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晋升为贤妃 ...
-
贞观十七年（西元643年）暮春的某个中午，身为充容的杨絮在二姐杨吉的淑妃寝宫共用午膳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五皇子李佑竟然在他的封地齐州起兵叛变，已经被捕了！
杨吉提起此事时，语气很平淡，丝毫不加自己的意见。毕竟，前朝公主的高贵出身让杨吉极具涵养，说不出幸灾乐祸的话。
李佑是阴德妃唯一的儿子。杨絮晓得二姐与阴翠媗向来不和，因此只是静静听着二姐叙述，并未在二姐面前表达自己对阴翠媗的同情。然而，自从贞观十三年（西元639年）仲夏在九成宫外树林间那次深谈以后，杨絮就再也不讨厌阴翠媗了，反倒相当欣赏阴翠媗的快人快语。加上杨絮本身与突利可汗所生的儿子贺逻鹘既已因夜袭行宫而被流放岭南，杨絮自然容易对阴翠媗类似的遭遇感同身受。
过了几天，杨絮惊闻李佑已被皇帝赐死于内侍省（掌管宫廷内部事务的机构），简直无法置信！为什么，李世民放了贺逻鹘一条生路，却反而杀了他自己与阴翠媗的亲生儿子？
杨絮很怜悯阴翠媗丧子，也不由得担心：阴翠媗会不会受到此案株连？于是，杨絮到御书房门口去求见皇帝，想要为阴翠媗求情。
李世民吩咐太监让杨充容进来，并且屏退左右。杨絮走到了李世民面前，惊见他冠帽下露出的两鬓已从稍有银丝变成了全白！由此可见，李佑的谋反与伏诛带给了李世民多么深重的打击！杨絮不免为自己愛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而深感心疼...
同时，李世民问明了絮儿的来意，不禁颇觉意外：絮儿竟然特地前来为翠媗进言！
“你为何要帮她说话？”李世民诧问：“朕原以为，你跟你二姐同仇敌忾。你怎会维护你二姐最厌恶的女人呢？”
“因为，我并没有被贺逻鹘连累，所以我认为，她也不该受罚。”杨絮坦白答道：“或许我就像她形容的，有侠女之风，才会为她伸张正义吧！”
“你确实有侠女之风。”李世民点头应道，接着沉声说道：“翠媗的人缘，还真比我想像中好。不止是你，洛湄也请求朕不要惩罚她。朕已经答应了洛湄，不会做得太绝。问题是，翠媗的情况跟你不同，你完全没有参予贺逻鹘他们造反的计划。”
“她也没有参予呀！”杨絮出于直觉反应回道。
“这你怎么知道？”李世民迅速诘问道。
“阴德妃深居京城后宫之内，她儿子在齐州做什么，她怎会知道？”杨絮凭着想当然尔的思路答道。
“洛湄也这么说。”李世民苦笑道：“朕并没有对洛湄解释什么，可是因为你的个性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朕干脆对你明言好了！佑儿谋反，主要是受了他舅舅阴弘智煽动，而翠媗与阴弘智两人一向姐弟情深，书信往来不断。因此，朕不得不怀疑，他们姐弟俩早有预谋。”
“什么？”杨絮惊问：“假设果真如此，他们姐弟俩的目的何在？”
“想必你听说过，翠媗的父亲是大隋忠臣，被朕的父皇处决了。”李世民黯然答道：“他们姐弟俩难免对大唐皇室怀有杀父之仇。如今回想起来，朕未免揣测，当初在秦王府，翠媗热烈献身，恐怕不止是一个被贬为奴婢的女子亟于往上爬而已，她很可能怀有复仇计划。”
“这只是皇上的推测，万一错怪了她呢？皇上何不问个清楚？”杨絮建议道。
“倘若朕问她，谁能保证她会说实话？”李世民颇显感伤回道：“她或许会为了保命而否认，也或许会为了赌气而承认。再说，不管她承认或否认，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差别呢？”
杨絮听了，蓦然心惊：这不正是为何自己没问皇上是否杀了突利？不就是可想而知问了，他也不见得会说出真相？
李世民见杨絮没接腔，又接下去缓缓说道：“反正她只是个弱女子，又已经到了中年，没了儿子，她不可能再兴风作浪。朕向来以德服人！如果，她对朕真有旧恨未消，朕愿意用下半辈子来感化她。毕竟，她曾经给过朕许多好时光。只不过，佑儿是她儿子这件事实，人尽皆知，不像你与贺逻鹘的母子关系鲜为人知，因此，朕在表面上还是得给她一点惩戒才行。”
这番话合情合理，令杨絮只能点头称是。她不宜在御书房打扰皇帝太久，就依礼屈身告退了。
数日后，李世民下诏摘除阴翠媗的德妃封号，降级为嫔。此外，李世民也宣布将于次年（西元644年）阴历正月开始，由燕贤妃递补阴翠媗空出来的德妃之位。至于燕盈如将要留下来的贤妃之位，李世民决定用来晋封杨絮。
