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金庸]云行记》悲**风

10、灵素篇（下）：霜色怜花主

　　鲁家哥哥又来找我。

　　正是傍晚，烟霞绚烂时。我和行云吃晚饭的时候。

　　我抬起头，行云正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受到行云的情绪变化。她有些疑惑，因为鲁智对我的称呼；也有些不快，因为这鲁莽汉子打搅了我们宁静的晚餐时间，行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甚至有些生气了，是……因为我无意中皱起的眉头吗？

　　行云她，想守护我，就像一个小孩子，因为别人对她好，而愿意倾注所有的热情。

　　可是鲁智性子鲁莽冲撞，武功却是绝顶。行云与我切磋武艺时，功夫虽然精妙，但是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万一与鲁智起了冲突，必然吃亏。

　　担心她受伤，我忙告诫：“没事，行云，你不要动手。他救过我的命，不会伤害我的。”

　　行云不置可否。

　　不曾想鲁智居然大大咧咧地说道：“妹子，你这儿怎么藏了个俏娘们？难道是抢来送给我的？”

　　行云仙子一般的人物，哪受得了这样的轻侮？瞥见行云握紧了拳，我既担忧又有些心疼。忙岔开话题，严正声明：“鲁家哥哥，我已命不长久，不想成亲。”

　　话刚说完，就意识到糟了。

　　果然，行云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好像正压抑着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鲁智居然准备动用蛮力强抢了！我一时走神，竟被他抢得了先机。这个时候，行云猛地扬手挥出了什么，白色的，寒气迫人，擦着鲁智的脸颊飞掠而过，消失在浅浅暮色中。

　　鲁智识得厉害，跳开来，显得惊疑戒慎。

　　“是吗？那我将你打成重伤，再让灵素救活你，还你一命如何？”行云内力激荡，衣衫猎猎，周围的家具摆设却纹丝不动，半点不受影响。她明明微笑着，却显得冰冷残酷，使那很孩子气的一句话无限地趋向真实。

　　这时候的她，不再像是一个小女孩，那气势，睥睨天下，傲视红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他人生死。

　　鲁家哥哥虽然只有小孩子的智力，却保留着如动物般的敏锐直觉。

　　他逃走了。

　　行云，真的很厉害吗？我惊讶地望着她。

　　她却没有理会我的疑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我的腕脉。

　　行云的语调很冷，我知道她在自责。虽然这根本不是她的错。我想敷衍过去，可是一向性子清冷，情绪淡然的她意外地执著，甚至吼了出来。

　　“灵素！我会担心！”

　　这一声低吼，似压抑着即将奔涌而出的灼热情感，令我讶异而战栗。

　　突然就想把什么都告诉她。

　　仿佛冥冥中有人告诉我，行云，是愿意与我分担一切的那个人，也是我可以全心信赖的那个人。

　　她会始终如一地陪在我身边。

　　那段近乎于殉情的往事令我沉湎在过去，凄凉而伤感，却无法自拔。

　　行云取出“问枢”，在渐浓的暮色中，低眉弹奏，细细吟唱。歌声苍凉寂寞，就如我此时的心境。我知道，也如她。

　　“……曾经惺惺相惜，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

　　行云，这首歌，你为谁而弹，为谁而歌？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自是相知。

　　突然想喝酒。

　　想将压抑在心底已久的，那些负面的，令我消沉的情绪尽情释放出来。

　　这就是酒逢知己的感觉吗？

　　我取出为浇灌七心海棠而准备的烈酒，在行云身边坐下来，自斟自饮。烈酒入喉，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身心，然后透体而出。浑身舒畅。我的脸颊一定红了。

　　那些压抑在心底如积垢的，也好像被沸水浸过，酥软融化，好像要流出来了。

　　月光朦胧中，行云凑过来，微微张口，向我乞酒。也许是迷人的月色，也许是醉人的醇酒，我居然觉得这样的行云，分外诱人……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朦胧初醒，行云正整理着包袱。她抱起“问枢”放在桌上，又捧起了七心海棠，回头对我微笑：“灵素，陪我去西湖吧。”

　　总觉得，经过这一晚，行云有哪里不一样了。眉目间带着决然，似乎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心。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好像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变得温柔而有些强势，像个守护者，而不再是喜欢向我撒娇的妹妹。

