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幽昙》树店爱娜

14、你就是我的风景

　　步伐有点不稳，扶着回廊的栏杆走到西边的院子，迎面撞上急匆匆的阿紫，这小丫头办事总是毛毛躁躁的。“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以后你要去哪阿紫都得跟着，担心死人了。”边说还带着点哭腔。
　　“我不是回来了嘛，见今晚月色挺好的，就逛了逛……”我想快点打发走阿紫，我知道自己的神色骗不了人，若阿紫像林江南那般有眼色，怕早就瞧出了破绽。
　　“小姐这大冬天的就在屋子里暖着身子便是，身上不是还有些旧伤嘛。再说了，您身子娇贵近日出门连个暖炉都没带，怕着了风寒……”阿紫说个不停，为了打断他顺口问道：“宋念回来了吗？”
　　“噢噢，姑爷在书房看书呢！”
　　不知怎的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原来我这么晚不在他其实不会觉察，也不会担心呢。宋念的书房是回卧室的必经之路，看着窗上宋念的剪影心跳莫名地漏了一个节拍，名宿端着茶看见我走上来打了个招呼，“少夫人。”
　　我点头苦笑，看着随着烛光摇晃的剪影，宋念啊，我该怎么办？
　　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很久都没能入睡，院内敲钟的已经过了丑时，也就是凌晨三点才隐约听见宋念推门而入的声音，宋念自从又与我同房而眠以后，害怕我和他同房不同床的事被揭穿便不让名宿侍寝，但今天名宿却跟了进来，道：“少夫人怎么又睡了？看来还是要我在少爷身边才是，少爷，我打水去。”
　　听着名宿忙进忙出，宋念由着他帮他洗漱更衣，是不是真的乏了？不然平时他也不是这般娇惯，想来这些事也是自己做，心理有隐隐的心疼，这个江山就真的值得这样付出吗？我是不懂，因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我来的那个世界里我的愿望只是快乐简单地过完这一生，能够常伴父母膝下，找一个疼自己的男人然后为他生子，最后慢慢变老。可是，宋念我喜欢你，你的愿望那么大，我是不是应该强大自己，如果你要这天下，我便成为能够帮你夺取这天下的人？
　　名宿退了出去，宋念的脚步声停在了坐榻前，从坐榻下取出藏在后面的被子，便躺了下去，房间里没了名宿的聒噪安静得只传出窗外树叶的摩挲声，没过多久宋念呼吸开始平稳加重，想来应该是睡着了。我起身走到坐榻面前，宋念盖的被子很薄，因为坐榻后面的空间有限，太大的被子放不进去，我当时也是少根筋，怎么就这么马马虎虎塞了跳深秋用的棉被，这寒冬的天，宋念会不会生病？
　　于是我从床上把陈家准备的丝绒棉被抱到做踏上，轻手轻脚盖在宋念身上，掖好。月光洒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微微颤动的长睫，是呵，一旦喜欢一个人他的任何部分都是美好的。窗外刮进一阵寒风，我冷得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一个喷嚏刚要出来又怕惊醒宋念活生生被我憋了回去。
　　看来今晚是睡不着了，推开门，寒意更甚，于是走到侧厢阿紫的屋子，就和阿紫凑合一晚吧，现在的我不想一个人，害怕一静下来就会忍不住地难受。
　　蹑手蹑脚钻进阿紫的被子，阿紫却是一惊，未待她大叫出声我一把捂住她的嘴道：“是我！”
　　阿紫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姐，大半夜的你要吓死奴婢吗？”
　　我从身后抱紧她，“阿紫，今晚我能在这里睡吗？”
　　阿紫愣了愣，转过身，盯着我的眼睛，“小姐和姑爷吵架了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把我和宋念其实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但是现在我却开始喜欢他这样的话说出来，我那么渴望能有一个闺蜜，凡事能与她有商有量，现在，我心里很苦。可是不，不可以，古人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里有我和宋念这样婚后还君子协定的，阿紫一定不能理解。我当时是以莲瞑教卧底的身份来到宋念身边，如果阿紫问我原因我怎么回答？
　　我垂下眼眸不看阿紫，道：“没有。”
　　阿紫向来是善解人意的，看出我的失落，咯咯笑了笑，“那小姐一定是觉得姑爷这段时间为了复国而冷落了小姐？小姐，连阿紫都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小姐怎么会不知道呢？姑爷是堂堂燕国太子，人之龙凤，雄才伟略，必当有大作为的。小姐怎么吃这等干醋？”
　　我苦笑，“好阿紫，我们不说这些了，你抱抱我可好？”
　　阿紫再没有说话，伸出手臂环住我微微颤抖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我一直警惕着周围的人和物，好久没有感受过任何人的怀抱了，也忘记了人类之间如何表示亲密，阿紫，谢谢你。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阿紫也不在房间，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阿紫年纪比我还要小两岁，怎么我一个姐姐还到妹妹这里讨温柔呢？如果真的决定要帮助宋念，助他功成名就，那么昨晚就是林怀彦你最后一次软弱了！最后一次！