杨絮将从二品的嫔位升入一品四妃之列，原本值得高兴，但她只要想到这等于是踩在阴翠媗的痛处之上登高，就开心不起来。然而，杨絮理解，阴翠媗的降封已算是薄惩。况且，李世民说要感化阴翠媗的那段话，也令杨絮极为感动。杨絮由此推论：皇上既然是如此有情有义之人，应当没有谋害他的拜把兄弟突利吧！
这样一想，杨絮对李世民的心结就化解了一部份，让她比较乐于接受李世民的幸御。只不过，杨絮并不能就此百分之百确定贺逻鹘、阴翠媗两人都冤枉了李世民，也就无法完全解开心结。杨絮发觉，自己与李世民之间，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或许也由于年龄的增长，他们俩相聚时，不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嘻嘻哈哈、追追跑跑、捶捶閙閙。何况，就在李佑叛乱案刚了结之后不久，太子李承乾意图篡位的密谋竟又东窗事发，那伤透了李世民的心，当然使得他一点也提不起劲来与杨絮调情。
杨絮从不在李世民面前提起太子谋反案。反正她已从二姐杨吉口中获悉了来龙去脉。原来，李承乾一方面因他父皇处死了他的男宠称心而记恨父皇，另一方面则忌惮同母弟弟李泰积极争储，偏偏派人去暗杀李泰又失败了，才起意要发动政变，提前登上皇位，以免夜长梦多。
李承乾与他的七叔汉王李元昌，以及自认不得志的兵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等人结盟，秘密商议逼宫策略。结果，他们想出了要让太子装病，等皇帝到东宫来探望时，出其不意，予以生擒，再加以软禁。然后依照玄武门之变的做法，逼皇帝让位，尊他为太上皇。他们自以为这个计谋很周密，不料，李承乾的亲信纥乾承基会牵涉到李佑一案餘党而被捕。纥乾承基供出了太子也在策划篡位！
李世民委任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等人彻查此案。水落石出后，李承乾原本死罪难逃，可是他的自我辩护之辞铿锵有力，总在李世民脑海中盘旋不去：“儿臣既为太子，夫复何求？但为李泰所图，才与朝臣谋划自保的办法，也才有小人教儿臣图谋不轨。倘若父皇改立李泰为太子，就中了他的计了！”
这番话勾起了李世民关于承乾、泰儿这两个儿子的一些回忆。他记起了两年前，由李泰主编的《括地志》完稿，全书按贞观十道排比三百五十八州，再以州为单位，分述辖境各县的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神话传说、重大历史事件等等，旁征博引，保存了许多六朝地理书中的珍贵资料。那使得李世民当场龙心大悦，赞不绝口。此时回顾，他才意识到了自己重赏泰儿，难免引起了承乾不安...
李世民接着想起自己给了泰儿一些别人都没有的特权。例如，由于李泰体型肥胖，从皇宫大门口进来早朝时，走长长一段路太辛苦，就让他乘着小轿子到朝所。此外，李泰不肯去藩王该去的封地，李世民也不勉强他，任由他留在长安。
回忆至此，李世民才恍然大悟：承乾甘冒天下大不韪，其实朕也有责任！
于是，李世民在淑妃寝宫饮酒时，忍不住对着杨吉流泪，哀叹道：“朕竟然犯了当年父皇所犯的同样错误！原来，承乾是怕步上他大伯父的后尘，才铤而走险！若是朕叫泰儿一定要去他的封地，不让他留在长安，承乾就不至于谋反了！”
这就是为何李世民不忍心处死长子承乾。他授意审理承乾谋反案的官员们提议，废承乾为庶人，流放黔州。然后，他亲口批准。
当杨吉对杨絮谈起李承乾被废时，杨絮听得出来，二姐极度渴望她的恪儿能够继任为太子。杨絮也同意恪儿会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就自告奋勇要为恪儿进言。
杨絮说到做到，一有机会就在李世民面前夸赞李恪。结果，出乎她意料之外，李世民竟然直言道：“其实，你不必替你二姐出头，朕也早就注意到了，恪儿英明果决，最像朕！问题是，朕要选谁为太子，都得要大臣们支持才行。”
此言令杨絮惊觉：原来，李世民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样令出必行！杨絮望着已在两个逆子一死一贬之后频添白发的李世民，初次为他顿生感慨：英雄老矣...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晋升为贤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