　　她纵容着我，宠着我，一路游山玩水，寻找偏方和当地特有的药草。我从未觉得这天下的山山水水如此美丽，从未感觉如此的轻松愉悦。

　　可又有些不安。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模模糊糊的印象里，行云她，吻过我吗？她可是喜欢着我，男女之间的那一种？想到这里，总觉得脸有些发烫，心如鹿撞，竟是什么也思考不下去了。

　　明明只是猜测，明明可能是不正常的爱恋，明明觉得哪里不妥，却没有讨厌的感觉，没有想要避开行云。只是有些黯然，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那一天，我的猜测几乎得到了证实。

　　行云抱着我，轻轻对我说：“灵素，在我生病的时候，你悉心照顾我，我很开心。就像枯木逢春一样的感觉，你明白吗？我感到自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内伤也有好转的迹象，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宠着你，看你开心，我就开心，我就能冲散心底的晦暗，就能好起来。师妹的故地或许是打开我心的堤坝的钥匙，可是你是我心河里流淌的水，明白吗？”

　　我明白了。这样的感情，就像我当年遇到大哥，却比之更纯粹和浓烈。我明白了我对行云的重要。我怎么忍心，让这样美好的女子尝到我当年无望痴恋的悲苦？更何况，她很可能已经遭遇过这样不幸的事情。

　　那个“沧海”一直让我介意。

　　“……我也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伤势恶化或者心智涣散……我有办法可以解你的毒，可是你至少要有活下去的意愿，好吗？”

　　我几乎立刻想到，如果我不用死了，就可以去找大哥……可是，大哥已经成亲了。我将立于何地？

　　然后，我才想到，行云是在激起我活下去的欲望吗？我是不是，伤了她的心？

　　“对不起。”她担忧地望着我。

　　怎么了吗？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来晚了。”

　　她是在为自己没能早点出现帮我解毒，没能使我和大哥在一起而道歉吗？

　　傻瓜，真是傻瓜……我觉得有什么从眼中流出来了，连忙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胸口：得此挚情，更有何求？

　　行云拉着我就要回天山解毒，高兴得像个孩子。真是可爱。

　　我忍不住打趣她，没想到她真的比我年长。

　　我采集了野生的醉仙灵芙，想与奇鲮香木一起，炼制出一种用于防身的毒。

　　在云来客栈的时候，行云发现有人跟踪，似有所求。我有些担心。行云一面安慰我，一面警告那些跟踪者：“当今世上还没有一个人可以令我听命行事。如果不是不想破坏我们的兴致，而且知道你生性善良，我会让胆敢利用我的人生不如死。”

　　那时候，她的气势如王者，高高在上不可及。然而面对我的时候，却温柔如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想起了醉酒的那一晚。

　　我曾沮丧而难过地问她：“行云，你会不会，也嫌我丑？”

　　行云不曾犹豫，柔和而坚定地回答：“不会。”

　　我有些不相信，担心她只是不忍说真话。然后行云无奈而宠溺地轻叹，凑上来，怜惜地吻上我的唇。

　　我的脸忽然火辣火辣地烫起来。

　　真的，不必在意自己的样貌呢。

　　行云说：“民生为本，王朝如土。什么人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不会治理天下。我下山一路行来，觉得他治理得还不错。”

　　我才发觉行云对天下形势有着如此独到的见解。

　　行云揽着我在碧色天空里御风飞翔，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然后，我理解了行云为何自称身属方外。

　　不想让活得如此逍遥自在的行云卷进红尘俗事里。这样惊才绝艳的行云，我想要守护她。我学了一身可惊可怖的本事，或许就是为了她。

　　西湖或许真的可以帮助行云解开心结。因为在这里，行云终于可以和我提起沧海，终于可以明白地对我说：“灵素，你会介意我喜欢女子吗？会介意我喜欢你，爱上你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心里，还想着大哥。他毕竟是第一个住进我心里的人。

　　然后，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白衣女子走上前来。行云与她相对凝望，如在梦幻。她们两人站在一处，就像一幅美丽和谐的画卷。我忍不住握紧了手。

