姐，也经常喊公主。”
这句话调情的意味太浓了！幸亏汉语不是突利的母语，突利一点也没听出来，亦未注意到杨絮登时垂睫不语，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她二姐的封号是什么公主？”突利傻乎乎问道。
“如意公主，吉祥如意的如意。”李世民照实答道，这才猛然发觉，表叔好偏心啊！给了小女儿淮南的封地，却没给二女儿任何封地！不过，反正表叔已经亡了国，他给的封地当然不算数了，絮儿恐怕根本没去过淮南那块封地...
“奇怪！二姐的公主封号怎么不是地名？”杨絮正好与李世民往同一个方向思考，脱口问道，又喃喃说道：“我记得母后说过，一般而论，皇帝亲生的公主，封号通常是封地的名称。”
“就是啊！”李世民附和道，又取笑道：“可见你后来居上，比你二姐讨你父皇欢心呀！”
“你可不能这样对二姐说噢！”杨絮尽管听得出李世民在开玩笑，照样小声警告道。
“你放心！”李世民轻鬆笑道：“你要是不放心，不如跟我回长安去盯着我好了。”
“跟你回长安？大哥还真会说笑！”杨絮睨了李世民一眼，故作嗔状叹道。
“我是说真格的！”李世民正色回道，又转向突利，认真询问道：“贤弟可否让我带弟妹去一趟长安？她们姐妹俩多年不见了，我想促成她们俩团聚。”
“你带她去长安？”突利太意外了，几乎反应不过来，迟疑问道。
“对！”李世民振振有辞说道：“我会在她乘坐的马车旁边骑马护驾，安全绝无问题。她们姐妹俩离散了这些年，应当好好聚一聚。再说，她们俩都有身孕，正好一起养胎。长安的食物种类繁多，营养绝对比在塞外好。贤弟想要孩子健康的话，最好让公主到长安去养胎。”
突利听李世民说得很有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但又提出了顾虑：“问题是，我得管理政务，没办法陪她去长安住好几个月。要是她在长安生产，我恐怕来不及赶过去。”
“这不是问题！”李世民果决回道：“我可以在她快要生产之前把她送回来。”
“那就麻烦大哥到时候送我去定襄吧！”杨絮淡淡笑道：“母后说了要我去定襄生产、坐月子。定襄有汉族的大夫、接生婆。定襄隋宫的饮食我也比较吃得惯。”
“公主！你想跟大哥去长安？”突利讶然问道。
“是呀！”杨絮点头答道：“我跟二姐好久不见了，当然想见她。”
突利一向尊重杨絮的意愿，而且晓得汉族有孕妇不得行房的习俗，不用担心李世民勾搭杨絮。这么一想，突利就无奈叹道：“好吧！你想去，那就只有请大哥一路多费心照顾了！”
“那还用说？”李世民爽朗笑道：“贤弟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定会保护公主周全。”
李世民的豪气，多么像絮儿婚前梦想中的英雄啊！杨絮忍不住暗想：二姐真是太幸运了！为什么絮儿就没有同样的运气呢？
虽然，杨絮遗憾没能与李世民相逢于君未娶、卿未嫁之时，但是，她毕竟曾在江都兵变后的成长过程中见多了世面，养成了开阔的胸襟，就不会钻牛角尖。她倒是觉得：要是能跟李世民情同兄妹，或像跟暹匐那样做个朋友，倒也算是聊胜于无。于是，她笑逐颜开，内心迫切期待着即将随同李世民前往长安的旅途...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逢已嫁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