　　起身想回我和宋念的卧室，阿紫却推了门进来，手里拿着我的衣物，“小姐起来了？”说着暧昧地冲我笑笑，笑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小姐，你以后还是不要来阿紫这里了。”
　　我一脸疑惑，“怎么了？”
　　“你这一晚在我这睡，姑爷可着急呢！天还没亮就叫名宿出去找人，差点弄得全府鸡飞狗跳的。后来小红来叫醒我才发现你睡在我这，姑爷听了马上亲自过来看了你才放心，你可没看见姑爷那眼神，哪个女人看了不嫉妒？”
　　竟有着一茬？想起昨晚我也是径自来阿紫这里，没留下只言片语，还把被子盖在宋念身上，莫不是他以为我偷偷离开了罢。心里不是不甜蜜的，可是就一瞬，想起宋念看向小师妹的眼神，心里的甜味就被酸气压了下去。我不知道，或许，我应该向宋念表白？
　　对了！表白，怎么那么傻呢。我都没和他说过怎么知道结果，也许正好我喜欢他的时候她也喜欢我呢？反正都结婚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要和我离婚，可离婚不是也得双方签字同意嘛，我要是死缠烂打怕硬要留在他身边一辈子也不是难事。
　　说做就做，阿紫见我一个人呵呵傻笑，以为我是听了宋念为我着急的事，嗔道：“小姐，你也别太得意了，怕是这样的事还是少做的好，其他人知道你在丫头房里过夜，怕是要说闲话的。还有下次也别让姑爷担心了……”果然是个麻烦的小丫头，“阿紫，你帮我拿那件紫绸白纱纺来，还有白绸夹袄，还有还有，帮我找那只流云墨玉簪……”来到这里后我向来衣着从素，也没有什么绸缎锦衣，李昭嫣进宫时那一箱一箱的衣物配饰都没拿出来，不过挑了几样素色的衣服和发簪。
　　当时还嫌那紫绸白纱纺太高调，却见它漂亮得那么明显，即使是我这般世俗凡夫上了身都如翩翩谪仙，最终还是让阿紫装了箱，没想今天倒还真有它的用武之地。
　　阿紫找来我要的衣物，问：“小姐这是要干嘛去啊？那日陈家大少爷的长子满月都只见你穿了件天青棉服出去，今日天可凉着呢，小姐莫要着凉了！”
　　我咯咯地笑，我总不能说要向自己的夫君表白去吧，可心里却忍不住地温暖，隐隐泛出初恋的羞涩，红了脸，心中奇怪，又不是第一次恋爱，为何心里这般不安？
　　“阿紫，你说是这白绫坎肩好还是青缎的好？”阿紫见我这副只顾自己乐的模样,看样子也没问出什么，只得悻悻地把我收拾好，待到转眼再看铜镜时，那镜中的女子，只见秀眉入鬓，长发如缎，朱唇若点，眼波流转间似含情，散落了一地的清华……
　　原来自己可以这么漂亮，发现我竟然在镜前自恋时，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每天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这个世界陌生的形状，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林怀彦，还是柳亦千？镜中这倾城脱俗的女子，是柳亦千吧？
　　不想那么多了,拍拍裙子,抹平褶皱起身就往外跑，只听得阿紫在身后着急地边收拾一桌子东西一边叫我，回头冲阿紫喊“去去就回！”心想要是带上阿紫哪里还能做“正经事”？
　　刚跑到花园就一头撞上林江南，没想到不过一个书生的胸膛那么硬，我揉着额角抬起头，他眼里看见我却是一惊，很快隐没在轻柔的眼波中，“看你急匆匆的去哪啊？连路都不看。”
　　“呃……呃……我去找名宿说点事。”我没骗人，我确实是去找名宿，告诉他转告宋念中午午歇在陈府外的竹林“翠宁小筑”见。那可是我抓破脑袋想出来的表白地点，翠宁小筑是建在一片竹林之间的竹制阁楼，电影里的男女不都是在这样诗情画意的场合发展爱情么？
　　林江南没再说什么，临走脱下披风搭在我肩上，道：“穿这么少，小心着凉。”不是不冷的，只不过在那边时大冬天我也不过穿条牛仔裤，妈妈拿着秋裤在房间追着我跑都是不肯穿的，生怕穿上腿就胖了一圈，这点寒也还是抵得住，更何况此刻心里暖融融的又怎会觉得冷？
　　不过还是冲林江南甜甜的一笑，谢谢他，这个温柔的男人，陈珈颖会幸福的。
　　名宿这个时间一定是守在宋念的会议室外，果然，大冷天的小名宿捧了个小暖炉，搓着脚。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名宿也算和我亲近一些，不像刚开始我和他抢情人那般，对我总是有淡淡的敌意。见着我来兴许是觉得奇怪，但还是笑着迎上来，“少夫人。”
　　“乖！”说着摸上他的脑袋，他早已熟悉我这一招，顺利地躲过，谁知我却是有后招，用膝盖踢向他的脚弯，名宿没有提防，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单膝跪地，我看也不好闹太过，伸手扶住他。
　　“这一招叫罡风扫叶。”说着嘿嘿一笑，不过是经常和赵小寺闹着玩的小把戏，配上大名鼎鼎的招式名称，自然要高级许多。名宿楞了一下，摸摸脑袋道：“少夫人还会功夫？”
　　我哪里会什么功夫呢，不过让这破小孩佩服佩服也是好的，“当年家父见我身体不好，寄养再乡下时曾有武师教过我几招强身罢了。”话毕，昂了昂头。
　　余光瞄见名宿果然脸生敬色，于是想着差点把正事忘了，转头向他说：“名宿，中午午歇的时候叫你家主子到‘翠宁小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我故意把“很”字加重拖长。
　　见名宿应了声，我就急匆匆地往“翠宁小筑”赶，我要练习练习，好好表现。