　　行云立刻回过神来，歉然地望着我。我忍不住苦笑，自己已经开始介意行云与其他女子的相处了吗？

　　原来行云对我，已经如此重要了吗？

　　此后，行云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曾放开。

　　直到大哥找到我。

　　我忍不住激动万分，泪如泉涌，松开行云的手，扑到大哥怀中。

　　待我清醒些时，大哥和……大嫂已经带着我来到断桥。行云已经离开去师妹的墓冢了。

　　我……行云，你生气了吗？

　　大哥说那日，我的尸体被人抢去，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好将我留下的一些东西带走，埋在胡大侠和胡夫人的墓旁边，表示我是他的妹妹，是他胡家的女儿。

　　大哥问我是如何生还的。我大概讲了一下分别这些年的事，没有告诉他自己身中剧毒。何必呢，何必让大哥为我担心。大哥虽不爱我，确是极关心我的，更何况大哥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我为什么没回来找他，我胡乱搪塞了几句，大哥就不再问了。倒是若兰嫂嫂，生性细腻，别有意味地看了我几眼。

　　然后谈到行云。

　　大哥问我是如何认识的，我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大哥说，最近江湖传言，有个女魔头重出江湖，意欲作乱。她武功高绝，年轻貌美，其实已经百来岁了，是利用少男少女练邪功来保持青春的。也有人说她投靠朝廷，欲对红花会不利。还有什么宝藏、武功秘籍之类的。听说近日会出现在西湖秋水墓附近，江湖人纷纷聚集在此。陈总舵主也派了人埋伏在附近。

　　这不是在说行云吗？

　　我忙向大哥澄清这些事，并提醒他行云与李青波、福康安的冲突。希望他帮助行云逃过此劫。行云是个隐世的天人般的人物，哪里像传言那样不堪？

　　我担心行云那样骄傲的人定不会逃避，而且，行云说她会等着我。如果打起来，行云虽然厉害，寡不敌众……

　　正要回去找行云，若兰说话了：“我看那巫行云对你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恐怕有什么不良的企图，你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大嫂的观察还真是敏锐。大哥对她极是信任，忙阻止了我。

　　我心急如焚，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哥，我知道行云的企图，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他们两个惊呆了。

　　大哥按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能捏碎我的骨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和不敢置信：“二妹，你疯了！不许再去找她，她一定是妖女，对你下了蛊！”

　　我急得几乎忍不住下毒。不想让行云独自面对众人的质疑和责难，想去回应她的感情，想为她分担一切。心中脑中满满都是行云的影子，再也没什么顾虑和疑问！

　　这时，忽然一道苍凉而醇厚的声音响起，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金面佛苗大侠。他大跨步走上前来，盯着我的眼眸半晌，斩钉截铁地说：“爱到至深处，可以百无禁忌。我相信你的判断，程姑娘。你先去找那名女子，我与这姓胡的小子去找红花会几位英雄好好谈谈。”

　　我感激地对他点头，马上向行云所在的方位奔去。

　　已是暮色四合，明月初升，突然一道悲凉寂寞的琴音响起。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

　　是“问枢”，是行云。还好没有打起来。我松了口气，有些心酸心疼。行云，为什么弹这首歌，你等急了吗？

　　我望着行云孤单萧索的背影。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转身，然后呆呆地看着我。

　　我顾不得身处何地，只是想明明白白地将我的心里话告诉她，好让她不再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我不介意，行云。我不介意你喜欢我，爱上我。”

　　围观者哗然。

　　行云却依然呆呆地，好像没听懂的样子。

　　然后，她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向我迈出一步，轻轻地仿佛碰触梦境：“灵素……素素……我喜欢你……”

　　我笑着点点头鼓励她。

　　“我爱你……”她迈出两步。

　　我心中洋溢着暖暖的感觉。

　　“我想陪着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直到我，化为尘土……”

　　我忍不住放下七心海棠，投向她张开的怀抱。我们是如此的契合，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然后我忽然发现，行云那如瀑的乌黑长发，竟在短短几步中染尽霜色。

　　……

　　我只是想用新炼制的毒为行云解围。断不会想到这样做居然触发了体内压制的剧毒。一切已经来不及，我就要死了。

　　原来是上天预知了这一切，所以才以霜色染尽青丝，来代替你内心的痛苦。所以，行云，不要为我放弃你自己，好不好？

　　对不起，没办法陪着你了，我的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