　　我站在“翠宁小筑”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听见打钟的已经过了午时宋念却还是没有来。我从刚开始的心潮澎湃，到后来紧张心虚，再到现在心灰意冷……这段时间我从阁楼走下来又走上去，一共走了78个来回，每走一级台阶心就凉一截。这样的感觉类似于小时候等妈妈下班回家，傻傻站在阳台看楼下车水马龙，直到小区的门口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才感觉到安宁和平静……
　　可是……那身月白长衫，那竹林深处颀长的身影是他吗？就在我快后退，以为等不到的时候，他终于来了，宋念呵，我的夫君……
　　我站在原地眼底噙满了泪水，我是真的恋爱了吧，哪怕是单恋，眼前的男子轻易地就可以让我心肝俱裂、眼泪盈眶。
　　宋念走近我，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见我满眶的泪水，缓缓向阁楼上走。阁楼的座椅因着冷空气坐下去凉凉的，于是我将林江南的披风铺在上面做了椅子垫，林江南不会怪我这么侮辱他那威风的披风吧？
　　“坐。”我看了眼宋念。
　　宋念的目光在那特别的椅子垫上停留了一下，皱了皱眉坐了下去。是嫌弃我这简陋的待客方式么？对咯，应该在这翠竹之间给他煮茶的，这样才有意境嘛。说什么都晚了，再看了眼宋念，本来到口边的话现在却是有千斤重，怎么都吐不出来。
　　还是宋念先开了口，“怎么了？名宿说你找我有事？”
　　“我……我……我唱首歌给你听可好？”之前彩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呢？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可不知怎么回事，一串音符自然而然就从喉咙里滑了出来：
　　“一路过很多城市
　　一路看很多人群
　　匆匆忙忙的在行程里睡了又醒
　　飘忽不定
　　这也算是一种麻痹

　　直到我看见你
　　莽莽撞撞靠近
　　每一个细节都牵引我放下行礼
　　让心自然地休息

　　你就是我的风景
　　云高风清不走下去
　　停在这里视线里全是你
　　全部都是你微笑的表情

　　爱让悬崖便成平地
　　生出森林一整片森林
　　你在树荫里复杂的生命
　　因为有你我一层透明“
　　唱罢，余音在竹林间缠绕，这是我唱过最好的一首歌，从前不懂如何在歌中放入情感，如今却懂那不是刻意而为，而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宋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看向他的眼光却更深了些，站起身走到阁楼的另一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宋念也起身走近我身边，我转身，见他欲张口说什么，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这个时代的白话文，如果他听懂了，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回答，于是在他未说之前抢白道：“我喜欢你！”顺势踮起脚将一个吻印在他脸颊，却因为紧张那个吻更像是偷袭他的唇，吻在嘴角上。“宋念，我喜欢你！”我低下头，红了脸，口中呢喃。